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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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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裳正自出神地想着纪青的音容笑貌,忽然被声音打断,心中不快。回头看了燕如一眼,不情不愿地答道,
“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他这么说便是承认了,燕如虽然对那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但到底大了七八岁,这些风花雪月也曾听年长的女弟子议论过。她心道,从来这世间只有男子爱慕女子,却未听过男子与男子相恋,心里不免存了侥幸,缓声对段裳劝道,
“你说自己喜欢三师兄,可否是因为三师兄从小把你抚养长大,所以对他产生依赖、撒娇的心思?其实这就好似对自己的爹爹一样,那并不能称为男女之间的喜欢……”
段裳最恨人家将自己和纪青比做父子,此刻听燕如的话,简直句句都不中听,气得跳脚大嚷道,
“你说我不喜欢纪叔叔,可你又何尝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对纪叔叔的心一生一世也不会变,哪像你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又喜欢那个,水性杨花!”
那燕如满腹委屈,她从小受到众人宠爱,就算父母双亡之后,二师兄也待她也如同掌心捧月一般呵护,哪里受过这样不堪的责备。若是在平时早就气得拔剑了,但此刻她看段裳年纪甚小,更是纪青唯一的徒弟,气了又气,却还是不忍动手。
段裳见燕如气得直打哆嗦却不还口,还道自己说中她的心病,于是越发得意起来。他料定燕如不会将今天的事讲给纪青和别人知道,于是也不再隐瞒心中的情思,大咧咧道,
“以后你只不要总缠着纪叔叔,我便不把你的轻浮讲给二师叔听,不然大家闹开了总是不好看。”
燕如又羞又几急,自己打小从来没被人讲过重话,她虽比段裳虽年长几岁,但是心性也未长大,此刻被人说的好象低践之人一般,自然再也忍耐不住,便也怒道,
“你这话也恁刻薄,看你外表乖巧想不到骨子里居然这么尖刻,难道三师兄没有教你礼貌尊重?我一会儿便去找他问问,我有什么地方轻浮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二师兄!”
段裳没料到对方不怕自己威胁,一想到纪青知道自己这样骂粗话肯定暴跳如雷,更会讨厌自己,一颗心顿时慌乱如麻。但是他嘴上还不服软,一径冲燕如叫嚷道,
“凭你去,难道还怕了你不成?我是没爹生没娘教的孩子,自然不入你们名门正派的法眼,只恨我爹爹他……”
说到这里段裳突然想起纪青对他说过的话,硬生生捂住嘴巴。燕如心中疑惑,问道,
“你说你爹爹怎么?”
“不要你管,我说自己爹娘早逝,害我自小就孤苦无依,只有纪叔叔一个人关心我、照顾我,而你从小有那么多人照顾,就这样还要抢我的纪叔叔,我好恨你……”
段裳这厢说着,那边眼泪却滴溜溜地滚下来。燕如本来已经被段裳惹哭了一次,后来听他说起没爹生没娘教的时候,自己的伤心事却也勾起来,想到一生再也没有爹娘维护,才被别人凭空辱骂,顿时眼泪也转在眼圈里了。这两个人,彼此怒气冲冲地对持,却都流着眼泪哭得好象泪人一般。
“你,你为什么要学我哭?好不害臊,比我大那么多……”
燕如咬着嘴唇,颤声道,
“许你说别人,就不许别人也说你?你说自己没有爹娘身世悲苦,可我也自小没了父母,我又能向谁哭去?你这个孩子好生气人,只知道满足自己心思,却不体谅别人。你也不想想,就算你喜欢三师兄,可是难保三师兄同样也喜欢你。我看他现在对你就只有亲情,他是正人君子,断断不会有禁忌之心,日后他……他也终会和哪家的姑娘结亲,你再怎么想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
燕如嘴上数落段裳,其实实在是如同刀割在自己身上,自从再次见到纪青,她虽然高兴,但却也知道与三师兄之间的缘分已然错过了,而这一错就是终生。且看纪青与纪紫之间的感情深厚,料到他就算死也不会去抢自己兄长的妻子,那颗心早冷了。这一通述说,燕如就好象亲手将心插在竹枝上活活焚烧一般,一边说,一边哭得不成声了。
而这话在段裳听来,也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他自情痘初开便对纪青存了这个傻心思,却也知道禁忌而不敢表白。虽然如此,少年心里还是更愿意将未来幻想得和自己心愿一般模样,但燕如的这番话,便好象将活生生的残酷事实放在面前,心里不禁大惧,不肯承认、不愿承认。
“你骗我,纪叔叔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不会的!”
段裳跳脚大嚷,他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尊重,径直指着燕如的鼻子骂道,
“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不是好人,你想拆散我和纪叔叔,我才不要听你胡说,你走,你走啊——”
燕如忍不住哭声,咬着牙转身跑掉了,那段裳又对着燕如的背影好一顿大骂,接着又是一顿大哭,直哭到头昏脑涨,身体站立不稳,这才晃晃悠悠地依靠在一块大石后面。坐在潮湿的岸边,段裳一会儿想想燕如的话,又一会儿想想纪青,眼泪断断续续流了半晌才算干了。
当纪青赶到河边时,见到的就是段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浅水里,眼皮红肿的跟两颗桃子似的,眼光发直,盯着一纹一纹波动的河水,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纪青心中大骇,几步跑到段裳面前,就伸出手去扯他。
“阿商,天快下雨了,快跟纪叔叔回房间里去。”
孰料纪青拉了几下,那段裳一动也不动,眼睛还是直盯盯地瞅着那河水,也不看纪青一眼。此刻天空乌云堆积,眼看着大滴大滴的雨点从那云层中泄漏下来,砸在段裳的身上,他身下裤子本来就因坐在水里弄湿了,此时上身的衣衫也禁不起雨水,变得湿重起来。
纪青又叫了段裳几声,还是得不到对方回答,心里焦急,跪坐下来哀求道,
“都是纪叔叔错了,阿商你别生气,快点跟我回去吧,回去之后纪叔叔任你怎么出气都好,你不要这样吓我啊。”
段裳缓缓转过头,看了纪青一眼,茫然中又仿佛夹杂着苦涩,纪青心中不住责怪自己手下得重了,此刻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真比吃了毒药还呕心。
本来自己只是要让段裳说话学会区分场合,谁料他竟然像得了失心疯似的,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纪青听得头顶阵阵雷声,心里焦急,干脆蹲下身,用左手夹着段裳的身子,便将他抱起来。谁知这晌纪青刚抱住段裳,他却在自己怀里猛烈翻腾起来,用两只手脚不住地踢打自己,同时突然大哭大喊道,
“你放开我啊,我不要跟你了,我讨厌你,再也不要跟着你了——”
纪青听得他哭叫,心中好似一块大石落地,忙哄着他道,
“好了好了,纪叔叔给你赔不是,以后再也不打你也不骂你了,要是再有下次,就罚纪叔叔不得好死好不好?”
那段裳闻言一愣,过了一会儿,眼泪却流得更凶,纪青将他放下来,用手抹了抹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蛋,突然心中一动,俯下身亲了亲。
段裳脸上瞬间红一阵白一阵,一双脚刹时不会动了,纪青看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轻轻点着他的鼻子道,
“再发呆看大雨把你淋湿了。”
纪青转身便往回走,边走边想段裳这孩子真发有趣了,逗逗他都会露出那样好玩的表情。走了几步回回头,却发现身后的段裳并没有跟上来,刚回过头想叫他快点,忽然却见段裳发力向自己奔来,一撞撞了个满怀,纪青措不及防,竟然被他抱着腰撞倒了,两个人一起滚在湿漉漉的地上。
纪青叫了声唉呦,又想起段裳,于是赶紧回过头扯他起来,然而对方却动也不动地坐在渐渐变大的雨地里,纪青视线被雨水冲得模糊,伸手胡乱抹了一把,那段裳也只是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
“阿商,阿商……”
才试探地叫了两声,对面的段裳却发出好似幼兽受伤的低吟,他猛地扑到自己怀里,滚烫的嘴唇贴上纪青的面颊。
段裳将嘴唇紧紧贴在纪青微冒胡茬的脸颊上,从刚才起他的心就一直狂跳个不停。
“好了阿商,别闹了,被雨淋湿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总这么缠着纪叔叔你也不嫌害臊,要是被你燕如婶婶看到了,一定笑话你。”
纪青还道那段裳就如同小时候一样跟自己胡闹,伸手将他扯开,又想拉他站起来。可是段裳却突然狠狠地推了纪青一下,纪青没留意又坐到地上。
“纪叔叔,我,我好恨你……”
纪青对这话愣二摸不找头脑,忽然段裳又扑到自己身上,将纪青的腰搂得紧紧的,边哭边低声述道,
“纪叔叔,你,你不要一直折磨我好不好?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燕如了,我们一起回北方吧,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等我们吃完你二师叔的喜酒就回去,我答应你。”
纪青话音刚落,段裳却恨恨地打断自己,怒道,
“你骗我!你总是骗我,说什么喜欢我,说不会扔下我不管,其实……你都是骗人的!刚才燕如对我说了,她说你一定会去娶个女人,然后就把我扔掉,是也不是?”
“阿商你不是吃错药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段裳厉声追问,
“那你可敢发誓说这一辈子除了我纪商之外身边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你可敢这么发誓?”
纪青见他声色俱厉,与平常所见的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孩简直判若两人,一时竟然讲不出话来。
段裳见纪青半晌无言,那眼神由期待转为怨恨,又由怨恨转为悲哀,他慢慢地、慢慢地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细瘦的胸膛道,
“纪叔叔,你真的不想要阿商?不管他有多乖多听话都想要别人对不对?……那好,你便亲自在这里插一把刀,让我干脆死了,就永生永世也不会再想你、再缠你、再烦你了!”
说着那段裳竟然去抓纪青腰间别着的匕首,纪青料不到他居然越说越偏激,最后居然要寻死,那手便飞快地去抓段裳的手腕,孰料段裳去抓匕首是假,借机被纪青搂在怀里是真,他一被拉进纪青的怀里,便张嘴吻住他的嘴唇。
纪青躲闪不及,被他吻个正着。这可不只是亲亲脸颊般的嬉戏了,而是货真价实的吻。纪青感到段裳小小的、冰冷的身体在自己怀里不住哆嗦,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拼命咬住纪青的嘴唇。那段裳未经历人事,只知一味强求,咬着纪青的嘴唇就不松口,没一会儿,纪青觉得嘴里一痛,一股淡淡的血腥竟然从自己口腔里传出。
段裳一边吻纪青一边哭,眼泪和着雨水流了满脸。
纪青此刻终于明白了,何以段裳一个人在这里魂不守舍,何以自己提到燕如他就生气大闹,何以他总是对自己撒娇痴缠、何以他突然吻自己……
但就算明白,纪青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或许是因为震惊,或许是其他原因,纪青心里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当年在断崖边与段风鸣静静对望的一幕,那时答应过要抚养他的后代,可是万万也想不到,仇人的儿子对自己竟怀有这样禁忌的感情,纪青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无法面对,他只能呆坐在那里一任段裳痴迷地亲吻。
好久,段裳从激情中醒悟过来,离开纪青的嘴,才发现自己竟将他的嘴唇咬得红肿出血,心中又急又痛,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抚摸。
“你疼吗……纪叔叔我,我……”
那段裳说不下去,可是纪青又何尝能说得出口。两人在如织般的大雨中对坐良久,纪青忽然站起身来,低声道,
“走罢。”
段裳害怕的抬头问,
“纪叔叔,你……要赶我走么?”
纪青默然摇头,转身便往庄内走去,段裳呆了呆,慌忙爬起来踉跄跟上,一边追一边哭着问,
“纪叔叔,我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不想走,不想离开你……”
纪青不听他哀求,面无表情地在雨中大步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