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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飘渺是瀛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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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他怀中存簪,我指间握环。沉碧雪玉,一日一日彼此呼应。
他在海面上夜夜笛声流转,而我沉在海底,随韵歌舞。
隔过水波,我们的眼光曾那样温柔对视,穿过无可渡越的人神之别,海陆之隔,洞彻着对方心里波折的细微的纤毫的喜怒哀乐。
“公主?”很久之后,风吟在我背后低问:“你们……只是邂逅么?”
我不答,手指缠绕着衣袂上的芙蓉结子。风吟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海面上划过一片阴影。巨大的船舶穿过我们头顶的水域,摇碎漫天的星光,水流动荡,海草拂过脸庞,痒痒的。
莫名地,我想起了碧廓海域流传很广的一阕曲词,不由得轻声唱了起来。
“风起于汀洲之滨,止于长天之末。云浮于九州之空,湮于沧浪之水。”
“皇皇漠漠,苍穹何极?朝朝暮暮,碧廓何处?浩浩荡荡,无际无涯,起起落落,潮寂海孤……”
水波动荡,我的长发与衣袂向后粼粼翻飞。月光投落,这是我今生第一次忘情若斯。这一夜,他泛舟而去,我以此曲为他送别。——纵是知晓他夜夜将侯于海上,然每一度离别,都长远如三秋。
然在我曼歌之时,风吟眉间陡然浮起一层忧伤的薄雾,他退后了些,回首望向天上的一颗星。
“看什么呢?”
“……水玄古宿。”
水玄是自有碧廓海就笼罩这里的星辰,幽蓝色不可捉摸,故以名之。它每年从天空的东北划向西南,周而复始。风吟是法术师,素明星象,他眉间忧色浓重,那种悲哀竟令我不感仰视他的脸庞。
“要出大事了。”良久,风吟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
[磊月]
后来,当他终于不得不舍海登陆的时候,竟觉得,生命中有什么东西已经丢在了茫茫水底,胸腔中少了一样物事。
将那一批宝货付与一向冷漠的父亲时,连父亲也变了颜色。他知道,这一度出海所携回的,几是半年的民赋。同时,他感觉兄弟的眼光在他的颈上凉飕飕地浚巡。是的,只这一次关心国是,便遭人妒恨。
可谁知道他根本无意皇储。自小他就不愿自己生在这个勾心斗角的皇宫。纵也是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然而外面的人又怎生知晓,他向往的,本不是这样的生活。
曾经梦想过,作个平民,甚至是做一条鱼儿,至少能有自由。为什么在浩淼洋面上不思归返?那是他毕生追求的梦想啊。
而那个随他长笛声动,轻歌曼舞的女子,该是心里最深的一片海洋。
“磊月,你从哪儿弄到这批珠玉?”急性子的三哥首先发问。难怪他心动,他与大哥勾心斗角已久,若有这不绝财源以供军饷,则分庭抗礼不为难事。这宫里的暗潮,比海面上更为汹涌,倒是他这局外人看得清爽。
面对众人的急切目光,他冷冷一笑,躬身作答:“儿臣在海面上,遇到了一个浮岛。”
“浮岛?”阴鸷的大哥也不由惊问。
是的,浮岛……用中土的文字,更多地,被称为方丈,瀛洲,蓬莱的缥缈仙境……
“那浮岛出现在哪片水域?”年老的皇帝倾身向前,眼中有狂喜的光芒。
“苍庭洋面。”他懒懒地说,手指捏着怀中的玉簪子。
“飞雪……我的那些父兄们,永远不会打破你的和平的,他们不可能找到。”
他敛衣整襟,躬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