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遐客》萧灵

6、五 争锋

　　见过李寻欢出刀的，当然不会只有死人，小李飞刀也并不是只用来杀人的，其实很多时候这把令众伪君子真小人闻风丧胆的绝世凶器却是用来刻一截松木，而现在这把轻薄小刀执在李寻欢那骨节匀称的手中旨意威胁。
　　一把平凡无奇的小刀当然任你拿得再显眼也不会有任何威慑力，但配上先前那一刀却足够了。
　　马贼头目只看那小刀轻执，就不敢妄动不敢妄言，他出生入死那么多次，遇强敌无数，都没像这次这样深感无力，飞刀还未出手，刀意似乎已密密渗透进他骨髓，那并不是杀气，但却比杀气更令人胆怯，而他已中了一刀，却还对小李飞刀一无所知。
　　夜风中那人素衣单薄，每声咳嗽都让他心悸了下，总觉那把轻薄小刀会随着下一声的震动激射过来，他从不知道看一个人的咳嗽都是件那么骇然的事。
　　这一战，没打，他就已在气势上输了，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李寻欢说：“把马车扶起来。”
　　王二等人才蓦然惊醒，连忙爬起来去扶马车，幸好马车没摔得散了架，稍事矫正还是能用。
　　而没有马贼头目的指令，众马贼只能干看着，倒像是专门为他们出逃照明来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王二他们心情渐渐轻快了起来，竟生出种就这样能一路回家了的感觉。
　　临上车，其中的小孩突然开口恶狠狠说：“等我们出了这里，就让叔叔带人来杀光你们！”一把被他母亲惊慌拉过，搂紧怀中。
　　这也算是童言无忌的一句，很多小孩都会犯的忘形，但至始至终这个小娃儿都安静沉默地就像个哑巴，没想到开口的第一句说的就是这样一句话。所以肖四皱了眉，李寻欢回了一眼。
　　而这句话听在马贼头目耳中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蓦然明白他这条命要真丧在飞刀之下，也得拖几个垫背的下去才行，不然这次逃过的，下次只会更凄惨。
　　狗急了还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人在豁出去的心态下总有些急智，反而更能看清楚一些事，比如李寻欢为什么不真一刀杀了他。
　　“慢着。”马贼头目沉声吟道，一举手安抚住了骚动不安的众马贼。昔日的淡定又回来了，气势上似乎也占回了优势。
　　正当众马贼心生欢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他说出何甚惊人言论时，他却是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有几把飞刀？”
　　李寻欢答：“不多，也不少。”
　　“你一刀能杀几人？”
　　李寻欢轻笑下：“那得试过才知道。”眼睛溜过一众马贼，个个仿觉颈间拂过一抹凉意。
　　马贼头目负手而立：“这里有我三百六十个兄弟，一十三名人质，杀了我，他们必会为我报仇而杀红眼，到时你又能护得几人周全？”
　　这次李寻欢只嗤笑了下，没有作答。
　　“所以你是不能杀我的。”一句话定了音。李寻欢手中优势尽去。
　　唇边勾笑，马贼头目一双鹰眸，晦暗如夜也璀璨如夜，眸中兴奋难掩。
　　李寻欢撇了撇嘴，笑了下，倒也不急不恼——他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真能忽悠过去。

　　夜风簌簌，激起火光摇曳，在那张清敛雅致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
　　“但我知道，这一刀你也是不希望我射出去。”清悠慢扬的声音从那张色极浅的唇中言出。
　　“我们就此僵着？”
　　“不好？”理所当然的反问倒让马贼头目不知如何接口，他发现这人思维实在奇怪地不可思议。
　　这里毕竟还是自己的地头，僵持在此地，当然对他们更为不利，单是食水一项，困他们个两三天，就够其受的了。他不信李寻欢想不到这一点，但对方却回他一个“不好？”。
　　哼，故弄玄虚，任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要僵就僵着吧。
　　马贼头目打定主意，冷笑一声，当真不再动作。
　　李寻欢却似看出了他所想，举手漾了漾手中飞刀，笑道：“来既是客，我想这里的主人总不会想饿死我们的。”
　　难不成还要我给你们设宴不成？！马贼头目瞪大眼睛，差点就问出了这一句。
　　李寻欢却是收了飞刀。马贼头目死命盯着，不明他葫芦中又卖的什么药，却听他轻叹道：“其实你不过是想要肖家堡主，我不过想要带走这一众无辜，并不冲突，不是？何必大动干戈？不如坐下慢慢商谈。”“肖家堡主”这四字故意拖了长音，似在示意什么。
　　马贼头目一惊，心中掠过无数想法，假意笑道：“其实我对李先生仰慕已久，而今不幸对立，既然都不能拿对方奈何，倒不如我们一人一半分了肖家的财产。这群人杀了干净，留不得活口。”
　　李寻欢脸上似闪过一抹不及掩饰的喜色，若许却又摇头道，“若被后人得知只我一人生还，岂不落个不仁不义的罪名。”
　　马贼头目心中嗤笑，想怎么从天而降这么尊煞神，这李寻欢果然也是为了肖家财产来的。
　　心中笃定，马贼头目语气甚是悠然：“那就杀几个，留几个。”
　　若让他知晓李寻欢把李园万贯家财都当贺礼送了义兄，定要后悔如此以小人之心定夺。关外到中原消息闭塞，李寻欢临行前所生何事，连王二都未曾听说一二。
　　火光映得那人素衣一片昏红，李寻欢当真顺其相问：“杀哪几个？又留哪几个？”
　　马贼头目心已完全定下，所谓“大侠”，都只不过是像这样披着仁慈外衣的伪君子。
　　人都是有弱点的，只要抓住他们的欲望，就能不动声色地控制其为己所用。马贼头目甚为享受这种掌控的过程，把一个神祇般的人一步步拖入自己的计划，就如把一株清莲碾碎了沉入泥沼，于是他甚为“好心”地建议：“当然是杀强健的，留弱小的……”末了觉得表述不妥，加了句，“易于控制。”
　　李寻欢唇畔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目光掠过一十三名人质，正当马贼头目心喜难耐，以为他要狠下杀手时，他却叹了句：“何必如此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