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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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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魇着了是在那场大火之后,宫里头传闻,大皇子经历那场大火后精神就变得失常了,跟谁都说母亲还在世,母亲没有死。
原本没娘的孩子,说这话,众人听了难免心疼,左耳朵进叹一句可怜哉的,右耳朵再出,也就过去了。
可是,那已故的宣穆慧慈皇后是整个大夏王宫的禁忌,无人敢提无人敢言,凡是有哪个不怕死的背后议论,让人听见了轻则杖罚重则没命,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
尤其是那大皇子,本就是寤生,生母因生他丧了性命,这么多年来米禽牧北心里也没过去这个坎,不料想此次竟让这个孩子魔怔了。
米禽牧北以大皇子“言行有失、举止无度,不敬生母”为由,再次把子归关了起来,据说这次要把人直接饿死。
夜晚总是难挨的。
子蓁端着碗清咳润肺的枇杷梨膏进了紫宸殿,内侍连连摇头,提醒着子蓁莫要过于冲动。
女娃娃偷偷从那帘幕后窥视着他的父亲,又是寻常的一晚,他坐在那里歪着身子愣愣发神,案上则是她母亲的画像,而这样一坐,有时候就是一个时辰,这期间没有人敢来叨扰,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只是每日都要挤出来时间枯坐那么一会儿。
男人的身躯被烛火掩在阴影之中,那火光一跳一跳,映在墙上高大的身影,女孩子的印象之中她的父亲的确如此,高大、伟岸,仿佛世间所有的男子都不如他英勇。
所有人都敬畏她的父亲,敬是因着这个男人走到了权利之巅,可畏却是因着在这个男人的背后有着太多太多的阴谋诡计、吃人算计,稍不留神,便是死路。
可是她的父亲也是那样的脆弱,他会在夜里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再看着画像发呆,子蓁知晓,这种心绪叫做孤独。
“咳、咳咳......”
听见米禽牧北的两声咳嗽,子蓁连忙走出,甚是乖巧得替她的父亲轻拍着后背,灯火下的父亲两鬓花白,咳嗽时男人佝偻的脊背又弯成虾子,这些无不在刺痛着她,“父亲......”
“你不用再替他求情了,你没有这样的弟弟。”
阖宫夜宴,本是高兴的事。可子归在夜饮上竟然大肆狂言,居然说母亲尚且在世。
这事情是个禁忌,尤其在米禽牧北面前,他是这样厌恶这个孩子,这样讨厌他说的每一句话。
“是母亲在火中救了我,母亲还活着,你为什么不信?若是真的不信,自可掀开母亲的棺椁看看尸身是否还在!”
他实在是气极了,甚至被气到了站不稳当。他之前忍都念在赵简的面子上,可如今这是准备要掘他娘的坟!
米禽牧北将他的儿子再次关了起来,这一次想把他活活饿死。
这一次子蓁没有再多言,只是看着画像问道:“父亲,母亲长得和画中的模样一样吗?”
“当然不,你的母亲比画中要美许多。”米禽牧北看着女儿目色柔和了些,又道:“你长得很像她。”
“父亲曾说过,母亲是这个世间不一样的存在,是因为母亲曾是大宋密阁里的暗探吗?”
“自然也不是,你的母亲乃是大宋皇室宗女,在那片国土上,她能突破身份和自我,本身就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
子蓁似懂非懂,再问:“那父亲,大宋密阁里都是些什么人呢?”
米禽牧北思绪飘得有些遥远,“他们都是一群能人异士,身上什么本事都有些,也都如你母亲那样,值得尊敬。”
子蓁托着腮,好奇地听着米禽牧北讲着一切,却怎么也想象不到她的母亲在密阁里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喵~”
猫儿的声音细细传来,那只肥猫脖上挂着铜铃,身姿矫健地飞跃到案上,多年来养得也早已失了野性,毫无警戒得就晾了肚皮出来。
这一幕引得子蓁咯咯发笑,道:“父亲养的狸奴回来了,怎么一身的土?定是下奴们又偷懒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米禽牧北看见猫儿身上逐年失去光泽的毛发,感慨道:“它也老了。”
米禽牧北不再多言,又劝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睡,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子蓁听这话显然子归的事情有所转机,赶忙跪拜道:“女儿替弟弟多谢父王!父王放心,这场走水本是因天气干燥,救子归的宫人我都已论功行赏过,但使众人心悦诚服的。”
“嗯,你办事我放心。”
出了紫宸殿,她还是不放心,便转头去了承乾宫,那地方还是有人把守着不准探视,子蓁在门口徘徊许久,见没有门路可以进去,正要作罢,却忽听一阵铜铃的声音。
循着声音在墙角只见那只肥猫窜得飞快,子蓁心觉很是奇怪,这个时候通常它都该在父亲床边卧着,怎的跑了出来?
追着那猫儿过去,便拐进了僻静的假山后头,里面温柔的女声传来,“难得你还记得我,不枉费我当初精心晒鱼干喂你。”
赵简把鱼干和吃剩的米饭混在一起,看那猫儿吃完了,就往它身上披了个布兜子,左右两侧各装上馒头和包子,那猫儿便顺着围墙下呲溜窜,稍后它会钻进承乾宫的狗洞里,再把吃的给子归送进去。
子蓁看这一幕有些呆愣,便不解问向赵简道:“怎么又是你?你一个探子,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我和子归?”
她盯着她,脸还是那张普普通通的面孔,但是子蓁知道,这并不是真面目,面具之下的模样,她有些不敢想象。
赵简十分淡定,如今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就道:“既然猜出来我是探子了,怎么不抓我?”
“你帮了我和弟弟,我又怎么抓你?”
赵简神色复杂,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竟是蹲了下来,尽心嘱咐道:“下次不可以如此掉以轻心,哪怕相信敌人为善类,也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子蓁张了张口,不知怎的,居然听话又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细腻关切过自己,便道:“知道了。”
赵简转身离去。
夜里头的子蓁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翻身便朝外喊道:“摆驾。”
守夜的宫女茫然道:“公主您说什么?......”
“我说摆驾,我要出宫一趟。”
从未有过这样的阵仗,那个面上的公主向来不喜奢华,可在这个夜晚子蓁却摆了十足的架子,设仪仗花伞,前引侍女,如此风光一路翠华摇摇出了宫门。
刚刚她已在案上看见七斋的据点,这次便是奔着这个目的而去的。
七斋在夜半听见这样的阵仗,也是被惊了一跳,纷纷提起了警觉性出门驻足而看。
小景瞪圆了眼睛不禁道:“是米禽牧北吗?”
王宽直摇头道:“不对,这是凤驾,而且规制不够。”
话音而落,从那华盖宝车走下来的居然是一个身量不大的女孩子。
“子蓁,见过诸位叔叔姨们。”
这于元仲辛来说着实有些侮辱,这个女孩子太像一个小赵简了,一举一动都刻上了赵简的模样。
怕元仲辛发作,王宽赶忙上前一步,礼道:“大公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我来,是为了向诸位叔叔姨们验证一件事情。”
屋内的灯火通明,众人面面相觑。
子蓁甚是规矩,没有坐下,直面了几个人,问道:“叔叔姨们,我的母亲呢?”
元仲辛火顶脑门子,只骂:“你母亲已经让你爹害死了!”
“果真么?”
衙内俯视面前的小丫头,又骂:“还果假呢!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子蓁不急不缓,问:“衙内叔叔想一想,从宋土来得暗探若是绑了大夏的公主,会是怎样的后果?”
“什么意思?......”
衙内和薛映紧着摇头,却是王宽先反应过来,皱眉头紧张道:“我们会被抓起来,扣押大夏公主的罪名,都不必联络宋,我们都能死无葬身之地。”
衙内瞬间急眼道:“哇,你小小年纪居然这么阴险,跟你那死爹一样!而且米禽牧北居然让一个孩子过来对付我们,简直太过分了!”
子蓁解释道:“今日我出宫,父王并不知晓。”
子蓁从袖间掏出只匕首,元仲辛警觉道:“你干什么!”
“如果我再受了点伤呢?”
衙内如今视子蓁死敌,张口便骂:“你想逼我们说出赵简的下落,你想都别想!”
啪——衙内挨了元仲辛一耳光,眼睛直冒金星,委屈道:“你打我干嘛!......”
尚未等子蓁采取任何行动,米禽牧北已带了大军赶到,如子蓁所说,宋探对立大夏公主,乃是天大的事情。米禽牧北带的御林军众多,七斋也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力,直是被关进了天牢之中。
这事情闹得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大公主这次能够毫发无损得回来,全凭夏主机警,才从虎口夺回爱女。
赵简听得此事脸简直皱成包子,盘算了甚久,才放倒了守卫,溜进了天牢,结果没看见旁人,到看见了衙内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啃苹果。
“怎么就你一个?”赵简拔下发簪撬着那铁锁,问道:道:“谁让你们把孩子绑了?她那么小,懂什么?”
衙内一时语塞,道:“她懂什么?明明是你女儿陷害我们好不好。”
“你说什么?......”赵简听住手里的动作不敢再动。
“这小丫头大张旗鼓地带着随从找到我们,闹得人尽皆知,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做,米禽牧北就非说我们要对他女儿不利,问也不问就抓人啊。三天了,光给水和苹果,他喂猴子呢!”
赵简听见衙内的解释,放下铁锁转身就跑,后头衙内委屈道:“你不救我啦?我不想再吃苹果了!”
“救个屁!”
赵简匆忙逃离此地,外头没有任何侍卫,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守在那里,见得赵简出来,只跪地颤抖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