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栈》墨月深

48、48、立场

　　孟溯的表情有一丝错乱，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夸成这样。不过他对于姜辞这个姜家少当家，虽然以往没正式见过面，也是听过些名号的。他忙跟着拱手：“姜兄不必客气，在下只是听闻你们遇到些困难，特来看看情况。”
　　他没明说自己与潇遥的关系，姜辞心里好奇，却不敢多问。此时最主要的，还是先把颜猷月的恶行道出。
　　孟溯与孟以恒不同，孟以恒身居盟主之位，代表的是整个孟家，乃至整个武林，一举一动都被世人所瞩目。孟溯则相对自在些，即便做事出些格，也能用年少轻狂来带过。
　　当然，孟溯能号令的力量肯定比不上孟以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姜辞紧着时间，怕孟溯听得不耐烦，先把大致的情况给他讲了一遍，重点是突出颜猷月的所作所为对于武林众家的威胁，以免孟溯一听是私人恩怨，就不当回事看待。
　　孟溯听完全程，倒没表现出不耐烦，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众人皆惊。
　　他道：“孟家不掺和此事的原因，我想应是很明确的，因为，祈经盘并没有世人传说中那般大的能耐，对吗？”
　　姜辞惊疑不定：“孟兄，这……怎么说？”
　　孟溯的视线落在了颜旸身上：“颜猷月是你的杀父仇人，现在又在想方设法追杀你，若祈经盘能让人实力大增，你早该利用它来对付颜猷月，而不是像只丧家犬般躲来躲去。所以，即便祈经盘真的落入了颜猷月手里，他的实力该哪样还是哪样，并无法威胁到孟家。”
　　姜辞缓缓睁大了眼睛。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世人都道祈经盘这种《靛州神录》上记载的宝物，必会引起竞相争夺。夺去干什么用？必是增强自己实力，称霸一方。
　　而颜旸这个现任主人不拿出来用，他们这些身边人都知道，那是因为他不想用。
　　可其实，更深的缘由是，他知道祈经盘用起来不便，功效有限，效果也不佳，还不如不用。
　　如此来推断，对于他们来说不好用的祈经盘，落入颜猷月手里，也是一样的。
　　即便颜猷月的心更狠，手更辣，但终究绕不出祈经盘的判定，“不为己用”，或许还有些盘主人才能感受到的判定限制，最终，就变成了一根大鸡肋。
　　见姜辞似乎有所感悟，孟溯又道：“以上我说的，是孟家的立场。”
　　这句话的含义就更深了。孟家认为颜猷月不会成为威胁，所以不愿出面掺和，不过孟溯愿意跟着潇遥到这儿，说明他是以非孟家少当家的身份前来的。
　　他在明示“他自己”愿意帮忙。
　　不知到底是潇遥这“生死之交”的面子太大，还是说，孟溯自己对于颜猷月另有什么打算？
　　姜辞斟酌着说辞：“孟兄为人正派，想来也是对颜家的所作所为多有不满，才愿意出面。不知孟兄有何打算？”
　　孟溯的视线再度落在了颜旸身上：“这半晌都是姜兄在开口直言，不知你自己又作何打算？”
　　颜旸微微眯起眼睛，虽然他不曾开口，他们之间说的内容，却是都听在耳中。这会儿孟溯明知他们是一伙的，还故意激他，他当然也不会示弱：“我兄长曾怀疑颜猷月和活粽子是当今圣上的人，祈经盘也是当今圣上想要，他们才会不断寻找。孟家作为皇家旁支，若此事为真，你的立场又是什么？”
　　这事他本不该提，任谁想来，以孟家与皇家的关系，肯定会选择皇家。然而孟溯现在是以个人身份前来，本就是自相矛盾，那与其临到紧要关头反水，还不如在左右为难之前，就把这挟制扼杀掉。
　　“当今圣上想要祈经盘？”孟溯闻言一怔，下意识反问：“为何？”
　　颜旸：“……”
　　都说是怀疑了，他怎么知道为何。
　　阮如意听颜旸这么说也愣了愣，游鹏提出的这个怀疑，好像是他们在游家看家书的时候，她忘了跟姜辞讲来着。
　　当时他们是怎么说的？
　　喔，对了！
　　“猜测可能是想用祈经盘通冥问卜。”她忙帮着解释。
　　“通冥问卜……”孟溯若有所思地摸起下巴：“若是这样……”
　　阮如意的心跟着他的动作提了提。
　　他们现在很需要孟溯的帮助，若因这点使得孟溯拒绝，未免可惜。可若就这么不明不白拉孟溯入伙，又怕后面会生事端。
　　真是为难。
　　“嗯？”抱着酒坛瘫在躺椅上一直没说话的重明鸟兀然坐起身：“谁说祈经盘可以通冥问卜？”
　　六人皆是一惊，不光因为这位仁兄（神兽）难得开口，更因为——祈经盘难道不可以通冥问卜吗？！
　　传说中都说可以镇压邪祟、清净恶业、通冥问卜啊！
　　孟溯见重明鸟脸生，而且方才大家在谈论要事时，他还一直吊儿郎当瘫着，这回却突然插入话来，不由问道：“敢问阁下是？”
　　重明鸟压根懒得搭理他的问题，径直道：“能通冥问卜的是执冥神君，祈经盘是他的宝物，由我替他看管着。盘本身可无法通冥问卜！”
　　众人面露犹疑，毕竟传说一直都是那么说的么……
　　“你怀疑个屁！”重明鸟一个酒坛扔向颜旸：“你揣着盘那么久，有感觉能通冥问卜过吗？”
　　颜旸劈手接住那只青色小坛，脸上的犹疑却并没有消退。
　　他的确揣了一段时间的祈经盘，但他与祈经盘的契合过程很长，又无人指点，盘的许多能力都是他自己渐渐发觉的。谁又知道再过段时间之后，能不能通冥问卜呢？
　　不过护盘神兽亲口说的，应当不会有错吧？
　　“若真如此，那我们倒是可以借机做些文章！”姜辞一击掌，显得很高兴。他说完这句，视线瞥到孟溯身上，忽而又犹豫起来。
　　孟溯抱胸：“怎么？想利用我的时候就想方设法攀交情，不想利用了就嫌我碍事了？”
　　“那哪能啊！”姜辞忙对他赔笑：“这不还没想好法子么，天色也不早了，怕耽误孟兄歇息。”
　　孟溯冷哼一声，抬头看看阴暗的天色，又看了眼身边坐着的潇遥，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待姜兄‘想好法子’，再来拜访罢！”
　　姜辞总觉孟溯话里有话，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挽留。他现在心里还没个详尽计划，倘若把孟溯牵扯进来，最后立场同计划相悖，岂不尴尬？思来想去，也只能让孟溯先回，待得他考虑一番，再做决断。
　　潇遥跟着孟溯站起身，却没立即出门，而是转头走到颜旸身前，把手一摊，理直气壮道：“扇子还我！”
　　虽然还没同孟溯达成一致，但那是他们自己的缘故，他潇遥可已经把人给带到了。
　　阮如意正担心孟溯就这么走掉，要想他再回来“拜访”可就难了，若再把充当信物的扇子还给他们，会不会就江湖永不相见？她眼珠转了转，佯装调侃道：“这么紧巴着呀？这扇子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潇遥得意非凡地挺起胸膛：“扇子可是定情信物！”
　　孟溯：“……”
　　在场众人齐齐凌乱了一瞬，不知该接什么话。好在孟溯也觉丢面，连扇子都没拿，拎起还在自得的潇遥就跑。
　　待得他们跑出街口，姜辞才干咳一声，望向还在凌乱的众人。
　　除去只管喝酒不管闲事的重明鸟，其余几人都把视线投向他，显然都在倚靠他这个智多星拿主意。
　　不似立场未定的孟溯，对于面前这些人，他还是放得下心的：“咱们先来探讨探讨。”
　　于是众人复又坐回原位，重明鸟嘟嘟哝哝道：“来做客也不知道带坛酒……”
　　合辙您老还想着他们给您带酒！阮如意简直要被他笑死。
　　虽然以神兽的身份，他的确值得小辈们奉上一堆酒。
　　姜辞坐下沉吟片刻，道：“我现在还只有个浅显的想法，你们看啊，既然我们难以得到各方的援助，那不如，就想办法让颜猷月和活粽子自相残杀，如何？”
　　“自相残杀？”阮如意不解：“他俩那么齐心，都是为了夺祈经盘，怎么让他们自相残杀？”
　　“夺祈经盘，那只是表相。”论起分析，姜辞便如鱼得水起来：“方才颜旸说到，活粽子很可能是当今圣上的人，夺祈经盘也为圣上想要，这很可信。因为其一，颜猷月对活粽子的态度相当恭敬，其二，祈经盘需要认主才能使用，两人却能那么多年毫无嫌隙地一齐找寻，若非共事一主，为主出力，很难想象其缘由。”
　　阮如意不禁佩服。活粽子可能是当今圣上的人，这一猜测是游鹏提及的，只是甫被提及时，他俩都吓得不轻，不敢无端揣测，慌忙就把话说了过去。
　　然而姜辞却能在极短时间内就说出了可信的原因，并且还想利用一二。
　　她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
　　姜辞轻笑一声：“然后，掌柜的，你试想一下，若本是为主出力一齐找寻祈经盘的两个人，其中一人忽然心生叛变，另一人会作出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