《生死符》美景(鱼鸟天)

6、第 6 章

　　“纪叔叔，你哪里不舒服？”
　　从车上下来后段裳就一直偷窥自己的悲哀的表情，此刻看到纪青流泪，吓得包袱也忘记从车上拿下来，忙跑过来搀扶自己。
　　纪青深吸一口气，强露出笑容对段裳道，
　　“阿商，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你可还都记着吗？”
　　“恩，阿商记得。”
　　“那就好……”
　　此刻，站在门口的纪庄弟子已经来到两人面前，其中一个对纪青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有点不客气的问道，
　　“你是哪里乡下来的货郎，怎么这么不识相？我们掌门是现任武林盟主，成亲都是用这城里最好的东西器皿，像你们这种外地来贩售的劣等货，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他们把赶着马车的纪青当成了贩卖私货的小贩。
　　要是在从前，纪青早就教训这些没教养的弟子了，不过现在自己已经失去了当初的锐气和冲动，倒是一旁的段裳，年轻气胜，立刻跳着脚回骂道，
　　“你们这些人，狗眼看人低，我叔叔从前也是这里的弟子，论辈分你们还要叫他师叔呢。”
　　“臭小子你乱讲什么，要是有这么一个师叔……”
　　那人用眼角斜了纪青一下，
　　“我早就要羞死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就乱讲话，真真笑死人！哈哈哈哈……”
　　段裳气得浑身发抖，转过头来冲纪青喊道，
　　“纪叔叔，你说这里是你的家，你说到了南方就到家了，为什么这里这么多坏人、恶人，赶也赶不完，像苍蝇一样！”
　　那两个纪庄弟子听得此言，皆大怒，抽出身上宝剑，居然向段裳刺来。
　　纪青一开始任两个人讽刺也没有搭话，这时看他们居然嚣张到一言不和就要举剑伤人的地步，眼看那两柄剑的剑尖就要招呼到段裳的身上，纪青轻纵身型，挤在那两个纪庄弟子身边，左手去夺其中一人的宝剑，右腿却同时踢向另外一人的肋下，这招正是纪庄本门的招式“北燕回翔”，只是本来应该是右手夺剑左边出腿，但是纪青却做反了。
　　那左边的弟子看纪青手指抓来，于是将剑反转去刺纪青，右边那个收剑做守势，正是本门双燕剑的招式。
　　纪青轻哼一声，
　　“这撤剑也太慢了，难道你师傅没教你这一招要快如闪电才管用吗？”
　　那右边弟子本来以为纪青去刺左边，忽然被他在中间转过身来偷袭，纪青手指搭在剑上，中指一弹，那人便把持不住长剑脱了手。而左边的弟子以为定然刺中纪青，结果反而被纪青突然返身出腿踢中肚子。
　　纪青既将一人剑撤掉，掌立刻变成擒拿手，一招“翻云覆雨”，将那人手腕反抓在后，笑道，
　　“你们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居然敢在外面称是纪庄的弟子，还不分青红皂白便要伤人，待我找到掌门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那手臂被倒扣在背后的人吃痛不过，大声叫道，
　　“好汉，你是哪路的朋友，先前是我们得罪，请原谅则个。”
　　纪青又生气又好笑，他刚才所使的招数虽然略有改变，但却都是纪庄本家的功夫，可是这两个人居然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显见所学甚死。于是推开那人道，
　　“你们快点去通报掌门，就说三弟子纪青回来了。”
　　“你，你是纪青……师叔？”
　　听到纪青抱上名字，两个纪庄弟子都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两人面面相觑。
　　“你……您就是掌门这十年来都一直念叨的纪青纪师叔？”
　　段裳气哼哼走过来，扒拉挡在身前的纪庄弟子，冷笑道，
　　“怎么，不相信吗，看来纪庄弟子都是以衣帽取人，而且又欺软怕硬。快去通报啊，我们都来了好半天了。”
　　“小人不敢，师叔请稍候片刻，我们这就去通报掌门。”
　　两个纪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撒腿跑进黑漆的大门里。
　　段裳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不屑地踢踢脚下被扔在地上的剑，嘴里嘟囔着，
　　“纪庄弟子，哼，什么东西——”
　　“啪！”
　　没等段裳反应过来，只见纪青铁青着脸，对自己怒道，
　　“我真是把你宠坏了，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污蔑纪庄的话，就打断你的腿！”
　　段裳捂着右脸，只觉得一阵火烧火燎的痛，他看着纪青凌厉的表情，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下意识想辩解，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纪青刚才那句“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污蔑纪庄的话，就打断你的腿”，震得脑子嗡嗡做响。
　　纪青见段裳一副呆呆的样子，仿佛魂也失了一半，怒气就渐渐消了。伸手往段裳的脸上摸去。
　　“让我看看，肿了没有……”
　　纪青的手刚伸过去，段裳立刻转身走到马车背后，纪青心想，毕竟是小孩子发脾气哄哄就好了，刚要走过去哄他，忽然听到身后大门打开的声音，一群人的脚步声纷涌而来，纪青回头，只见腰上带剑的纪庄弟子从大门口里分成两列走出来，将自己和马车围在中间。
　　纪青心里生气，刚才不该那么信任那两个纪庄弟子才对，他们肯定是跑去声称有人捣乱，而没有将自己的话通知掌门。
　　看来少不得要打一架才能见到师兄了。纪青手心攥拳，想不到自己一别将近十年，居然到了家门口还是进不去。
　　才这么忧心匆匆的想着，却见一个穿紫衫的纪庄弟子走到自己面前，抱拳行礼道，
　　“敢问这位好汉是从哪里来？找家师有甚么事？”
　　纪青本来以为叫那两个弟子通传后就可以见到二师兄，结果却被人当成来挑衅的人，心里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见这紫衫弟子走过来，从服饰上就可以看出，一定是出自纪紫之嫡传，要代师傅应战。
　　纪青忍住怒气笑道，
　　“我本来是一个故人，是你们掌门让我回老地方看看，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规矩。你问我是从哪来的，不如让我这样告诉你吧。”
　　说罢用脚将地上的剑踢起，握在左手，忽然对那紫衫弟子使出一招“举杯望月”，那是纪紫当年最拿手的一套剑法。
　　果然这招刚一出手，见那紫衫弟子便惊讶地轻呼一声，随即使出这月舞剑法中的“还酹江月”挡了回去。
　　纪青招招都用本门的剑式，那紫衫弟子显然是门中的大弟子，只见他也以本门剑法一一拆解，只是表情越来越疑惑。
　　那纪青与紫衫弟子走了七八招之后，忽然返身却剑走偏锋，从斜里刺过来，待那弟子横剑抵挡时，剑锋一阵轻颤竟似来不及让人看清楚方位，那紫衫弟子心中大惊，因为这剑法自己也只看师父演练过，而这人以左手使来，居然威力不减于师傅，于是手下大乱，当啷一声，被纪青把剑卸了下来。
　　纪青收起剑，缓缓弯腰将地上的宝剑拾起还给紫衫弟子，道，
　　“你招法纯熟显然于练功非常用心，但却缺少临阵经验，我以你师爷青衫客的响铃剑法进攻，你看到便怕了，这样未等开始便先输了一半。”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纪庄本门剑法？”
　　纪青冲那受到惊吓的紫衫弟子微微一笑，正待解释，忽听得背后有人用颤抖的大呼一声，
　　“三师弟！真的……真的是你么？”
　　纪青听得那声音耳熟，转过身一看，在黑漆的大门外站着一个人，瘦高的个子，一身青衫，腰中携带一柄火红穗子的银鞘宝剑。
　　“二……二师兄！”
　　纪青手中的宝剑掉落地上。
　　一别十年，纪紫身姿依然挺拔，只是才刚过而立的人，头上的黑发中却已经夹杂着缕缕银丝。
　　纪紫快步冲自己走过来，纪青注意到他脚步仿佛有点微跛，待到了近前眼圈早已经泛红了，只能伸出手抚摸纪青的头发，纪青感到他的手指在自己头上不住颤抖。
　　“师弟，当年你说走便走了，师兄无法阻拦你，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都不回这里看看？……让师兄看看，人瘦多了，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纪紫边说，那眼泪就从眼眶中涌出，纪青鼻子也是一酸，眼看眼泪又要流出，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对纪紫笑道，
　　“往事不必提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今次你和师妹结秦晋之好，这杯喜酒无论如何也要喝的。”
　　听纪青提起小师妹，纪紫脸上才有了点点笑容，点头道，
　　“对了，你小师妹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呢，若是告诉她，不知道她该有多欢喜。我也是刚才看到你和阿冼对剑，才看出是你。”
　　忽然想起什么，又对身后的紫衫少年厉声道，
　　“刚才是谁向我通报有人来捣乱的？我不是早说过这几日你们师叔就要回来了吗，居然和你师叔打了半天还没认出来，你纪师叔样貌没见过，难道连自家的剑法也不认识？”
　　那紫衫弟子低声嗫嚅道，
　　“纪师叔是左手使剑，一时看不习惯才……”
　　“唉，真是蠢材，平日我教你们武功也学的这般死板？”
　　纪青不欲见与纪紫仆一见面就使他斥责弟子，于是走到一边把站在一旁的段裳扯到纪紫跟前，道，
　　“二师兄，这是我的徒弟纪商，你看看他跟当年的你可有多像？”
　　纪紫听他这么说，便放下严肃的表情，转过头去端详段裳。那段裳犹自板着面孔生气，还没反应过来，纪青悄悄拍拍他的后背，
　　“傻孩子，快叫二师叔。”
　　段裳犹豫了半天，勉强抬起头，低声道，
　　“二师叔……”
　　“这孩子可不像我，不过……倒觉得怎么看怎么像另外一个人……”
　　纪青本来是为了转移纪紫的脾气才让他注意段裳的，可是听了这话，后背忽然冒出一层冷汗，当年在雪峰顶一战，师兄与自己最是记忆深刻，那段风鸣的样貌恐怕时时刻刻都印在脑海里吧。
　　“小弟本是随便说说的，师兄不用放在心上。”
　　纪青刚说完，忽然纪紫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指着段裳对自己道，
　　“刚才我庄上的弟子一定得罪了他吧，这小子一副又气又不敢说的样子，可不活脱脱像当年的四师弟！纪虹小时候常被你捉弄，每次也都是这样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纪紫话音越说越低，最后低下头，长长叹息一声，
　　“当年你我，还有四师弟和大师兄，我们都是师父的好徒弟，可是现在，师父、大师兄和四师弟死了，你断臂又远走，这纪庄里就只剩下我这跛脚鬼孤伶伶一个，……”
　　“师兄，别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纪紫抬头抹掉眼泪，大笑起来，伸手环住纪青肩膀，
　　“走走走，我们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