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璀璨》柳青陵

14、逆旅一叶舟

　　[飞雪]

　　真想不到，他居然忽然把手伸到水里。我披散的青丝在他手指间游动，还好他没有一把握下去，不然，呵，不然他就可以抓住第一个鲛人了。

　　当那个年轻男子触到我的发时，玥儿后来告诉我，她吓得几乎要重新操纵波浪将那船打回海里去。

　　但后来发生的事让她莫名惊诧。——在他第二次伸手入水时，我捋下了他指间的一枚碧玉环，同时迅速地将自己发上别的玉簪塞到了他指间。

　　糟糕，浮得太高被看到了，他神色错愕。趁他闭眼的瞬间，我拉了玥儿潜入深水。

　　“七公主这是干什么。”玥儿不满：“好好的白玉簪子干吗……”

　　“抢了他的戒指不好意思呗。”我的心不再怦怦乱跳了，平静下来就开始开玩笑：“那戒指可漂亮着呢。”

　　我们凑过去一起看那戒指。碧玉的，打磨得很是光滑，晶莹剔透。不得不承认，这是近年来海下仅见的精美物事，海中的小伙子怕是谁都没有送过女孩子这么高贵的东西。

　　“呀，刻着字呢。”玥儿的手指滑过玉环。

　　“磊·月”

　　两个中土文字。呵，我们救了一艘中土的船，连带一个这么特别的男子。这想是他的名字了。

　　玥儿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惊呼起来：“公主你那枝簪子上，不是也请玉工镌了名字了么？”倒是忘了，玉簪的头上嵌着海蓝宝石，旁边我曾央着碧廓海最好的玉工巧手镌下飞雪二字。那簪子也是名贵之物，就这么被我送给了一个初见的男子。

　　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但肯定不是纯粹的冲动。我笑着掠发：“玥儿不许和我父王说！回去我把那对镯子给你。”

　　我那对白玉镯子玥儿看中好久。她欢然喜跃：“真的啊！……可是海王问起来怎么办呢？”

　　“就说有一条海鱼，在我们唱歌时游过我头顶，咻——”我一扬手：“就把簪子带掉啦！”

　　“那戒指怎么说？”我耸耸肩：“笨哪！水面上掉下来的呗！”

　　回去果然一切无事，敷衍过父母回自己宫里时却遇见了法师风吟。

　　风吟是整个碧廓海底最年轻也最杰出的法师，在预言，观水，占星等方面都做得很好。传说他还有很厉害的法术，不过我没见他用过。真怪呢，他也就那么大年纪，却一副老成样子，头发是银白的。

　　“风吟，你多大啊？”我终于抑制不住好奇：“怎么头发是白的？”

　　“回公主。风吟今年大概有二十五岁……头发是天生这样的，好象是法师的遗传罢？”风吟恭恭敬敬一垂手。

　　对了对了，风家是碧廓海中的法师世家，他叔父风镜的头发也是纯白的，不过我一时忘记了而已。“可是，为什么是‘大概二十五岁’呢？”

　　“风吟幼失怙恃，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年龄。”风吟低了一回头，我后悔了，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便转移了话题：“都说你是最好的法师呢！给我占一卦罢？”

　　“请公主说出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

　　“碧玉戒指！”我冲口而出。

　　风吟皱起了眉，沉吟良久，神色间竟有一丝忧郁，缓缓摇首：“这一卦难说得紧呢。”

　　“怎么解？”

　　“碧者，绿，碧绿色在卦象中为隐秘，幽异之象，本身就决定这卦扑朔迷离，玉者温润坚硬，出于中土，公主的前程必与中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戒指，戒指形作圆环，象征着禁闭，环绕等意，公主……”

　　竟是这样么？我微微一皱眉。而风吟却忽然反醒过来，惶恐地摇头：“不会的，公主出身高贵，怎么可能？恕风吟胡言，风吟愿意领责。”

　　哪儿就那么严重了呢，我什么时候罚过人？风吟紧张过度了。奇怪，他为什么一见我就紧张？

　　“风吟你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给我看看罢。”我记得以前我一有空就溜去风吟的小屋。他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汤药粉末，有次为了哄我开心，他把一只玳瑁龟喂了什么东西，变成了天星贝，倒是引了我破涕为笑。但是后来听说因为胡闹风吟被叔父风镜关了三天。这些事他却从来不和我说。

　　“好玩的东西啊。”风吟苦思的样子真的蛮深沉的。难怪玥儿动不动就和我提他，一提就双眼放光。

　　“这样好了。”风吟忽然说，蹲下身去从海底掬了一把沙放到我手里，然后他手指交叉，有荧荧蓝光闪动，指尖迅速地划过水流，口中念了一句什么。

　　我指间的银色细砂随他的手指凝成一线飞舞，居然结成了“飞雪”二字。我惊喜起来：“你的字啊？送我好不好？”

　　“本来就是公主的。”风吟信手指了一下。不想这个时候我正抬手，他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背，结果是那沙字在我的手中断掉了，还原成细沙。

　　风吟失望地睁大眼睛：“啊？……怎么这样子的啊……”

　　我再度失笑，原来他蛮可爱的。

　　[磊月]

　　逆旅舟行。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他们扬帆返乡。这一度，直是拣了条命回来。

　　可是，回去后怎么面对呢？毕竟是所有的珠宝都沉掉了，深埋碧廓海底。他身为皇子，该当如何？

　　本不是怕，只是一向闲散的他，又要被那些异母兄弟们取笑了。呵，无心争储，无心权势，竟也被目为异类。

　　他意兴阑珊地站了起来，搭手于额，远望海际。

　　“岛！”忽然有人喊：“那儿，看那儿，有个小岛！”

　　是呢，的确是个小岛。然而，当这群劫后余生的人们登岸之后，才发现上天给了他们什么样的补偿。

　　夜明砂，望月砂，海金砂。天星贝，玳瑁甲，青礞石，寒水石。

　　只要占领这岛，便富可敌国，但时下显然不可能。他们只取了一些珠玉，便扬帆而去。

　　舟行渐远，只一回首间，便已是，海水缓缓没过岛上的一座山峰。众人齐齐瞠目，那异国水手忽然用中土语言说：“罗睺……”

　　旁的人告诉他，罗睺是掩月的星辰，神秘出没，便如这海上的幽岛。

　　他笑。殊不知，在他的心里，这小岛有着另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