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大将军》春山载酒

4、口是心非大将军10-11

　　谢清嘉见韩时堰摸进了人群，来到城门口，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气，既然决定要做了，便直接去做吧。再想七想八、怕这怕那只会徒增情绪内耗。

　　她一把揭下榜下张贴着的追捕告示，递到守城侍卫面前：“我是谢朝四公主谢清嘉，带我去刺史府门口。”
　　侍卫将信将疑地对着告示打量了她两眼，犹豫着躬身行礼。

　　此时正是下午，城门口人很多，谢清嘉看着百姓们围拥在周围，好奇地看着这里，互相议论这什么，想起方才韩时堰的话，陡然改了主意，扬声道：“你让刺史亲自来此接我。”

　　她瞥了一眼人群里的韩时堰，见他冲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顿时稍微放下了心。

　　脑海中一直啰啰嗦嗦在响的警报声陡然尖锐，一股警告性的电流穿身而过，谢清嘉支撑不住，向后稍退一步扶住告示栏，不愿意在大家面前先露了怯。

　　“系统，”她在心内与它联系，“第三个要求，我想好了。”

　　“是什么？”系统饶有兴致地出现。
　　这个节骨眼上提要求，难道是让它直接暗箱操作，给茺州刺史灌个迷魂汤，直接同意去救卓君尧吗。
　　可以是可以，但就太没有意思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屏蔽我体内痛觉。”
　　她受够了系统死板而不知变通的人设判定，原身虽然胆怯，但也可以随着所见所闻变得更加聪明勇敢，也可以有作为一国公主的担当与尊严，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张，不顾一切地豁出去捍卫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她也不希望在这样一个关键场合关键时刻展现出怯懦性格。
　　楚见徵虽然与谢清嘉经历不同，但同样作为公主，有很多事情都是感同身受的，尤其是在身不由己的婚姻方面。

　　那些自私自负的朝臣们甚至她的父王，乃至她的母后，只看得见女人身体容貌的价值，一旦到了适婚年龄，外界看向她的眼神便像看向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家室才貌配得上与谁联姻，能换取怎么样的利益权柄，种种算计都明明白白写进了他们眼睛里。
　　秦昼离楚的三年间，他们的这种赤`裸裸的算计和对她的逼迫叫她深恶痛绝。

　　因此，现在既然谢清嘉有这样一个机会，她绝对要把握好。
　　她就是要让谢朝的百姓们看到，一个女子也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智慧来保护自己、保护将军、保护塞北，凭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婚姻和后半辈子来成全什么冠冕堂皇的家国大业，成全谢王卑劣的阴诡计谋。

　　“你确定吗？”系统惊讶地确认，“你确定要把最后一个要求用在你明明可以控制的事情上？”

　　“我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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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茺州刺史很快便到了，他穿着一身墨绿色官袍，看起来是像个书生气十足的无害文官，宽仁而忠义。
　　见到谢清嘉时连忙俯首而拜，口中请安。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看见连刺史都行礼了，连忙也依葫芦画瓢，匆匆对着谢清嘉作了作揖。

　　谢清嘉没管刺史客套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描述了匈奴进犯的情况：“现在出兵一千驰援青州。”
　　她压低声音，没有让其他人听到：“安王交代你的事情，你便能做成了。”
　　安王交代的事，自然是安王想要边域军事布防图。

　　“若照公主所说，卓将军此番却是凶险，下官也忧心如焚。只是，”刺史眼里含着精光，显然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说话也油滑得很，“只是公主有所不知，按照谢朝律法，除非圣上诏令，守城兵轻易不得调动，若有违者，当斩，甚至会株连亲眷啊。”
　　“况且一旦调兵出去，万一茺州也有危险，我又怎么护得了茺州百姓？”
　　满口百姓，满口规矩，还真好意思。

　　谢清嘉道：“卓将军的性情大家都知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若是青州城破，卓将军丧命，卓家军群龙无首，青阳关便会形同虚设，茺州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公主所言极是，”茺州刺史油盐不进，“下官怎么会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
　　“只是……”

　　他还想要推脱，谢清嘉却不想继续纠缠。
　　她不想管什么谈判技巧，也不想管什么利益博弈，她只知道她手里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极其重要，于是平静地看着刺史，背着那图纸上的信息：“根据兵部造册，茺州共有两千六百一十五名守城军，但实际上还有另外两千精兵，城外每隔五里都设有隐秘岗哨，你想知道这些岗哨的具体位置吗？”

　　刺史蓦得出声打断，脸色微变：“公主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谢清嘉心里冷哼了一声，知道他已经动摇，便后退一步，动作果断地她拔下头上的金簪抵在自己的颈脖间，锋利的簪头扎破了白皙的皮肤，一小股鲜血蜿蜒了出来，显得分外鲜明。
　　周围人群骚动起来。

　　她竭力提高声音，让周围百姓都听见：“卓将军镇守塞北、护卫谢朝多年，满身伤痕，死不旋踵，为身后的百姓撑起一片和平繁荣的乐土，这样一个人，我只问你，纵有千般阻碍，你救，还是不救！”

　　这话说得刚烈决绝，说话的人却是个眼眶通红、拼命忍泪的文弱女子，让人诧异这样的反差。

　　人群里一个声音大声道：“公主莫急，刺史不愿意救，老汉我扛着锄头去救！绝对不让保护咱们的大英雄平白牺牲在青州！”
　　是韩时堰。
　　谢清嘉急促地呼吸了两下。

　　刺史一瞬间目光如电，扫进人群里，却没捕捉到是谁在说话。

　　有人带头，周围百姓立刻被点燃了，纷纷喊道：“对！”
　　“一定要去救将军！”
　　“我也去！”

　　刺史面皮轻微动了动，心里思忖着。
　　边域军事布防图确实是安王筹谋天下必备的东西，谢朝的公主也不能死在茺州，城门口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他连忙安抚：“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出兵青州，事急从权，想必圣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
　　“下官这就派人抽调兵力，前去支援，公主不必如此着急。”

　　谢清嘉听他答应，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向后踉跄两步撞到了身后马车的车辕上，才勉强撑住了自己的身子。
　　这番模样叫周围百姓们关切地看着她，七嘴八舌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她身旁一个卖烧饼的老妇人伸手扶了她一把，还非要往她手里塞自己做好的饼，嘴里关照着：“公主刚来塞北，想必不是很适应这里的气候环境，要多多注意身体呀。”

　　谢清嘉推脱不过，接了，冲周围的人温柔一笑：“多谢，他日卓将军凯旋归来，我必定同他一起再来谢过大家。”

　　旁观的人们只觉得公主好看温柔又正义，纷纷积极应好，也安慰着她卓将军定然会平安归来。

　　谢清嘉心里稍安，多了百姓们的关注，刺史更不会轻动她。

　　旁边的刺史出言，止住了百姓们的话头：“抗击匈奴、护卫家国是全谢朝百姓的共识，下官自然会尽己所能。”
　　“公主连日奔波辛苦了，请到刺史府休息一下吧。”

　　“不……不必了，”她下意识拒绝，这个时候去刺史府，无疑羊入虎口，“我去……青梧寺便可，也当为青州和驰援的将士们祈福。”

　　“公主，您的为民之心下关敬佩，”刺史又拜了拜，“可是下官听闻前些日子有山贼截了您的和亲队伍，杀了几十人，重伤上百人，实在胆大妄为，令人心惊。眼下贼人还没有捉住，公主您千金之躯，怠慢不得，还是去有兵丁把守的刺史府比较安全，我夫人也能照顾您。”
　　“茺州百姓也希望您能平平安安的。”
　　“吴俊，你安排人送公主入府，好生招待。”

　　谢清嘉推脱不得，跟着刺史走了几步，又同他强调道：“卓将军若是不能平安归来，你想要的，我绝不会给你。”

　　她被请去了刺史府，先开始，刺史夫人陪她一起用了顿午膳，亲亲热热陪她聊了会儿天，便站起身来，说她奔波辛苦，唤了几个丫鬟来伺候她沐浴梳洗。

　　但谢清嘉知道，这必然是刺史授意，让人看看她是否将布防图藏在了身上。

　　看到这里，系统对她这一系列的行为叹为观止。
　　先用布防图迫使刺史出兵，去救卓君尧；再用家国大义获得百姓的敬仰与信任，以保护自己的安全；竟然连刺史会派侍女搜她的身都想到了，难道先前毁掉布防图的时候，她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

　　她真的是一个天生的任务者。
　　系统暗暗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想想办法，叫她永远留着，替自己做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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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们没有找到布防图，于是她被软禁了起来。
　　在窗户被封死、大门被锁住的昏暗小屋子里，她抱膝坐在床头，看着那一点透进来的微光，从亮变暗，直到最后一点光离她远去，就留她一个人在安静的小屋里。

　　她在每一次门口传来轻微声响时惊慌却期待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却一次次失望。
　　刺史派人送进来的吃食她也不敢用，只是一遍一遍在心里想着：

　　天黑了，那刺史的救兵应该已经到了青州并顺利击退匈奴兵了，将军是不是再过一个时辰就会来救她了？
　　然而等三更打更声响起来，人还迟迟没有来。

　　她又忍不住想：将军会不会是受伤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耐心等等？
　　但万一刺史表面带兵援助、实际上想趁机击杀将军，那她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她越想便越慌，越想便越怕，最终忍不住偷偷用衣袖擦着眼泪，也不敢哭出声音，生怕被刺史的人发现她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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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城内，乔装打扮着的卓家军成员收到信号，从城内各个地方汇聚而来，视线汇聚在一个人身上，眼神坚毅而赤忱。

　　视线的焦点是卓君尧，此刻他手执自己常用的长枪，披挂了一身银甲，有条不紊地下达口令：
　　“有约五百名匈奴骑兵正往青州而来，事态紧急。”
　　“成杨，你带着十个四小队去城外密林先设埋伏。”
　　“其余人跟我去安排城中兵马部署、武器分配和后勤供应。”

　　“是！”

　　卓君尧带着人去青州刺史府的时候，大白天下午，并非休沐时日，府上却丝竹缭绕，歌舞升平。
　　青州刺史坐在美人堆里头，左拥右抱，喝酒喝的晕头转向，满脸通红。

　　卓君尧铁青着脸，把手里的长枪扔给陈东伐，大步走进人群，一把拎住刺史的衣领，把人揪了出来。

　　刺史绵软无力地挣扎着：“放肆！”
　　“来人，给我拖下去斩了！”

　　左右看着身上冒着匪气和煞气的卓君尧，被他不带感情的一瞥，顿时畏缩着不敢上前。

　　卓君尧把人一把扔在地上，拎起一壶酒便倾倒而下。

　　那刺史开始还以为有人在跟他玩游戏，张着嘴吞着酒液。
　　但渐渐的，他发现酒水一直流淌在他口鼻间，叫他难以呼吸。鼻子和嘴里都呛到了酒液，呛得他连连咳嗽，但口鼻处还覆着酒液，越咳嗽便呛得越厉害，却因为被卓君尧压住了肩膀而挣扎不得，不一会儿，他脸上便因窒息而涨红、暴出青筋、眼球微凸，神情可怖。

　　其他人被卓君尧带来的人镇着，脸色苍白，不敢动弹。

　　卓君尧手却一直很稳，仿佛在他手底下即将窒息而死的只是一条无足轻重的鱼。
　　看那刺史快要厥过去，才松开了他。

　　刺史拖着胖胖的身躯翻过身去对着地面咳嗽干呕了很久，才顺过气来，用手拍着地大发雷霆：“是谁，谋杀刺史，该当何罪！”
　　“来人，给我拖下去杖杀！”

　　卓君尧一拳砸向了刺史的腹部，冷笑道：“看来你还是没有醒酒。”

　　刺史捂着肚子痉挛几下，痛得半晌出不了声，禁不住呕吐了几口酒液，终于似乎清醒了般，抬头看见了卓君尧，脸色突变，连忙伏地求饶：“不知是卓将军驾迎，有失远迎。”

　　“有匈奴精兵欲攻青州城池，打开库房，召集兵将，听我号令。”

　　一听有匈奴，那刺史立刻战战兢兢，汗出如浆，连忙伏地道：“谢卓将军帮下官解决青州之危！”
　　前线有卓家军顶着，他几时上过真的战场，面对过真正的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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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门“吱呀”发出一声响，刚伏在桌上浅浅睡了一小会儿的谢清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被从房门处照进来的目光刺激得眼前发花。
　　耳边传来刺史的声音：“公主，青州城守住了，匈奴退兵了，卓将军也活着。”
　　“那您答应的事，是不是可以兑现了？”

　　谢清嘉知道自己不能画给他，她不管这天下最后属于谁，也不在乎边域军事布防图最后在谁手里，但是一旦她画了出来，她便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她用干哑的声音道：“卓将军活着？可有证据。”

　　那刺史笑了一声，明明是很正常地在说话，却让人心里发毛：“公主待卓将军可真是情深似海啊，只可惜卓将军却对此一无所知，满心想着自己的卓家军，昨夜击退敌军便连夜赶回青阳关了。”
　　“不过你也算是救了他一命，我昨日率军赶到的时候，你的卓将军浑身是伤，命悬一线，正带着十几个亲信殊死搏斗，准备和匈奴兵同归于尽呢。”

　　谢清嘉抿了抿干裂的唇，没说话。

　　那刺史又道：“公主是觉得昨日送你来的那个小子会给将军递出消息？我半路把他拦下来，问候了一下他身在青州的母亲是否安康。”
　　“昨日，我见着他跟卓将军一起去青阳关了。”

　　谢清嘉脸色瞬间苍白，抖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倘若韩时堰被威胁了，那卓君尧就不知道她在这里，又何谈救她。

　　不得不说，那刺史不愧是官场上汲汲营营、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一步一步，几句话的功夫，便能彻底击溃一个人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