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雪》楠尾

6、第6章

　　是昨天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他说喜欢她，可于念儿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男生不知从哪打听到她在这里，走进舞蹈室的那一刻，把门关上了。

　　不好的预感袭来，于念儿警惕地看着他，拿起地上的手机，后退了几步。

　　尽量语气镇定地问他：“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男生高度数的镜片下是一双死鱼眼，眼皮无力地垂着，看过来的眼神阴恻恻的。

　　他目光锁定在她身上，空旷的舞蹈室只有两人，他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啊对，差点忘了。”他突然扯了扯嘴角，“找你要给钱。”

　　于念儿莫名其妙，“同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念儿，平时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装呢，还什么清纯小白花。”

　　眼镜男看着她呸了一声，讽刺地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你上人车的照片被发上表白墙了，全校都知道咱们文学院有个女生被包养了。”

　　“你说什么？”于念儿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仿佛被钉在原地，血液骤然间凝固般让她寸步难行。

　　眼镜男看她慌乱的神色，眼底狂喜闪过，“开个价呗，多少钱一晚，我包。”

　　他步步逼近，贪婪的眼神流连在她身上，于念儿又后退几步，想朝门边跑去。

　　那人却察觉她的意图，先一步拽住了她的手。

　　于念儿恶心地甩开，强忍着指尖的颤意，捏紧手机，出声警告他：“同学，教室里有监控，请你自重，再这样我报警了!”

　　“你报呗，到时候大家只会觉得是你勾引我的，毕竟……”

　　“念儿。”

　　突然，舞蹈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是叶昕。

　　“还没走呢，我还以为没人了，专门去找钥匙房拿的钥匙。”
　　她走到于念儿身边，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一步，隔开了那男生。

　　“同学，你是？”
　　叶昕瞥了男生一眼，她净身高一六八，穿鞋一米七，光气势上就不似于念儿那么好欺负。

　　男生推了推眼黑边镜框，面色不改道：“我跟于念儿是一个学院的，我找她说点事。”

　　叶昕点点头，“行，你们继续说，我找找我耳机。”

　　她佯装找了一会儿，“掉哪儿了？算了，等会去调调监控。”

　　果不其然，一说监控，那男生肉眼可见地慌了一下。

　　叶昕见状，也不再继续找，回头看着两人，“你们聊完了吗？”

　　她朝于念儿眨眨眼，“聊完了就走，念儿你正好陪我去监控室问一下，我那副耳机刚买的，丢了可惜。”

　　于念儿知道她在帮自己，惨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好。”

　　于是叶昕又扭头看向男生，“同学你不走吗？我要锁门了。”

　　那男生也看出她是来给于念儿解围的，但刚才的事毕竟不光彩，他不好发作，最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走后，于念儿紧绷的神经一松，只觉得脚底一阵发软。

　　叶昕伸手扶了她一把，“没事吧？”

　　“谢谢你啊。”于念儿冲她摇摇头，嘴唇的血色还没回来，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乖乖软软的，像只没有攻击性的小白兔。
　　也难怪那眼镜男敢这么明目张胆。

　　“没事，下次遇到这种垃圾走远点。”
　　叶昕不在意道，但想到刚才路过在窗边看到的一幕，虽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但看于念儿的反应，和那男生看她的眼神，可不像聊点事那么简单。

　　她想了想，说：“还是去趟监控室吧，那垃圾再找你，你就报警告他性骚扰。”

　　看那书呆子模样，眼里应该把绩点和奖学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想必不会希望因为品德问题而让这些东西受到影响。

　　-

　　从监控室出来，于念儿跟叶昕又道了声谢，独自回了宿舍。

　　她一路上心不在焉，走错了楼栋，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上二楼了。

　　于念儿愣了愣，转身要走，就听到身后楼道传来一阵交谈。

　　“你看表白墙的瓜了吗，我听说喜欢包养女大学生的都是些糟老头子，那个女生我看照片挺漂亮的，到底怎么想的啊，不理解。”

　　“这有什么不理解的，糟老头子有钱啊，比我们少努力十几年呢，不过真的，想想还是有点恶心哈。”

　　两人笑着从她身后经过，于念儿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离开了那栋宿舍楼，也没再回自己宿舍。

　　这个时间点，她宿舍的几个女生应该都在寝室，如果她现在回去，免不了姜丽的一顿冷嘲热讽。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要相处，于念儿不想和她们发生冲突。

　　天色暗下来，但还没完全黑，微风里带了点凉意，她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平静地看完那条表白墙。

　　人言可畏，于念儿切身体会到了。

　　不清不楚两张照片，再一人一句不成立的猜测，就这么简单的勾勒出来一个喜闻乐见的瓜。

　　说她被有妇之夫包养，知三当三，而且仗着背后有金主在学校目中无人，让老师给她行方便。
　　还有猜测她奖学金来得不正当的言论。

　　总之一人一句，没人在乎是真是假，跟风就对了。

　　而现在，版本不知已经更新到几版了。

　　于念儿看完，关掉手机，抬头望着湖面，轻轻叹了口气。

　　还好，不算太糟。

　　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她以为她会崩溃得哭，但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虽然很多不符实，但有一点，他们说的没错，她的确被包养了。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于念儿在湖边坐了很久，一直到天黑，风吹得有些凉了，她才起身。

　　手机响了。

　　她看到来电显示，停顿几秒后，接了电话。

　　男人低沉的嗓音入耳，混着他那边吵杂的背景音，于念儿将手机拿远一点。

　　只听他问：“吃饭了没有？”

　　两人的电话，开场白似乎总是这句。
　　于念儿有时候都反思自己在他面前到底是有多生活不能自理，以至于他对她的日常生活格外上心。

　　但当她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没吃饭时，又不争气撇了撇嘴角。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废。

　　她犹豫着是回吃了还是没吃的时候，对面男人突然轻笑一声，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我点了跑腿，算时间该到了，你自己取一下。”

　　于念儿原本计划说的“吃了”二字，因为他的这句话，乖乖咽回去，说了声好。

　　霍云霖不知是在应酬还是在花天酒地，背景音不时传来人声，他这通电话也似乎就只是通知她取餐，然后又唠叨了两句，就挂了。

　　外卖和跑腿进不了学校，于念儿只能自己去校门外取餐。
　　她提着食盒去了就近的食堂，还好，就一个山药板栗鸡，一个清炒蔬菜，另外还有一盒新鲜的果切。

　　营养均衡的一餐，分量刚好是她一个人的食量，不多不少。

　　于念儿吃东西慢，细嚼慢咽吃完，最后带着那盒果切回了宿舍。

　　如她所料，宿舍几人都是爱吃瓜的，她开门进去，三人正兴致勃勃地聊着，见她回来，立马闭嘴了。

　　姜丽更是翻了个白眼，窗帘子唰地一拉，和正在视频通话的男朋友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于念儿没在意，兀自回到自己的书桌，放下果盘，整理了下明天要用的专业书，然后带上耳机看网课。

　　身后几人背着她比划了几下，似觉得她的反应不该如此才对。

　　但于念儿无暇关心这些。

　　接下来几天，于念儿无事人一般上下课，课余时间就在图书馆刷网课做题，下午也照常去舞蹈室排练，再每天随便拍点花花草草应付霍云霖要求的报备。

　　但这件事却持续发酵着，像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推动，于念儿的日常生活逐渐受到影响。

　　偶尔在食堂吃饭，会莫名有人给她扔纸条，于念儿不知道是什么，打开看了眼，上面写着一串号码，末尾标注两个字，约吗？

　　她再抬眸，朝她扔纸条的男生已经不见踪影。

　　于念儿将纸团揉手心，混着垃圾扔进了垃圾桶。

　　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她的□□号每天都能收到陌生好友的添加提示，她一如既往的忽视，后面那些人却直接私发消息对她说一些恶心的话。

　　就连下午的舞蹈排练，于念儿也能明显察觉到有些女生对她的排斥。

　　叶昕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中场休息的时候，会特意来找她聊天，缓解她的一个人窘迫的处境。

　　于念儿很感谢她。

　　但那些无端的恶意，还是被她全盘接收。
　　于念儿以为自己不去在意就好了，可那些人却变本加厉起来。

　　骚扰消息不断，室友和排练的同学有意无意对她的无视，都成为雪崩的雪花。

　　于念儿表面不显，但那些负面情绪终归还是找上来。

　　周三的排练结束，她独自一人，离开学校，找了一家正规的ktv。
　　这是她发泄情绪的办法。

　　昏暗不清的灯光和吵杂的音乐很好地掩饰掉她的狼狈，她拿着话筒，默默流泪。

　　霍云霖说得没错，她就是个胆小鬼。
　　连哭都要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