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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情丝 ...


  •   他打着伞,一路偷偷摸摸溜到了柳宅门前。看着那座高高的院墙,他着实有些发愁,下甚么不好,偏要下雨。经过雨水冲刷的院墙,滑溜溜地,倒不是翻不过去,就怕翻过去后,瞧见的不是他春絮姐姐,而是黑脸的封遥,和一脸恶气的高鹏。

      “哥……”

      漆黑的午夜,雨声成串的砸落在头顶的雨伞之上,忽闻背后一声凄惨地“哥”,吓得萧暮行鸡皮疙瘩顿时爬满了全身。

      “我可不是你哥,你哥在地底下呢,赶紧回地底下睡觉去吧……”萧暮行抖着身子险些又要哭上一场。

      “哥,你说甚么胡话呢,你咋就不是我哥了,怎么就要去地底下?”崔灵均鼓着圆鼓鼓的嘴瞪着前面的人。

      萧暮行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险些跳脚,若非那是自个儿的弟弟,舍不得动手,他非得……

      萧暮行抽回自己的手,一脸幽怨,“灵均,若是你哥的胆儿再小上一些,明年的今日,你就得来这儿给你阿暮哥烧纸钱了。这大半夜的,你们来这干啥来了?”

      孙舟横哼道:“还不是为你,你这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日一夜的,可把咱们急坏了。”当然,急坏的只有灵均这死孩子,他肯定是不急的。

      齐青云也是满脸无奈,“咱们三个可是轮流站在崔叔家的院墙上,整整等了你大半夜。”哎,倒不是他和阿衡乐意站在那院墙内的长梯之上,好似个飞贼似的盯着萧家大门儿。谁让灵均担心行哥儿,他自个儿睡不着,偏生要拉着他和阿衡。没法子,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萧暮行满脸感动,拉着齐青云和孙舟横地手,连连道谢,十分诚恳道:“我就知道你们就是我嫡嫡亲的亲哥。两位哥哥,今夜,弟弟的幸福就握在两个哥哥手中了。”

      “啊?这,这怎么就握在我们手中了?”齐青云大惊失色。

      孙舟横心跳加速,心下有一种好似被一只饿狼盯住,将要被扑倒的直觉。

      果不其然。

      萧暮行一把摁住孙舟横,另一手再摁齐青云,一脚踩住一人的肩膀,十分灵活地爬上了那湿漉漉的高墙。

      爬过一道,到得二门时,萧暮行又犯了难。跟着过来的崔灵均压低嗓音道:“阿暮哥,你站在我肩上爬过去,快呀!”

      若是门外的那两人,萧暮行自是眼皮子都不会眨上一下,可是灵均是谁,自个儿的亲弟弟,又是一个半大孩子,他可舍不得。

      “快回去,小心淋了雨,回去又要病上一回。哥自个儿能爬过去。”说着,两手使力,奈何这墙确实太滑,又怕惊动了老古板明嬷嬷,“砰”地一下,重重地落回在了满是积水的地面上。

      衣衫尽湿。

      “哥,我身子好着呢,你赶紧上来,若是再等你来回几趟,我这衣裳湿透,回去说不准当真会着风寒。阿暮哥,你若是快上一些,说不得,过上一时半刻,我已是躺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了。”

      看着已扎着马步的小小灵均,一遍遍地抹着脸上的豆大雨水,萧暮行咬着牙,狠心踩了上去。忽觉脚下的肩膀塌下去了小半儿,然很快又迅速恢复了原样儿,萧暮行赶紧双脚用力,跳了上去。

      趴在墙上,还不忘回头催促,“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最后再喝上一碗姜汤。”

      “知道啦,知道啦,哥。”

      ……

      “咚咚咚”,急促地敲窗声响起。

      蜷缩在床角的柳春絮吓得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咚咚”声继续响着,这暴风雨的夜晚会是谁呢?柳春絮借着微弱的光,小心地走向窗边,她有一种直觉,窗外的人,一定是她相见的那人。

      推开窗,她果然瞧见一个浑身上下湿透,头发、衣衫还在落水,好似芸湘手下日日泡在澡盆里的阿玉和阿星,偶见那衣衫之上还沾着些许绿色的杂草。

      那人一双兔子似的眼睛,眼圈发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委屈巴巴地跟自己说:“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会养我一辈子吗?”

      他的阿暮何时这般委屈过,柳春絮心疼极了,生怕对方着了风寒,伸手拉了那双放在窗台上冰凉透骨的手,连忙用帕子捂了捂,“姐姐自是要养你一辈子。只现下,你赶紧进来换一身干净衣裳,我让流湘去升一堆火过来。”说着便要叫人。

      萧暮行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姐姐,别让她们过来,让明嬷嬷知道了,定是要将我赶走。姐姐,我就想跟你一人待一会儿,咱们好好儿说说话,好不好?”

      感觉到姐姐呼吸的热气,头一次离姐姐这般近,碍于明嬷嬷的耳提面命,他赶紧放下了手,却是拉紧了柳春絮一双柔夷。

      眼见走不得,又叫不得人,柳春絮生怕萧暮行当真着了风寒,只得哄着对方,顺着他的心意。

      “阿暮,我不叫人,你先进来好不好?我这儿还有给你裁好的新衣,正好换上。”

      夜晚,黯淡无光,然两双炙热的眼睛在黑夜里紧紧地黏在对方身上。萧暮行一听这话,不必崔,立马跳窗进屋。

      隔着屏风,哪怕外面狂风暴雨,风吹雨落,柳春絮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她甚至都能感觉到现下阿暮脱掉了几件衣衫,又穿上了哪一件衣衫。

      她羞得捂住脸,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竟是个色欲熏天的登徒子。

      萧暮行快速换过衣衫后,摸黑拉着柳春絮坐在了凭窗的罗汉床上。此时的他,完全没有那些旖旎的心思,一心要打听清楚那姓姚的某个人,他定要将那姓姚的狠狠踩在脚下。

      隔着小案,萧暮行憋着嘴问:“姐姐,你到底何时同那姓姚的成婚的?现下可有孩儿了?除了这些,到底还有哪些事瞒着我,今日姐姐今日就一次同我说完,也好叫我一次将这气生完。”生完气,他就得想法子收拾那人。

      捏着洒落在罗汉床上的衣角,柳春絮顿了顿,“两年前便成了婚,并无孩儿。”而后当真仔细想了想,“除了成婚这事未曾与阿暮你说过,其他都是千真万确。然……”

      柳春絮咬着如血一般艳丽的红唇,终是再次开口道:“然,阿暮,我确有一事未曾说与阿暮你知晓。我,生不了孩子。”柳春絮终是将这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说与了萧暮行。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那嘤嘤哭泣。不能同姚平章有孩子,是幸。然,她也不能同自己欢喜的人有孩子,却是她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萧暮行惊得一把挪开搁在两人之间的小案,跪坐在柳春絮一边,手拿袖沿,轻轻地擦干柳春絮眼中不断落下的泪珠,只这眼泪实在太多,任他如何擦,也不能擦干。

      萧暮行急道:“甚么叫生不了孩子?姐姐,你跟我说,是不是那姓姚的欺负你,姐姐,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若是他,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给姐姐出气……”

      “再说,生不了孩子又待如何,只要郎君不在乎,姐姐又有何在乎。比如我,我便不在意这些,我就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小娃娃,一天天吵闹个没完。我就喜欢,就喜欢和姐姐两人在一处,再无旁人。”

      漆黑的夜里,柳春絮诉说着曾经受过的苦痛。两颗炙热的心,依偎在一起,越靠越近。
      听着温润少年郎冲冠一怒为红颜,言辞凿凿慰卿心。柳春絮的眼泪都化作了根根情丝,将二人缠绕。

      借着时不时造访而来的电闪,看着身边少年郎那闪亮爱意缱绻的眸子,柳春絮恍然觉得,或许嬷嬷说得确实在理,或许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包养一个十分衬自己心意的小郎君。

      三个时辰前。

      柳府。

      眼见自家郡主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日未曾出来,米粒未进,滴水不用,明嬷嬷恨不能将跪在院子外的高鹏生吃了。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明嬷嬷捶着自己的胸口,老泪纵横。好容易苦尽甘来,她都想好了,再过上一月,待端午佳节,将郡主和那小冤家一起哄回岳阳府,她老婆子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千算万算,厨下厨娘,丫鬟小厮各个儿都得了她的叮嘱,唯独偏偏漏掉了前院儿的一干侍卫。若非那封遥速度够快,将那高鹏拖出去打了三十板子,她只恨不能活活抽死那张大嘴巴。

      然事已至此,明嬷嬷生怕和小情郎离了心的郡主,背着人寻了短见,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人硬闯了进去,看着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还在抽抽噎噎的郡主,明嬷嬷心都要疼碎了。

      将下人全都支开口,明嬷嬷跪坐榻下,开口道:“郡主,老奴今日斗胆,开了郡主的门儿,想同郡主说上两句。郡主您若觉得还成,您便听上一听,若是不成,赏老奴一顿板子,也是使得。”

      “郡主,您在东都长大,想来您也知道,咱们东都里的贵人繁多,因着家族联姻,似您和小伯爷这般的怨偶着实不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内宅的夫人们该怎么办?说来也怕脏了郡主您的耳朵,实际上这事儿也好办,大不了撕破脸呗,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呗。你养你的妾室姨娘,我养我的面首俏郎君,谁也不耽误谁。不说旁人,便是郡主您的姨母,宁城长公主殿下,那可是咱们东都城内鼎鼎有名的,那豢养的俏郎君,各个儿面白鲜嫩。当然了,背后的闲话自然不会少,可那又如何,有几人敢当着宁城长公主的面儿去说。您平日里于宴席上相见,可曾见宁城长公主少过一块肉不曾。不仅没有,长公主殿下那是一日比着一日过得滋润,那眉梢风情,那弱柳细腰,可比着二十岁生过几个孩儿的年青夫人们看着还要意气风发。呵,您别看那些夫人们当面凑在一起说着宁城长公主的乌遭话,可是背地里,又有几人不羡慕。”

      “公主府内的那些郎君们,可是从来不过二十岁。便是嬷嬷我,那也是极羡慕的。”

      听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柳春絮终于慢慢一点点地,挪开了盖在脸上的被子,红着一双兔子眼道:“嬷嬷,你这意思,是让我将阿暮也当做面首来养不成?便是阿暮同意,我也断断不会同意。嬷嬷只见旁人羡慕宁城姨母,可是又有几人能瞧得起那……那被养在府里的男儿郎。”

      柳春絮连想都不敢想,旁人若是用那种眼光来打量她的阿暮,她宁可……宁可这辈子再也不见阿暮。

      眼见郡主终于肯开口说话,明嬷嬷和流湘对视一眼,二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儿。流湘看着朝自己不断使眼色的母亲,只得硬着头皮,倒了一杯清水过来。

      “郡主,您先喝口水,且听我慢慢儿跟您说。”明嬷嬷接过流湘递过来的水,送到柳春絮手中。

      “郡主,这屋里只有咱们三人,老奴便大着胆儿,僭越说上一回。咱们不说旁人,单说说皇后娘娘。早年不说,她自是同咱们陛下伉俪情深。想来您也瞧见了,自您母亲,咱们大长公主离京后,皇后娘娘看似宫里大权在握,可实际上呢……现下宫里最得陛下宠爱的是谁?郡主,三十里河东,三十里河西,皇后娘娘已经不成了,现下宫里最得咱们陛下意的,那可是关雎宫的娴妃娘娘。”

      柳春絮靠在软枕上,小口小口抿着茶水,“我亦有所耳闻,听说舅舅极为喜爱关雎宫娴妃娘娘,‘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足可见舅舅对娴妃娘娘之喜爱。甚至将娴妃娘娘所出惟一五皇子封为宸王殿下。‘宸’字,北极星所在,帝王居所,足见舅舅待五皇子之看重。只不知,这娴妃娘娘明明进宫多年,为何却是这几年才得了舅舅喜爱。”

      “郡主,不管她甚么原因,足以可见,这妃位不一定就比那正宫差。正宫又如何,手握凤印又能如何,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古往今来,这能做得上皇后之位的,又有几人能坐上……嗯,太后之位?只要那娴妃娘娘抓住了咱们陛下的心,妃位又如何?后位又能如何?还不是全凭咱们陛下一句话。”

      明嬷嬷口中虽是这般说,心里却是将自己骂了个半死,这不入流的妃位怎可跟后位相比,便是封为贵妃又如何,一个“妃”字,便是再高贵那也是妾室一流,见了皇后也得低头认输。皇后确实不一定能做太后,可是皇后所出的太子殿下却是一直深得陛下信重。那娴妃虽是得了宠爱,可是色衰而爱驰,本就年纪一大把,年青时就不曾得陛下青眼,这一回也不知靠了甚么下三滥的手段将陛下笼络了去。

      明嬷嬷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肉一把,疼得睚眦目裂,面目扭曲。若非如此,她实在说不来这等子的胡言乱语。幸亏这些腹稿白日里她已是仔仔细细思量了整整一日。

      “郡主,您说,是一个失了夫君心意,堪堪只剩下一个正宫之位的孤零零的位置重要,还是一个深得郎主爱宠,和郎君甜心蜜意,万事尽在掌握的后妃之位重要。”

      这要是在从前,无需多想,柳春絮毫无疑问,定是要选这正宫主位,这后妃说起来好听,可到底是个妾,妾室一流,小道也。在她们这些正宫夫人面前,不过是多吃一口饭的奴才罢了。

      可在她遇见萧暮行后,她便改变了想法,那形单影只的正室之位又有甚么好,除了名声好听一些,还能有些甚么。所谓有情饮水饱,一想到阿暮,想到那个眼波流转,唇角微勾,一闪而逝的少年郎,柳春絮的三观竟是奇迹似的被明嬷嬷带到了阴沟里。

      不仅如此,柳春絮心下还颇为贴心地替明嬷嬷补充了一句:那姚平章还不是为了一个小小妾室,乱了嫡庶正统。

      可见情字一事,身不由己。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越来越晚了,还是得跟大家说声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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