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茶追妻记》情海情天

80、三恨

　　“就是那个夫人吗？”萧暮行问。

　　“是。夫人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的最为温柔，最是心地善良的女子。你们可能想象不大出来，彼时我已是饿得不成人样，呵，连那些过路的人贩子都瞧不上我，认定我肯定是活不了几日的。”

　　林茗恩自嘲道：“可我命大，也终于命好了一回。那年我倒在路上，被夫人捡了回去。然而，将近大半年的饥饿外加生病，到了夫人府中时，已是连饭都吃不下了。为了能让我多吃上一口，夫人她亲自下厨为我下厨，看我穿得单薄，又亲手给我裁衣裳穿。夫人家的小姐像极了她母亲，也极为和善，从不嫌弃一个小乞丐，教我读书认字。我夜里太过想念耶奶爹娘妹妹，经常背着他们偷偷地哭，表少爷就一直陪着我说话，一句一句的安慰我，还跟我说起当年他爹娘去的时候，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又是如何振作起来，他教会我许多做人的道理。老爷更是厉害，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可惜表少爷读书确实十分厉害，学武却是不大成。倒是老爷膝下收了个义子，义子功夫却是俊得很。我便时常跟在这位哥哥屁股后来学武，我努力得学，学得十分好，他们都夸我将来一定大有出息。那半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半年。”

　　说到此时，林茗恩的眼睛里仿佛带着圣洁的光，嘴角也微微翘起，带着真心实意的微笑，“跟他们在一起，仿佛我也有了爹娘，有了哥哥姐姐们。”

　　萧暮行：“那老爷也是金甲卫的吗？后来就是他在宫里帮你找到叔父？”

　　“老爷确实是在宫里帮我找到的叔父。”

　　“这不是很好吗？哥，您这既找到了叔父，又有那夫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一家子，你应该高兴才是。”萧暮行赶忙道。

　　“好？怎么可能好？”林茗恩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面露狰狞，整个人都在发抖，怒吼：“就是那一年，我刚离开没多久，夫人满府，整整一百八十口人，叫人……给灭了门。”“满府整整一百八十口人，他们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整整冲刷了三日三夜，三日三夜啊，才冲干净。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啊，我再次失去了我的亲人，你们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啊？我日日夜夜的在梦里看见他们，看见他们好好儿地跟我说笑，每当我以为他们不过是跟我开了一场玩笑时，梦就醒了，他们也散了。梦醒后，梦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刻在我的心里，像一根根的刺，日日夜夜戳着我的心。我的心，疼啊。”

　　萧暮行看着林茗恩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你们没有见过，夫人一家，他们到底有多好。老爷怕我离开后不好好学功夫，特意为我寻来了拳脚师傅。夫人还亲手给我缝了两套衣裳，让我替换着穿。小姐亲手替我抄《法华经》，让我在金光寺替我的耶奶爹娘妹妹点长明灯时烧给他们，还跟我说，他们看到我烧给他们的长明灯，就不会记挂我，也能安心喝下孟婆汤了。表哥他还亲手手写了一本蒙学，里面密密麻麻标注了许多的字，叮嘱我，让我好好读书，明事知理。还有小姐的义兄，亲手为我做了把木剑，临走时还笑着跟我说，待我长大，再替我打一把真正的刀剑送我。连老爷夫人膝下不满一岁的小少爷，都把他最爱吃的点心送了一块儿给我吃。”

　　林茗恩眼角含泪，“临走时，我与老爷夫人跪别，我跟夫人说，待我长大，一定要来报恩。那时，夫人含笑对我说，她从不觉得这是恩情，只是我们相识的一段缘分。她说，她只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将来学有所成，她就高兴。可我不依啊，夫人只能无奈地跟我说，除非有一日她断了一掌，那才是需要我报恩之时。那时，我却是在想，那我便日日在佛前许愿，一辈子也不要有那么一天。”

　　林茗恩好似又陷入了魔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笑时眼里含着泪光，咬着牙道：“可是那日来得实在太快，等我知道消息时，他们就都没了。那日我就躲在府外，看着一双不过十来岁的兄妹，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乞丐，替夫人一家子收殓下葬。他们都跟我一样，受过夫人的大恩。至今，我都能想起，一个乞丐小女孩儿，虔诚地拿着夫人齐根砍断的断掌，放在了夫人的身边。那时，我就知道，这是夫人在向我求救。”

　　“你们知道我有多恨吗？我一恨这苍天不公，我们这些蝼蚁之人这么努力拼命地活，却活不出一条路来。二恨这世道不公，夫人一家，这么善良，这么好的人，却不得善终，奸诈小人却能肆意而为。三恨，恨自己当时太过年幼，恨自己武力低微，不能替恩人横刀报仇。”

　　“我叔父跟我说，男儿报仇，十年不晚。我得学会耐心，耐心地等待机会，学会隐藏，我得跟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背后，一刻不停地盯着那些陷害他们的人。夫人家没人了，没关系，我替他们报仇。自此，我改名，叫做林茗恩，我要时时刻刻让自己谨记，铭记这份恩情。此仇不报，我林茗恩，誓不为人。”

　　“呜呜呜，夫人她们一家子太可怜了，那个大恶人到底是谁？他们怎么能这么坏，林大哥，你要再使把劲儿，也得让你叔父使使劲儿啊，你叔父这么厉害，是皇帝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兴许能说上话，让皇帝陛下把那大恶人一家子也下大狱，将那群坏人千刀万剐了。”崔灵均再也顾不得吃，一双眼泪像是在水里泡过一般，呜呜哭泣。

　　萧暮行更不必说，他一向最是嫉恶如仇，听到那夫人一家子温柔和善时，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河桥村的家人，他们的嘴是啰嗦了些，却是极为疼爱他。当听到那夫人一家子满门惨死刀下时，那夫人，一个弱女子更是亲手断下自己一掌向自己曾经救过的孩子求救的画面好似就在他眼前似的，他甚至可以想到，那该是有多绝望啊。

　　被狠狠震撼过的萧暮行亦是彻夜难眠，一向陷在那些个情情爱爱里的他，头一次被这从未见过的一家子给搅得乱了心神。一会儿在想，若是他的话，他该怎么办，一时又想，他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后来又觉得，怪不得这红尘之人，一个个地想做那人上人，除了为那滔天的权势外，无非也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罢了。

　　那一夜，压抑在林茗恩心底最深处的心魔好似那炭火盆里看不见的烟雾一般，死死地缠绕着他。因为十年之期已过，他依旧没能替那位善良的夫人一家报仇。仇恨像一条毒蛇，时时刻刻盯着他，十多年来，他头一次将自己灌醉，任由自己在两个不算熟识，也不到弱冠的孩子面前发泄着自己。

　　“姚平章那狗东西，这回踢到了铁板上了吧，哈哈哈，又想巴结皇后，又娶了大长公主的女儿，这一会得叫他鸡飞蛋打。哼，皇后，这回也得摔个大跟头。哈哈哈，行哥儿，今天哥高兴，真高兴。”大半夜了居然还在发疯。

　　好在他一开始，就将地洞里的两个手下赶了出去，说实话，萧暮行不得不佩服这位新认识的哥哥，如此小心谨慎，怪不得人家能做金甲卫的头儿。

　　那夜，快天亮时，萧暮行隐约听见林茗恩问自己，“你姐姐如今叫个甚么名字？你表哥现下又在做甚么营生？崔光的夫人，灵均他娘又是个甚么人？”

　　哎，喝醉的人，问得那叫些甚么问题。

　　“哎，我有跟你说过我崔叔的名字叫崔光吗？”

　　“不是你说的难不成还是我猜的，小小年纪怎么这般糊涂。”

　　呸，他这是为了谁才喝这么多的。

　　直到两日后。
　　对面公主府，厢房内。

　　柳春絮翻着那些陪伴了自己好几年的上百本书，硬是没能看进去。看着窗外忽明忽暗，有些微弱的阳光，往来匆匆冻得瑟瑟发抖的丫鬟婆子，愈发地想念对面的那人。

　　流湘：“郡主，今个早上厨下做了您往日最爱吃的枣花糕和枣泥糕，郡主，咱们再吃一块儿？若是下回让萧公子瞧见郡主您又瘦了，指不准又是一阵担心。萧公子明年开春就要武举，咱们可不能叫萧公子再分心。”

　　如湘也道：“就是，郡主。若是萧公子考不上武举，那咱们可不就得又要等上三年。”

　　柳春絮看着如湘那张叭叭叭的小嘴，喟然一叹，这丫头甚么都好，偏偏就是话太多。

　　忽地地底下传来一阵阵“咚咚咚”的奇怪声音，就像是一把大锤子“当当当”敲击地面似的。

　　“这，这不会是地动吧？郡主，咱们赶紧上外面躲躲？”流湘慌忙拉起柳春絮，就要往外跑。

　　三人刚跑到厢房门口时，“哐”地一声，放着那两小碟糕点的楠木细牙桌下，竟然直接直接破出了一个大口子，还伴随着几声哎哟声。

　　合着这不是地动，是有人挖洞挖到他们府里来了，就是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流湘没来由地眼皮子连跳了几下。随后扒在门边儿的主仆三人便听见一阵更为清晰，更为熟悉的声音。

　　“阿暮哥，咱们不会挖错了地方吧？”

　　“不会吧，咱们可是照着图挖的，除非高大哥拿错了图纸。要不，咱们先爬出去瞧瞧？”

　　“有人在吗？姐姐，姐姐，是你的房间吗？”

　　认识萧暮行后，柳春絮的生活那叫一个跌宕起伏，那叫一个生活处处是惊喜。她飞奔至……楠木细牙桌……下，将头伸进黑暗的地洞里一看，眼前这一脸尘土的，红润的嘴上，也覆着一层细细灰尘的，可不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嘛。

　　“萧公子，您这上能爬墙，下能挖地洞的，这世上还真是就没有你办不到得事儿。”说完又叉腰一阵感慨：“动静还挺大，萧公子，您可一定得考上武举才成，我觉得，你若是当上官儿的话，咱们东都的地底下，说不准儿啊，一定是四通八达，搞不好还能建个底下集市呢。”

　　流湘轻拍了下如湘肩膀，“你这张嘴，就没个安静的时候。郡主，咱们先让萧公子上来吧，我和流湘将这地底下收拾收拾，再寻块料子，做成块儿桌布，将这地洞给挡住才好，可万万不能叫我娘瞧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能猜到林茗恩说得夫人是谁吗？有追过我上一本《县令夫人》的一定可以猜到是不是，哈哈哈，不同的书，相同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