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雪》楠尾

7、第7章

　　同样嘈杂的另一间包间里，灯光暧昧不清，一男一女正拥抱着深情对唱，情到深处，激情拥吻起来，引得欢呼四起。

　　而在这靡丽的场面之外，男人漫不经心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仿佛这场狂欢与他无关。

　　光影不时打在他身上，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一个落单的兔女郎从进来时便一直注意着他，今天领事说来了批贵客，都是些公子哥，让她们好好招待。

　　但观察下来，这群人里，这个男人虽然也玩得开，牌局上游刃有余，但从始至终都没让她们近身。

　　自认阅人无数，她直觉这是个好金主。

　　混这一行的，多少抱着点侥幸。

　　兔女郎目光锁定他，悄悄挤了挤胸脯，端了杯酒正要过去，就被人拦住了。

　　她抬眼一看，是刚才还在里面和她同事拥吻的男人，娃娃脸，一头小卷毛，笑得一脸乖巧，接了她手里的酒杯。

　　而后毫无客气地在她身后的兔子尾巴揉了一把，“姐姐真好，知道我渴了。”

　　说罢眼神示意了下。
　　兔女郎看懂他让自己离开，有些不甘心地朝角落的男人看了眼，到底不敢忤逆顾客。

　　将人赶走，小卷毛端着酒屁颠屁颠朝男人过去，见他看手机看得那么认真，好奇地凑近，却发现他竟然在看舞蹈博主跳舞。

　　“咦，云霖哥，你什么时候喜欢这样式儿的了？”

　　小卷毛啧了一声，看着视频里戴口罩，气质清纯的女博主，估摸着还是个大学生，太嫩了。

　　他甚至眼尖地看到男人还关注了人家，于是往前凑了凑，“我看看这个博主叫什么，签公司没，要不要我找人给你问问？”

　　“害，你早说嘛，难怪我喊这些兔女郎你正眼都不瞧一下，我还以为你自肖妍之后，就不喜欢女的了呢，不过我听说肖妍最近从国外回来了……”

　　他边说边往他身前凑，想看清名字，却见霍云霖关了手机，掀起眼皮冷冷睨了他一眼。

　　卷毛讪讪地闭嘴，张望一圈，“黎白风死哪去了？”

　　“找你爷爷作甚？”

　　突然，拖腔带调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正是黎白风那个骚包，他半撑着门，身后好像还有个人，看身型是个女的。

　　卷毛有些好奇，“你后面那是谁？”

　　黎白风神秘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霍云霖，“这个就得问咱霍大少爷了。”

　　卷毛疑惑回眸，光太暗，辨不出他脸上的神情，唯一能确认的，是他一直盯着门口那道身影，不知在看什么。

　　但能与霍云霖扯上关系的女人，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难不成……

　　卷毛愣了愣，忽然就听身边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过来。”

　　包厢内不知被谁换上了舒缓的音乐，喧嚣散去，这句指向不明的一句话在封闭的空间里出现，其他人的注意也被吸引了过来。

　　于是所有人都朝门边看过去，想看看后面到底是谁，让这尊静坐一晚上，不拈花惹草的霍大少爷开了金口。

　　于念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她定在原地，压低了头顶的帽子，如芒在背。

　　京市那么大，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便找的ktv，就遇到了霍云霖的朋友，她当时只想着找一家看起来正规的，贵的准没错。

　　可让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个黎白风眼神这么好，她怕时间太晚，收拾好情绪准备回学校，出来就遇见了他。
　　明明还戴了顶鸭舌帽，却还是被他一眼认出来。

　　于念儿原本想假装不认识他，可谁想他却径直推开身前的门，一脸调笑看着她，“小美人儿，霍云霖也在哦，不来一起玩会儿？”

　　一听霍云霖也在，于念儿更想跑了，还没等这个想法实践，身后就传来了身后男人喊她过去的声音。

　　黎白风似看热闹不嫌事大，冲她挑挑眉，“跑不掉咯，小美人儿。”

　　说罢他将包间的门开到最大，于念儿就这么水灵灵地暴露在大众视野。

　　音乐自动切歌，躁动的鼓点敲击着她耳膜，一如于念儿此刻如雷的心跳。
　　她捏了捏手指，压低帽檐朝男人走过去。

　　于是，包间里所有人，就看着这么一个学生扮相的女孩，进门后径直走向门口沙发上的男人，在他面前乖乖站定。

　　一身针织长袖和牛仔裤，鸭舌帽掩去大半张脸，身上还背着个小书包，手指局促地勾着包链。
　　一身稚嫩的学生气，与在坐西装革履，衣着暴露的男女，形成鲜明对比。

　　于念儿知道身后有人在盯着她，但帽檐挡着，她连身前男人的脸都看不见，只垂眸看见他熨烫平整的西裤，包裹着一双健壮有力的大腿。

　　但下一秒男人揽着她的腰往前拽了一下，她反应不及地往前扑，径直跌进他腿间。

　　这种突发情况下，于念儿下意识的反应，却是伸手捂紧帽子。

　　她刚哭过，眼睛是肿的，再就是，这满屋子的人，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急需帽子做掩护。

　　卷毛看着这一幕，眼睛都直了，扭头看向跟兔女郎调上情的黎白风，一个劲地使眼色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其他人也同一时间投来八卦的眼神，等着吃口热乎的瓜。

　　于念儿对身后情况还不知情，一心护着帽子，完全没意识到她刚才那一跌，直接跌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只听到他问：“一个人来的？”

　　于念儿点点头，把帽檐再次压低，霍云霖见状，伸手要揭她帽子，“室内戴什么帽子？”

　　于念儿两手死死地护着头，“我本来要回学校的。”

　　但出口是浓浓的鼻音，她心里一慌。

　　“声音怎么了？”
　　果然，男人发现了异样。

　　于念儿在他怀里摇头，随便编了个借口：“刚刚吹了风，可能冷到了，我回学校喝点冲剂就好了。”

　　编完，她没给他问其他的时间，在他耳边低声道：“哥哥我要回学校了，晚点宿舍要查寝。”

　　本就有点撒娇的意味，限定版鼻音使得她事半功倍。
　　这一套对霍云霖屡试不爽。

　　只见他拢在光影里的眉宇一点点舒展，嘴角勾了抹笑，“行，我送你回去。”

　　说罢拍拍她的腰，于念儿这才后自后觉意识到她正坐在他腿上，猛地从他身上跳起来。

　　霍云霖伸手扶她，“慢点。”

　　于念儿稳住身体，隔着帽檐瞥了眼，忽然愣住了。

　　他们这个包间比她自己定的豪华且大，而就在她视线的前方，一个穿兔子装的女生正和一个男的端着香槟跳贴身舞，寥寥几片布料就堪堪遮住关键部位。

　　互动大胆又奔放，于念儿看一眼，很快挪开了视线。

　　这种场面她还只在电视里见过。

　　但她偏过头，又紧接着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玻璃珠一样清澈漂亮的眼睛。

　　对方冲她友善一笑，一脸人畜无害，如果不是于念儿刚刚余光扫到他恶劣地揉其中一个女生的兔尾巴的话，她可能会觉得他是这群人里的一抹清流。

　　但不等于念儿有所回应，肩膀忽然一沉，熟悉的雪松香气袭来，听见耳旁一声：“走吧。”

　　旋即被男人带离了那片纸醉金迷的世界。

　　走出金碧辉煌的大厅，外面与里面完全是两个极端。

　　于念儿却无暇关心这些，她只想快点回学校，不让霍云霖发现她的异样。

　　时间已过九点，回去半个小时路程，宿舍的门禁是十点。

　　男人看到她不停地看时间，安抚道：“来得及，我直接送你到宿舍楼下。”

　　于念儿说：“社会车辆不让进学校。”

　　霍云霖只是笑，没说话。

　　九点三十五，车子停在西校门外，几乎一停稳，于念儿就迫不及待握上门把手要下车，却发现打不开。

　　车门被锁了。

　　她扭头看向驾驶座的男人，叫他开一下锁。

　　霍云霖却笑了，“就这么着急走，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于念儿敷衍地点头，当即也顾不得别的，摘了帽子，凑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声说：“哥哥，我要进不去宿舍了。”

　　“我说了来得及。”霍云霖拦住她起身的动作，于念儿还没来得及戴回帽子，被他捏着下巴抬头，四目相对。

　　男人看清了她红肿的眼睛，眉心微蹙，“哭了？”

　　“不是，只是有些过敏了。”于念儿眼里闪过一起慌乱，要把帽子戴上。

　　但这么拙劣的理由，霍云霖怎么可能会信，他指尖轻轻落在她充血的眼皮上，眸子冷了几分，“在学校受欺负了？”

　　“没有。”于念儿眼睫轻颤，低声否认，“就是复习压力有点大，时间太紧，内容太多了，我背不完。”

　　她找了个稍微合理的借口，话音刚落，眼皮一热，发现男人在她右眼亲了一下。

　　他说：“一次考不过就下次再考，报名费还是交得上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一次，他似乎信了。

　　于念儿点了点头，再一次说：“真的要门禁了。”

　　霍云霖说：“我送你进去。”

　　于念儿下意识开口：“不行。”

　　“怎么，”霍云霖突然笑了声，“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于念儿否认道，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两人的关系心照不宣，但并没有明确表示过在外面要假装陌生人。

　　这几天她被包养的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

　　算了，无所谓了，情况再坏也就这样吧。
　　于念儿自暴自弃地想。

　　因为，男人的车已经开进去了。

　　她都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保安给他抬杆的，明明也没见他说什么。

　　可代步工具总归比两条腿来得快，几分钟时间，霍云霖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看到距离门禁时间还早，于念儿松了口气。

　　霍云霖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笑得无奈，“都大学了，怎么还这么乖。”

　　一个门禁而已，着急成这样。

　　于念儿没反驳。

　　霍云霖这会儿却突然良心发现，伸手理顺她肩膀的头发，“回去吧，早点休息，能学就学，学不进去就好好玩，又不是养不起你了。”

　　于念儿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只感觉眼眶又是一热，她轻轻“嗯”一声，在他唇上飞快啄了一下，落下一句：“哥哥晚安。”

　　然后把帽子戴回头上，下车跑了。

　　皮质小背包跑得一颠一颠的，霍云进坐在车里看得直乐。

　　直到那道纤细背影再也看不见，他敛了笑，切割的光影下，漆黑眼神里染上几分化不开的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