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璀璨》柳青陵

13、珠玉初流连

　　[飞雪]

　　玥儿是被一块龙涎香砸到头的。她叫了一声，顺手将香料捞到手里，然后又叫了一声。

　　“你被砸傻了啊。”我笑着去弹她：“鬼叫什么。”

　　“公……公主？”玥儿已经说不出话来。我愕然抬头，然后楞住。

　　在我们身旁的海水中，无数物事缓缓沉落。有印度的香料，有马来的宝石，还有中土的玉。数不清的珍宝掠过我们沉向海底，如佛经中所言的天女散花。有一块玉直接落到了我的衣襟上，闪动晶莹透绿的光泽，无声滚落。

　　那些东西掉下来时压下了大量的气泡，海面下的光芒将气泡折射得五光十色，映衬宝石玉饰璀璨的色泽。玥儿抓着一块祖母绿，（口申）（口今）道：“天啊天啊，我向佛祖求过好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天降珠玉，香气弥散，大地震动，海水开裂，莲花绽放……”

　　“傻丫头！……你不能不贪财吗？”我瞪着痴迷于财物的玥儿大叫一声。

　　“那……我们要干什么？”玥儿茫然地问：“上天赐给海宫这么多东西……除了数钱还能干什么啊？”

　　我一时也被她问呆住了。回过神来我大叫：“什么上天啊！这是货物，陆地上的货物！海面上有船沉了，去救人啊！”

　　我庆幸我比玥儿反映快一步并且猜对了，不然我就会成为她的笑柄，说七海之首碧廓海海王飞鸿的小女儿飞雪居然被珍宝迷倒了。那怎么可能呢。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潜上海面。果然，头顶巨大的阴影是一艘船，装饰华美，却已经破碎不堪，正在缓缓下沉。我们凑到船下，可以清楚地听到头顶上人们的话声。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喊叫，有人在哭泣，也有人在祈祷。那祈祷的声音不是中土的语言，我和玥儿都不懂。但是现在他所能求的，除了西天的观音如来，也就只有我的父亲了。

　　我握住船底的一只寄旅圆贝——它显然是为了远航才附在船底的。该死的，碧廓海有什么不好？你要上哪儿去？看看玥儿，她已经用一个比我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吃水线下了。

　　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清朗而遗憾：“呵，月亮是要死在海里的么？”

　　好奇怪的人儿，船都要沉了，还在这儿伤月呢？

　　我来不及多想，和玥儿一起，开始歌唱。

　　[磊月]

　　那个时候海水已没过足踝。他静静向舷边一倚，声音清朗惆怅：“呵，月亮是要死在海里的么？”

　　原来自己会是这样子死掉的。他苦笑，合了他的心意。没有残留在棺木中的尸骸，将来也不会有一群儿孙——如果将来会有——围墓悲恸，吵到灵魂不得安宁的地步。只会有一句简单的记载。

　　“皇子磊月泛舟死于海”

　　这不是他所期待的结局么？索性就闭上了眼，等它降临。

　　冰冷的水包围了他，浸到了膝。这么快就出现幻觉了？为什么，耳中有飘渺的歌声舞动？

　　那是什么？在强风骇浪中仍然不被压倒，固执着倔强着在这天地间挣扎自己的一份生机？是幻听？是仙乐？是心中一点生机还不曾在外力下湮灭？

　　那歌声悠扬传上海面，睁开眼，他怔住。

　　碧绿滔天的水柱缓慢低落，甲板上的海水随着船身的晃动淌下船舷，不再有浪头拍上碎裂的鷁首，泡沫散碎，波涛平息。

　　神迹啊。他震骇莫名。

　　“是鲛人！鲛人的歌声！”有个水手惊喜地叫道：“传说碧廓洋面上是有鲛人会唱歌的啊，我们遇到了，遇到了！海神保佑！”

　　是鲛人吗？也就是人鱼？他强捺下心里的震惊，俯身探手入海水，低头看去。

　　视线所及之处，海水清澈，手感冰凉。有什么东西在手指间游离，丝丝缕缕。

　　吃水线这个深度不可能有海草的啊。他嘀咕一句，将手拔（去掉这个河字）出来，指间空空如也。再度伸手入水，指间和指根同时微微一凉。抽手便是一怔。

　　指端的凉是抓到了什么东西，温润的，光滑的，在海水里浸过，带着微咸的气息。海水从一枝玉簪的尖端淋漓滴落，似乎还残留它原先主人的余温。

　　指根的凉，则是因为手指直接浸到了水里，原先指间一枚碧玉环已经不见了。

　　水中有一张面孔，秀美的，惊愕的，黛黑的长发披散。他怔了怔，闭上眼又睁开。

　　哪儿有什么容颜？一切了然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