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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纵使相逢应不识 ...

  •   日子如白驹过隙般过得飞快,每天日出东山照人奋起,日落西岸催人入睡,浸月渐渐养成了早起早睡的好习惯,每天公鸡打鸣后的半个时辰,必定是再也闭不住眼,便翻身爬起,或舒展舒展筋骨,或摸索点烧水扫地类的杂活,等日头升得老高,再开始毫无压力的农家生活。快傍晚前,他们就已经吃好最后一顿,也没个啥娱乐的,就坐在屋外的桂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等着那月上树梢,丹鹤看起来就是一个知心大姐的样子,可一到这时候,她便经常对着那月亮出神,眼睛炯炯地,瞪得雪亮,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可能是那双眼过于有神,浸月总会对她有那么一丝好奇却又不敢亲近的感觉。
      如此混混噩噩百无聊赖,一日,她忽然被那窗外阵阵清蝉声吵醒,蓦地惊觉,夏天已经来临。然而还未等她吟上一首伤春之诗,就听得门外有人把那把门上铁环砸得咣当响,她坐起身来掀开窗棂,隔壁屋的丹鹤已经穿戴得差不多跑出去了,那门外的人喊:“连家姑娘,快开门,是我,姜叔!”
      丹鹤过去开了门,听姜叔说:“小连,骏县里派人来说,要我辰时前把村里人都召集去打谷场,你赶紧收拾收拾去吧。”
      丹鹤问:“发生了啥事,怎地让人都去那里呢?”
      姜叔神秘兮兮地说:“这次可马虎不得,据说是要捉拿一个邪教徒,有京城的大官来坐镇督查,只要好好配合,不会有咱们什么事的!”
      “邪教徒?我怎么没听说啊?”新朝刚建,就出了邪教,还真是不太平。
      姜叔压低了声音道:“据说这阵子出了个什么组织,专反当今天子,说天子血统不纯,乃妖孽之后——”话说一半,他忽然猛拍自己嘴吧,自骂道:“看我这张嘴,又说犯忌的话了,你别当回事,我还要通知其他人,先走了啊!”他说完掉头就走,没走几步又折回来,指着屋内说:“前两天你带来的那个亲戚,也得叫上一块儿去,屋里不得留人,知道吗?”然后匆匆离去。
      丹鹤还是觉得奇怪,可眼瞅着其他屋的老老小小已经陆续往打谷场上走了,她也不敢耽误,叫着浸月下床。
      浸月这时候早就整理好了,紧张地问:“丹鹤,外面什么事?”
      丹鹤把姜叔的话说了一遍,神情有些不自然道:“不会是来查你的吧?”
      浸月一怔,虽然自己不是什么邪教徒,但如果东安打着这个名义顺便来捉她回宫,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说自己也算是个来路不明之人,此时去,恐怕自己要遭殃,可若不去,只怕要连累丹鹤,一时也慌了神儿。
      丹鹤看她不语,以为真有这么个事,又急又骇道:“难道你真的是?”
      “不是,当然不是!”浸月连连摆手,解释说:“只是这次有京城的人来,我怕他们认得我。”
      京城来的,肯定是大官,又岂会认识你一个小女子,除非你是什么显贵人家的,才如此害怕,丹鹤心里这么推测着,又看了一眼浸月,她正一脸的慌张和不知所措,觉得就她这心理素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搞煽动的邪教徒,又想她是付兰青送来的人,应该不会是反帝人士,就拍拍她说:“既不是,那就一同去吧,姜叔专门交代,让我带你前去,你不去,反正更让人怀疑不是?”
      “可我——”浸月还是害怕,她私自出宫,犯的也是大罪,估计和那个邪教徒的罪名差不多了,这要是回去,东安就算不治死她,以后的日子怕也难过,正内心狂乱中,听见外面有人敲锣打鼓地张罗:“全村注意,全村注意,各户居民限辰时前,务必去打谷场集合,局时清点户口,迟者不到者按律处置!”
      这锣鼓声把她俩吵得心慌,丹鹤看了看日头,沉声说:“小月,时辰快到了,我先过去了,你自己决定去或不去吧,若没人问起,我定不会说出你来,若有人问了,我只会据实说话。”说完便匆匆赶去,只留浸月一人天人交战中。
      丹鹤赶到了打谷场,发现那里已经站着好多人了,大家都在猜测着出了什么事。她又看了看四周,是有一些县里的衙役们在维持秩序。他们这个地方在骏县靠北,因此叫上骏,归骏县管辖,若非大事,不会有县衙这么多人来,可见事情还挺严重。旁边一个老妪窃窃私语,她家二孩儿上月打西面的落川回来,听说那里有个自称南莲教的,招了好些个弟子们,专打反帝反夷族之名义,在五洲各地散播,搅得人心惶惶,朝廷已经下了通缉,凡遇到南莲教之人,当即刻报官,这次恐怕就是因为这事。
      她听得一知半解,见辰时将至,浸月还未出现,正暗暗担心呢,就看远处一个穿灰布衫的人向这里张望,不是别人,正是她。原来她翻出了自己床下最不起眼的一套衣服和头巾来,裹在身上,打扮得和村妇无异,力求不引人注目。
      辰时到,村里该到的都到了,上百人正闹哄哄之时,就听一声惊锣响起,一个穿着县官服的人走上前道:“众位乡亲们,朝廷正缉拿的几位邪教徒之一,正往此地逃来,骏县已经全县戒备,张榜通示,但考虑到我们上骏这些偏远村落尚不知情,故由龙沽直派官员与我,亲自前来通知各位。”
      然后,他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两个衙役抬上了一个大木板来,上面赫然贴着几个男人的头像,这个县官继续说:“此画中之人,便是邪教徒,在场各位可有见过和认识,可速与我们说之,能提供重要线索的,赏银五十两。”
      人群因这极富诱惑力的悬赏顿时开了锅,大家都议论起来,有大胆者还上前仔细辨识,然而都摇着头走下来,浸月只顾着县官不要注意到自己,缩着脖子,紧贴着丹鹤站着。渐渐地,嘈杂声低了下去,看来是无人识得那几人。那县官见状,又言:“村长何不当场清点人数,若无嫌疑人等,也好让我对上做个交代。”
      上骏的村官一听,立马捧着本名册走上前来,高声招呼大家往一侧靠拢,然后清点村民,
      这时忽然有小吏前来报信,那县官听了片刻,神情严肃起来,来不及再问,就见他匆匆招呼了手下,向西张望,一队明显不同于民间装备的人马翩然而来,县官立即追上去行礼,称简侍郎。浸月抬眼望去,不禁觉得为首那人有些灼目,一颗心簌地沉到了底部。
      简竹。
      她见他次数不多,却不会看走眼,那奇风异恣者,不是他又是谁?!
      没记错的话,他应是在刑部初任职,不想已升为刑部侍郎,如此屈尊出现在此处,难道真是为拿她而来?她不敢想象。
      眼见着他纵马驰来,就这么一望,便看向了她的方向,也不知是瞧见还是没瞧见,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千万根金光扎上一般难受,连低头都不会了。
      谁知那简竹状似看了一眼她这里,顿了一瞬,旋而对县官等人说:“火速随我上山!”就又领了那队人向西面的犄牛山行去。
      县官走了,打谷场的一推村民们得不着指令,等到日头晒高了,也都各自回了,丹鹤见浸月这么轻松就躲过这次查访,还夸她有运气,浸月表面上装得侥幸之喜,心里却暗暗打鼓,总是拿不定那简竹究竟是不是瞧见自己了。
      傍晚时分,丹鹤没在自己院里单独纳凉,而是拉浸月跑去了外头一个老槐树下——村里的集体纳凉处兼村民搜集传播信息处。两人搬着个小板凳坐下,看见旁边正蹲着一个一看就是那种很能侃的男人,面泛油光,嘴皮子吧嗒吧嗒地说:“话说今日见到简侍郎,真是三生有幸啊!要不是简大人此行专门是来捉南莲教流党,你我恐怕这辈子都见不着这么一个大官!”
      丹鹤饶有兴致地问:“今天看他如此着急上山,可有什么消息?”
      男人说:“小连,你可问到点子上了,据说,真的有人举报,在犄牛山上见到一个南莲教的重要人物,此人从落川躲至此处,屡屡能从官兵手中逃脱,眼见着就要到京都了,所以圣上才派简大人亲自来拿。”
      “那抓到了吗?”纳凉的人都探头好奇地问。
      “我又不是官府,怎么知道?!”男人说。
      “哎……”众人听了,都失望地各自坐回原位,那人看大家没了兴致,又找话说:“恁们知道这南莲教什么来历的不?”
      “不知!”众人相当配合地一致摇着头。
      男人一勾腰凑上前,对大伙儿招招手说:“要说起这个南莲教,就要从连家堡说起,恁们知道连家堡不?”
      这次,有人点头,也有人摇头,有人问:“哪个连家堡?”
      男人一副鄙夷的神情道:“连家堡你都不知道,连家堡啊”他正在想怎么形容,扫眼望见旁边的丹鹤,立即解说道:“就和小连的本家姓一样,据说就在澜江城再往南去的那个幻水河边上,这个堡里的人各个不简单呦,武艺高强,剑法高明,前几朝那可是出了名的地方一霸,出了好多名人,尤其是那套绝世剑法,叫七星啥玩意儿的,堪称江湖第一剑法,一代堡主某某某,堪称……”
      “大哥,这和南莲教有啥子关系?”人群里有人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那人一愣,也觉得自己偏题偏得厉害,故意摆了个架子说:“凳子!”立即有人给他屁股底下塞了个马扎,他借着坐凳子的时间想起来自己的主题,这才慢悠悠道:
      “有那么一年,连家堡收了个女弟子,学了几年,功夫好得不行,有一天忽然自行出走,把一个武林帮派杀个精光,引发江湖人士公愤,给连家堡带来很多麻烦,连家堡主本来要惩戒她,但听她说有血海深仇才做此行径,斟酌之下,只得把她逐出师门。后来,她便行走于江湖间,没了仇家,只有些惹事的,因为武功实在太好了,被江湖人追着拜师,干脆在落川开了个班,收起了弟子,教的也是连家剑法,只是还有些自创的招式,后来这个班越来越大,她索性建了个教,自己当起了教主,这便是——南莲教。”
      浸月问:“朝廷为什么要抓南莲教的人?”
      他道:“这南莲教向来不与人为敌,且因为教主是连家堡出来的,向来与连家堡行径保持一致,还记得寰微开朝之期,全靠连家堡倾力相助,所以连家堡支持寰微,南莲教也坚决拥护。可不曾想到,自新帝登基,南莲教竟然广布流言,说新帝乃夷族之后等等,这才招致大祸,其教遭朝廷封杀,教主等人被通缉呢。”
      “这是为什么呢?”浸月在大家听入迷的状况下又发一冷问。
      “什么为什么?”男人问。
      “就是,南莲教为什么要忽然与新帝为敌?难道是连家堡的人要造反?”她关心的不是这些江湖之事,而是他。
      “连家堡?造反?”男人哈哈一笑道:“当年连家堡协始帝打下江山,因此受重创一蹶不振,七星剑法失传,这几年连个后人都找不见了,哪还有什么人去造反!”
      “这么说,他们是自发的?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一边自问,一边看丹鹤,却发觉她面色僵滞,坐姿僵直,完全不像是在听故事的样子,不由得推了推她。
      这时那男人又接道:“我又不是南莲教的,如何知道?不过这皇帝要真是他们所说的侉仡族人,那我们五洲人肯定是不依的,恁们说是不是啊?”村民说话没有顾忌,心里想到啥就说出来,殊不知谈论皇帝身世已经是犯忌的话了。
      众人一听这“侉仡”二字,表情都泛起憎恶之色,纷纷点头,浸月知道东安确是侉仡族人之后,看到大家这幅神情,面子上是如论如何也应和不起来的,联想起那时去晏阳海边的情景,心中的关于侉仡人的疑问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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