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茶追妻记》情海情天

74、挑拨

　　夜。

　　李清素看着下首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太子，颇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东都的那一群姓张的一个个寡廉鲜耻，上下几代不知羞耻为何物，好容易这个侄儿在自己的掰扯之下，终于歹竹出了好笋，偏偏这个笋有些过头了。

　　李清素手中清荷团扇重重地拍下面前红漆小案，“本宫便是这般教你的吗？你是甚么身份，大魏的太子，一国储君，站起来。”

　　眼见来到这浮云山一个多月，他姑母终于肯理他一回，李穆清心下激动得显没能哭出来。自会说话走路后，他父皇手把手地在他姑母调教下开始处理朝堂政务，他也跟随在侧。

　　贵族里的小儿在父母手中承欢膝下，清流中的小儿最不济也是在父母教导下，开始听三百千，只有他，年幼时听得便是如何治理水患，如何应对瘟疫。伴在姑母膝下十几年，对于这个姑母，他是又佩服，心里又有些惧怕的。

　　自打知道他母后和姑母二人结仇，旁人都以为他父皇是夹肉馅饼儿，实际上他才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左边儿他母后痛骂他姑母已经嫁了人还把持着朝政不肯撒手，右边儿他姑母就将他母后贬到了尘埃里，连尘埃里的一粒沙子都不如。

　　他从前只觉得他这个太子活得实在太憋屈，只如今见了表妹才知晓，甚么才叫憋屈，可是他不敢说，更是无颜面见姑母。

　　跪在地上给他姑母行过大礼后，李穆清终于站起身来，“侄儿愧对姑母，侄儿……”

　　“与你何干，这是我与张氏之间的恩怨，你很不必管。你要记住，你是一国储君，储君就要有储君的样子，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更不能随意为了一个闲杂人等行大礼。”

　　说着李清素终是叹了口气，朝着李穆清招了招手，随后又拍了拍身边空置的圆凳，示意对方坐过来，“太子，我时常后悔将你教导得太过端方秉直。”

　　李穆清连忙道：“姑母如何这般想，父皇时常称赞侄儿，能得姑母教诲，侄儿终身受益。”

　　“你能如此想，本宫也不算白做了这么多年的无用功。太子，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代表的是咱们整个大魏，而不是张氏，她是她，你是你，她有她的因果，你有你的前途抱负，一国储君岂能为了她人之故，做此等姿态。”

　　言外之意：跟我行大礼，可以。为了张氏，很不必。

　　“姑母，母后到底是我母亲，她做了对不起姑母的事，侄儿又岂能，心安。”李穆清眼圈儿有些发红，恨自己不中用，改善不了二人关系，也恨自己的母后没有丝毫大局观，姑母既是已经退居到岳阳府，竟然还拿捏着表妹，姑母得亏只是姑母，若姑母生为男儿的话，哪里还有他们一家人的活路，非得兵临城下不可。

　　只能说是“怒其不争”。

　　李清素看着自己的侄儿，感慨良久，“太子，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这世上除你表妹春絮外，哪怕是你姑父，在你们父子面前，也得靠后排。如今姑母老了，为了咱们李家，不说鞠躬尽瘁，也得说上一句尽心尽力了。本宫掌权近三十载，也够了。往日不肯彻底给你父皇放权，总觉得你父皇为人优柔寡断，本宫吃够了朝堂上那些老东西的苦头，就怕自己惟一的弟弟也不步入本宫的后尘，谁承想，呵呵，竟是叫人钻了空子。”

　　李穆清听得明白，这所谓的空子说得可不就是他的母后。

　　“本宫年纪大了，也越发看得明白，这人呐，不吃上一回亏，哪里能长大。你父皇如此，你亦是如此。只你父皇到底比你多长进了十来年，如今想来已是想得通透了些。本宫如今惟一放不下的也只有你了。”

　　李清素看着这个儒雅端庄的侄儿，目光慢慢游离，好似看得又不是他，“本宫知道你这回所来为何，也难为你忍了这么久。这么多年，本宫已是头一次体会到了一个做母亲的心情，看着你和春絮在本宫跟前承欢膝下，姑母高兴得很。太子，姑母也和说句心里话，姑母是不会再回东都了，只姑母也再给你上一课，你需得牢牢地记住了。”

　　李穆清赶紧站起身来，朝着李素清再行大礼，“求姑母再教侄儿一回。”

　　李清素朝着李穆清摆摆手，道：“有些事你们小辈并不知晓，我瞧不上张氏并非空穴来风。当年，原本张氏原并不在你父皇的选妃之列。”

　　“侄儿确有所耳闻。”

　　“呵呵，傻孩子，你还是没听明白。本宫的意思是，你的好母后压根儿不在选妃名单上。”

　　李穆清听得心好似漏了一跳。

　　“你没想错，你的好外祖父，背着本宫，将你父皇诱拐出了宫。你那好母后，在宫外诱了你的父皇。哼，少年情怀总是诗，彼时你父皇年不过十五六岁，心里眼里只有那些个情情爱爱。他难得为了一个女子来求本宫，本宫也是无数次后悔，当时一时心软。后来你也知道，震惊朝廷内外的梁将军一事，本宫再不能容她，然而本宫到底低估了这枕头风的厉害，你父皇同本宫求情，说是饶恕她最后一回。”

　　说着又是一声讥讽，“本宫废后心思不是一年两年，梁将军不过是个契机罢了。只到最后也未曾真正废后，究其原因，让本宫放弃废后心思的人，是你。

　　李清素觑着整个人被惊得不会说话的太子，好笑道：“是不是很意外？本宫知晓，张氏定然背着本宫，在你面前说那些个扭曲事实的混账话。无非是那些子凭母贵，没有了她就没有你的话，她除了那么点儿一望即知的小心思，还能有甚么。本宫今日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张氏之所为还在这个后位上，就是占了你这个儿子的光。彼时你聪慧有加，又是在我与你父皇的眼皮子下教养长大，小小年纪，既稳重，又赏罚分明，难得的是，还能听得周围人的劝，更能沉下心自己权衡利弊。本宫思来想去，若是废后，你的太子之位到底不够稳妥，你父皇若是今后再行立后，你周围便是群狼环伺。”

　　李清素紧紧盯着李穆清的眼睛，“张氏能坐稳后位，概都是因着你。而非你因着她，而坐了太子之位。太子，你要明白这二者的区别。张氏一生恋权，又无情无义，对待自己的嫡姐一家子，说灭门就灭门。太子，本宫说这么多，却非是挑拨你们母子之情，而是要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他们张家人为了已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权势地位，亲属家人，一概可抛”

　　“姑母……母后她这些年已是收敛了许多。”

　　“收敛？呵呵，太子，本宫且问你一句，本宫离开东都后，朝堂之上有多少张氏族人，那朝堂之上拥护张氏的内外大臣又有多少？本宫都不必猜，你父皇若是能弹压住的话，何必巴巴儿地叫你来东都请本宫回去。打量着本宫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也不瞧瞧，他是谁教大的。”

　　李清素十分清楚，就是太清楚，所以心底才发凉。身为帝王，性子多疑，再说难免，自己这个皇弟，别的本事一般，然那一手制衡之术，玩得可真为出神入化，自己这个为其当牛做马的姐姐，不照样是他手里的棋子。五年前，自己这个棋子走了，另外一颗棋子，如今一家独大了。

　　着急了。呵。

　　对于自己这个皇姐，亲情自然有，然而有多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还未震惊完，李穆清再次听到一声晴天霹雳。

　　“太子啊，本宫最不满意的便是，咱们李家竟然又出了一个张家的太子妃。按理来说，张家已是富贵至极，张氏在后宫已是一家独大，你告诉本宫，你娶了一个张氏太子妃的意义在哪儿？太子，你应该娶得，要么就是能同张家抗衡的世家嫡女，要么也应该是是清流之女。如此，你的太子之位才够妥当。若是本宫没猜错的话，炎儿那孩子，定的皇子妃便是如此？”

　　李穆清直到出门的时候，耳中响起的便是那句“太子，你说，是一个跟自己不亲又有能力的帝王儿子好，还是一个跟自己亲近，又一心只知玩乐不愿意受拘束的帝王好呢？”

　　李穆清不愿意相信姑母说得，然而脑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他父皇为他选太子妃之时，确实就是这般让他挑选的。然而他父皇不过在中宫歇了一夜，他的太子妃便成了张家表妹。而原本要娶张家表妹的皇弟，呵呵……

　　他当真是没想到啊，阻挡他帝王之位的竟然是他的好母后，天大的笑话啊！

　　“殿下，这，有些太过于杀人诛心了。我瞧着，太子怕是打击得有些太过了些，两条腿都只打颤。”躲在内室的柳淮江慢吞吞挪了出来，这一出手就知厉害，他就说凭着那张氏的所作所为，殿下怎地只收拾了姚家那一条小鱼，漏掉了宫里那条滑溜溜的大鱼。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还有甚么比母子反目成仇，得罪了未来帝王更可怕的吗？

　　殿下果然还是那个殿下。

　　“唔，这才哪儿到哪儿。”一封连夜送来的密信，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渐渐化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