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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口是心非大将军7-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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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嘉被他说得一怔,她活了十八年,还从未为钱财而忧心过,加之毫无宫外生活经验,还没想到吃饭要付钱这一茬,顿时有些慌张,小声问道:“若是付不起,店家会怎么样?”
“按照江湖规矩,要么留在店里打工还债;要么被人套上麻袋打上一顿算作还债——还是有选择余地的。”
谢清嘉坐立不安,四下一望,又忍不住想去拉他袖子,抬眼却看见他唇角微勾,使得原先雕像一般的深邃面容突然生动了起来,好像一个成熟沉稳的大男人突然显露出些许少年特有的戏谑与缺德感,让她莫名觉得,之前陈东伐在他面前吃瘪时,他脸上定然也是这种表情。
意识到这一点,谢清嘉突然有了点底气,小声道:“将军不若先借我些,来日我双份还你。”
“公主有钱?”这话问得刁钻,谢清嘉所有的嫁妆、财物,都在她被刺杀的那晚不知道被贼人弄到哪里去了。
谢清嘉试探道:“……那劳烦将军为我寻回嫁妆?”
卓君尧:“……”他真不知,这公主是怎么能用这种不安慌乱的小可怜语气说出这么理直气壮的话——之前要他背时也是,真是又怂又胆大。
谢清嘉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立刻有点后悔,心道是不是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却听见卓君尧道:“瞧公主这话说得,您是公主,帮您解决问题是末将的本分,可担不得一声‘劳烦’。”
卓将军开始阴阳怪气了,看来自己真的说错话了。
卓君尧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是说真的。”
“你有充分的权利和理由要我来做很多事。”
“你可是公主。”
他这话说得有点奇怪,虽然是公事公办的意思,但却暗含着些许纵容。
谢清嘉当然不肯放弃机会,追问道:“那如果我不是公主,你会对我这么好吗?”
卓君尧一顿,好像被问住了。
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原本他只是顺手救下了公主,准备派人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
那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种场面?
由他一路护送着公主,照顾她,甚至还想让她开心。
包厢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好在这时小二将所有菜上了上来,打破了奇怪的氛围。谢清嘉低下头闭上嘴巴,开始认真吃饭。
她吃起来很斯文,夹个菜都要用一只手提着宽袖,防止袖子蹭上汤汁。
吃虾时更慢,先净手,然后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剥,剥去外壳,去掉虾线,还要蘸酱。
卓君尧将那一大份鸡汤看了看,拆了一只鸡腿和鸡翅放在干净碗里,盛了两勺汤,搁在一旁,等过一会儿摸摸碗壁觉着温度差不多了,才将碗推给了对面。
谢清嘉抬头看来,神色有些错愕,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
卓君尧:……
上次见她被烫到了,现在还记得,下意识便觉得她眼睛看不见,要小心照顾着。
他别开眼,生硬道:“小心着些,再被烫到了又得哭。”
谢清嘉一愣,眼睛微微弯起,小声说了句“谢谢将军”。
她甚少露出笑意,但此时笑起来,感染力十足,真让人看着便觉得世界明亮了三分。
卓君尧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虽然依旧很快吃完了,但他又盛了碗汤,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慢喝,等到灌了一肚子的汤汤水水后,谢清嘉终于吃完了,叫了小二打水净手,又用帕子擦了擦嘴唇,才算结束。
卓君尧眼神从她饭碗和桌上的剩菜一掠而过,心里暗暗惊叹,吃得这么慢,竟只吃了这么点。
两人吃完了饭,卓君尧又准备带着公主继续赶路。
谢清嘉跟着他站起身来,才发现刚刚心里想着事,跑马走路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歇了一段时间,再动腿,一股酸疼的感觉清晰地侵袭上来,让她一个趔趄坐回了凳子。
细细一感受,才感觉因为连续骑了近两个半时辰的马,大腿内侧也似乎磨得又疼又肿,也不知破了没有。
卓君尧转过身来看见谢清嘉两条细眉微蹙,眼底略微蒙了些许水意,让他突然想到幼年时跟父亲出游见到的烟雨江南,精致清雅里氤氲着几缕挥之不去的闲愁。
他用眼神表示疑问,谢清嘉到底是个女儿家,一时有些尴尬,也不想说,便装作腿麻了歇了会,然后忍着腿上的酸疼站了起来:“就是坐久了腿有点麻,现在没事了。”
“嗯,”卓君尧也没在意,帮她打着门帘,让她先出去。
谢清嘉迈着小小的步子,调整着走路姿势,感觉怎么走都会蹭到伤处,疼得很。
待刚踏出包间,一只大手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拉了回去,门上的竹帘“哗”地一声坠落下来,撞在一侧门框上,又弹到了对面,来回五六次,发出很大的声响。
两个人挤在门口,心脏的快速跳动声杂乱无章。
卓君尧高大的身子压迫感十足,稍高的体温烘得这一处空间好像都燥热了起来;而谢清嘉小小一只,左右手肘都被卓君尧一手一个捏住了,手掌无处可放,没办法地撑住了他的胸膛,像是被他拢在了身前。
谢清嘉慌乱地抬起眼,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了卓君尧周正的五官和深黑的瞳仁。他的面目很是英俊,这样看都毫无瑕疵。
门外小二端着菜路过,两人才恍然惊醒,耳根红红。
卓君尧连忙侧着身子退了一步,脸上有些尴尬和局促,好像这么大的包间都没有他能容身的地方。
谢清嘉觉得他是猜到了什么,脸也腾得红了起来。
卓君尧顿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腿上的伤刚刚碰到了吗,疼不疼?”
谢清嘉摇了摇头。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卓君尧转身向往外走,却又回过身来,拿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你要买什么东西吗?对面便有店,你自己去买。”
“我去租辆马车。”
说完风一般冲了出去。
见卓君尧走了,谢清嘉松了口气,看着桌上的银子,疑惑地歪歪头,卓君尧之先前还觉得撞出来的青紫淤青不用擦药,怎么现在只是因为摩擦而略微红肿,就让自己去买药了呢?
她探头出去一看,对面的店却是一家卖服饰布料的店,门口匾额上有个特殊标记,表明这家店专卖女子肚兜、小衣、月事带等物。
原来卓君尧竟以为她来了月事。
谢清嘉脸唰的红透了,猛得把刚刚那锭银子往桌上一丢,像在丢一块烫手山芋,心里暗骂卓君尧心术不正,过了会又把兜帽戴上,朝着墙壁内侧“面壁思过”去了。
卓君尧回来后,看见她背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缩成一小团,眉毛顿时一蹙:“疼?”
他对女儿家月事的了解,仅限于陈东伐在卓家军没有战事日常练兵时,每个月总要休两天,说是自家夫人身体不适,要回去照顾。他原来不懂怎么身体不适还固定在每个月那两天,后来听军中士兵闲聊,才知道,女儿家每月会来月事,会流血还会疼,身子也虚得很。
“没有。”谢清嘉冷硬道,心里暗骂他怎的这么不知羞耻。
卓君尧听见她不是很自然的声音,以为她在强撑,上前两步,告罪一声,一手揽住她的后背,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谢清嘉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两手连忙抱住他的脖子。
宽大的衣袖在仓促间滑到手肘,谢清嘉光裸滑嫩的手臂贴上了卓君尧的颈侧,感到颈动脉突兀一跳,眼前的喉结克制地滑动了一下。
她抿着唇,把两边袖子拎上来,用手指扣住,搁在卓君尧的肩膀上。
卓君尧手臂肌肉稍稍收紧,以一种端着东西的姿势,将她的身体稍稍抱离自己的身体,以免冒犯,然后轻轻松松下了楼,将她端进一辆平平无奇的小马车,叮嘱她稍等片刻。
这个男人,救她时先是拎着她,她晕倒后扛着她,在她的要求下又背过她,现在连抱她,又发明了一种奇怪的抱法,真说不清他是体贴还是不通人情。
谢清嘉坐在马车里心怀忐忑地等着,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没多久,马车布制门帘被掀起一个角,外头的天光顺着布帘翻飞了进来,打了个滚又荡了回去,与此同时,一个小包裹被扔了进来。
谢清嘉看也没看那个包裹,等马车缓缓开始移动,她瞥了两眼外头驾车的卓君尧隐隐约约的身影,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把小包裹捡起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很多很多白色纱布,一个装着热水的水囊,还有一瓶外用止血药。
谢清嘉:……谁用止血药止月事啊!神经病!
她把东西囫囵塞进去,把小包裹塞进角落里然后坐得离它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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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马儿被栓在一处树木上,谢清嘉歇在马车里,卓君尧席地而坐,靠在马车旁的另一颗大树上,闭目养神。
他听着四下的动静,皱眉问道:“公主不睡觉,扑腾什么?”
马车里的动静停了一会儿,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谢清嘉裹着一条小薄毯,掀开了马车门帘的一角,抽了抽鼻子,郁闷道:
“对不起。”
“我有点冷。”
她也不是故意想给卓君尧添麻烦,可是深秋的夜晚,着实寒冷,这马车也是漏风的,让人手脚发凉、根本睡不着。
她闷闷的鼻音听起来可怜极了,直叫卓君尧皱了眉:“冷就说,冻感冒了还要我照顾你?”
谢清嘉被凶了一句,讷讷地嗯了一声。
卓君尧四下捡了些干柴火,生了火,让谢清嘉下来,靠着马车外车厢壁,坐在背风处烤火。
还用火温了温水囊,让里面的水变得暖和了些,递给谢清嘉喝。
暖意不一会儿便扩散过来,顺着四肢到处游走,把她的身子烤得暖洋洋的,赶走了之前盘亘在血管里的森然凉意。喝了热水后,胃里也暖洋洋的。
虽然现在身处黑暗阴冷的林中,但从前住在宫中的原身,从没有一刻感受到过这样的放松和熨帖。
就相处了这么几天,卓君尧在她心里便同“安心”“安全”划上了等号。
系统提供的信息十分模糊,但根据推测,匈奴悄悄翻越横断山脉,偷袭青州也便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得探听些消息,为扭转卓君尧的危机做铺垫。
她想了想,问道:“将军,如今匈奴那边是什么情形?”
谢帝命她去和亲,她主动问问匈奴的情况也无可厚非。
卓君尧沉默了一会儿,道:“匈奴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了两年,如今除了老幼病残,几乎人人都能上马作战,民风剽悍。而谢朝……谢朝近些年来频繁内斗,消耗极大,国力日渐衰微。”
他有些说着有些怅然,在寂静的深夜,一些平日里被可以忽略的情绪渐渐浮上心头。
任谁见过当年谢朝的鼎盛气象,再眼睁睁看着大国将衰,大厦将倾,都会生出一种凭借个人之力无法扭转朝局变化的渺小之感。
谢清嘉听着有些慌乱:“那,万一匈奴再起兵攻打怎么办?”
卓君尧无意叫她害怕,也对卓家军有信心,安慰道:“青阳关有卓家军把守,非战至最后一人,绝不会让他们踏入谢朝半步。”
由于山川地形原因,匈奴兵若想入侵谢朝,要么翻越横断山脉,要么打下青阳关。
但横断山脉地形极其复杂,若是没有昔日谢朝数千懂得测绘地图的行家花费数月深入横断山脉内探测地形画出来的山川地形图,那翻越过程中便会折损大半人马,得不偿失。
而青阳关,也有骁勇善战的卓家军世代镇守,他们也攻不进来。
谢清嘉暗中蹙了蹙眉,可是根据系统的消息,现在匈奴早已经拿到了山川地形图,现在恐怕已经越过横断山脉了。
她继续问道:“那若是匈奴兵想办法越过了横断山脉,塞北会怎么样?”
虚空中,系统密切关注着人设偏离警报器,发现指数一直在红线边缘试探,却一直没有进行报警。
听到她这样的提问,卓君尧似乎一时间也觉得这个是个可以深入思考的问题,竟捡起火堆旁的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他画出简单的地图,认真推演了一遍:“青州乃是青阳关和青阳城与谢朝其他州府通行的唯一交通要道,匈奴兵越过横断山脉,必然会首先攻打青州,断了青阳关的补给,挡住所有援军,然后将青阳关所有卓家军和百姓困死在那里。”
谢清嘉面上忧心忡忡:“那可有破解之法?”
系统忍不住了,插话道:“当心电击!”
楚见徵的意识得意地跟系统道:“但警报器没有报警,不是吗。”
系统气呼呼:“是。但你这属于钻规则的漏洞。”
随意聊聊天、问问问题确实不会偏离人设,但是她等于事先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困境,直接把这件事情作为假设,来询问卓君尧如何处理,到时候真的发生了,直接按照卓君尧说的做便行。
这简直是投机取巧,为人不齿!
这个任务者太狡诈了!
楚见徵理所当然:“战场上的事,当然要交给最懂战场的人来处理。”
她又不懂打仗,凭她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应该如何救下卓君尧吧。
那厢卓君尧指了指地上画的茺州幽州两州,默默计算着:“幽州距离太远,赶不及;但若在匈奴围攻青州之时,调来茺州兵马前来救援,是来得及的。”
他说着自嘲一笑:“只不过茺州刺史是安王的人,安王素来与我不和,怕是不会救援的。”
谢清嘉若有所思地在心中默默记下笔记:调茺州兵马。
到时候想法子说动茺州刺史便行了。
见她没有回应,卓君尧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推演地太认真,什么距离兵马战力云云,兴许叫她太过无聊了,于是用树枝将地上的涂鸦推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公主休息吧。”
了却一桩大事,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谢清嘉强撑着眼皮,拱了拱身上的小毯子,举起其中的一角:“将军你冷吗?”
“你自己盖好,我不冷。”卓君尧行军打仗习惯了,冬夜里伏在冰雪地里一整晚都经历过,深秋这点寒风根本算不上什么。
“唔,”谢清嘉暗暗想:虽然自己又麻烦又脆弱,但他还是努力照顾着自己,毯子、水啊、马车啊都让给她。
卓将军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燃烧的火堆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眯着眼睛瞅准旁边距离,身子缓缓倾倒。
很快,卓君尧肩膀一重,上头靠了个小姑娘。
他低眸了看一眼熟睡的谢清嘉,她整个身子都裹在薄毯里,小小一团,露出一张白嫩嫩的脸,都没有巴掌大,显得柔弱而易碎。
卓君尧没有动,脚尖对着前面一根散落的树枝轻轻一踢。
原本已经快烧完的火堆被加了一根柴,又继续燃烧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两人匆匆用完早餐便继续出发。
谢清嘉思忖着昨日卓君尧说的话,悄悄摸出衣袖里藏着的锋利金簪看了看,然后犹犹豫豫地摸了摸头上的白玉簪。
正在围观的系统猛得坐直了身子,好奇地看着她的行动。
原世界中,谢清嘉一出山林便被卓君尧安排人送往塞北,并没有被他亲自护送,卓君尧的结局也是战死在青州;而现在,她能跟在了男主卓君尧身边,手里还多了根藏着边域布防图的簪子。
那么这两个变数,能改变什么呢?能让她成功救回卓君尧吗?
*
谢清嘉此时发现了系统为了圆白玉簪这一件事后来添加进去的剧情线索:
【这个簪子是父王在王朝都城灵都城门口送谢清嘉去和亲远嫁的时候悄悄给她的。
当时他说他作为一国帝王,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只能牺牲自己的女儿,他心中也是悲愤交加。
所以他思来想去,为谢清嘉准备了这个白玉簪,并说这是她的护身符,一定要到了青阳关外的草原才能打开,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回忆至此结束。
对于谢王的话,谢清嘉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若是真的担心她这个女儿,便绝对做不出将她推入火坑的事情。
叮嘱她到了青阳关外再打开,应该只是不想谢清嘉提前知道那竟然是边域布防图,害怕她将这个图交给安王或者卓君尧,坏了他的计划。
她按照谢王说的,同时按住簪子上的两朵异色花瓣,一卷极薄的小纸条便从中空的簪子里弹了出来。
她展开细细地看了一遍,发现这张图囊括了塞北的地形、兵力、后勤、布防点等所有信息。
这图若是落到匈奴手里,恐怕一关三州将会失守,塞北百姓将流离失所。
谢清嘉这才恍悟为什么谢王为什么只用明面上的物资便能说服匈奴与其和谈,为什么安王要一直对区区一个和亲公主穷追不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根本不是护身符,而是催命符。
原身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弱女子手里拿着这样一个东西,下场可想而知。
谢王竟然能这么狠心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实在太令人不齿。
谢清嘉阖眸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所有线条和字句,确保完全记住后,便将它揉碎。然后环顾四周,迟疑了一下,她便把这张小纸条扔进面前的茶杯,待它完全泡软,融化在水里,便一饮而尽。
墨水味碧螺春纸糊糊茶,着实难喝,谢清嘉喝得秀眉紧簇,几欲作呕。
系统抓到了把柄,摩拳擦掌开始运行惩罚程序。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行为偏离人设,即将进行电击惩罚!”
谢清嘉嘴里苦味还未消散,便遭到了电击,十指猝然扣紧桌面,强忍着剧烈的疼痛与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她团起身子抵御身体里所有细胞的痉挛与抽搐,浑身冷汗津津,但竟没有叫马车外的卓君尧察觉分毫。
过了好久,她才缓了过来,发现无名指上的指甲因为方才扣着桌子的力气太大而劈开,有血流了出来。
她忍痛将血迹擦干,指甲处理好,十指连心,又是不轻的疼痛。
“系统,”身体上的折磨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她心头怒意逐渐积聚,“我方才做的事并未被任何人发现,事后也可以用合理的理由进行解释,凭什么判定我偏离人设?谁能够时时刻刻扮演另外一个人而不露出丝毫破绽,人前也就罢了,人后你这样,不是在刻意为难我吗?”
“他人不知,便不算偏离人设了吗?私下无人处的行为表情,若是不会产生后果,我自然不会进行处罚,”系统有些心虚,但坚持道,“但我问你,原身胆怯,她怎么敢如此轻率地毁掉这么重要的图纸?难道不会引人怀疑?写着这么多重要信息的纸条,连记忆里绝佳的人都不敢随意毁损,生怕记错细节。只有疯子才敢这样做吧。”
楚见徵在心里劝说自己不要同这个圆溜溜连头发都没有的球动气:“就算你我先前定下不准偏离人设这样的约定,但我不是在帮你修复小世界吗?其他任务者都没有这样的条件,何必如此苛责于我?”
那颗球回道:“因为你有求于我。重生这样的事情,若是太过轻而易举便让人换取,那想要同我交易的人多了,我又如何维护这么多小世界的正常运转?”
提及秦昼,楚见徵冷静了下来。
也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付出代价,要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要让她乖乖听话,也是不可能的。
她不再同系统争吵,意识回到了谢清嘉身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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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嘉将剩下的白玉簪捏在手里看了好久。觉得还是得找个机会处理了,簪在头上,万一被哪个精通机关奇巧还不怀好心的人发现了,又免不了一场麻烦。
现在也不是告诉卓君尧簪子和图纸的时机,到底是宫里长大的,谢清嘉不可能单纯到直接将这样的东西轻易交给才认识了几天的将军。
她想了想,将簪子松松插在头发上,扣了扣马车车厢壁:“将军,我有些乏了,停车歇会儿吧。”
卓君尧勒停了马,跳下了车,扯着缰绳,控制着马车等她下来,应该是没有察觉到什么。
谢清嘉下了车,在卓君尧的注视里,慢慢走到路旁的一条小溪边,蹲下来,用手撩水,洗了把脸。
秋日的水温已然凉意深深,谢清嘉冻得打了个寒噤,看着晃动的水波里自己那张紧张而苍白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她低头撩水,头上戴着的白玉簪子一不留神,坠入了水流湍急的小溪,溅起一小片水花,她惊呼一声,没一会儿那簪子便被冲远了。
卓君尧听见声音,赶上前来:“怎么了?”
“没事,簪子掉了。”谢清嘉故作镇定,把袖子里一直笼着的金簪拿了出来,簪在了原先白玉簪插着的地方,仰头笑了一下:“好看么?”
临水照影,溪边的姑娘仰头一笑,唇红齿白,明艳极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水渍,眼睛一眨,睫毛上坠着的水珠蓦然滴落下来,落到那白的有些剔透的脸颊上,让人心里一动。
早先便听闻谢朝的四公主生得一副倾城之姿,仅仅只是十五岁出宫礼佛,风撩开马车窗纱时惊心动魄的那一瞥,便让灵都百姓自此对她念念不忘,看来也并非虚言。
卓君尧一见便把脸转开,视线落在了溪边影影绰绰倒映出的佳人影子上。
行止坐卧、哭笑何如,自小在宫中长大的谢清嘉向来做得标准而端庄,突然这么可以展颜一笑,她自己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见卓君尧被转移了注意力,便就敛容起身,低着头往马车走。
“公主,”身后传来卓君尧的轻唤。
谢清嘉倏得停住脚步,心里一跳,万一卓君尧发现了,她该如何回应?
而身后的卓君尧看着溪水里的树叶打着旋儿被冲向远方,对刚刚那惊鸿一瞥印象深刻、难以忘怀,“您的簪子,簪歪了。”
谢清嘉的脸倏然泛出红晕,她匆匆扶正簪子,踏进了马车车厢。
旁观的系统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见徵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以卓君尧的观察能力和谢清嘉的掩饰能力,一般来说,他绝对很快就会发现白玉簪的不对劲。
但是,楚见徵把那根金簪放入自己的袖子之后,卓君尧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那根金簪上。
那根金簪,被慌乱不安的谢清嘉藏着防身,极易被人察觉,这让卓君尧认为,她也只不过是个经验缺乏的弱女子,从而忽视了那根白玉簪,也低估了她胆小之外的头脑。
楚见徵往袖子里放金簪防身的时候还不知道剧情,但在知道剧情那短短几分钟之内,她就顺水推舟想到了这么一个一石二鸟的法子,一方面降低卓君尧的警惕心,一方面为谢清嘉看到白玉簪里的东西创造条件,着实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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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正在驾车的卓君尧突然勒停马匹。
谢清嘉被惯性甩得往前一冲,奇怪地撩开窗纱问怎么了,就看见卓君尧皱着眉往车后看去。
很快,一阵迅疾的马蹄声传入谢清嘉的耳朵,陈东伐由远及近,身后的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待冲到近前,他猛得一勒缰绳,棕色大马的前蹄高高扬起,未及放下,他便仓促说道:
“将军!太好了,你还没有走远!
“我看见了呼延贺灼带着他的部下在西边密林里休息。
“虽然离得很远,但呼延贺灼养的那批狼犬我看的一清二楚,绝对不会认错。”
“什么?”卓君尧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周身散发出谢清嘉之前从未见过的冷厉气场,“他们是怎么进入了谢朝境内?”
草原和谢朝的交界是绵亘数千里、高耸入云霄的横断山脉,难以翻越,唯有塞北的青阳关是联通两地的唯一要道,易守难攻,这几年来被卓家军守得密不透风。
进入卓家军的每一个人都曾立过重誓,但凡卓家军尚存一人,匈奴就不可能越关而来。
这十几年来,为了践行这一誓言,不知有多少人的鲜血浸润了青阳关那片土地,不知有多少人含着眼泪再也盼不到亲故从青阳关归来。
呼延贺灼,是匈奴的首领,现任单于。他竟然带着部下长驱直入谢朝境内,难道是青阳关出事了?
可是算算时间,也不可能,那呼延贺灼带着部下千辛万苦翻过横断山脉是想做什么?
卓君尧脑筋转得飞快:“他们大概多少人?”
“属下大致估计了一下,约莫五百人。”
五百人,想绕过横断山脉,从背后偷袭青阳关,与匈奴大军里应外合攻破这道关卡,以卓家军的配置和兵力根本不可能。
五百人,够做什么呢?
卓君尧心里一动,想起昨天夜里同谢清嘉的推演,唇角拉平,一把抽出腰间软剑斩断马车缰绳,将谢清嘉提上马:“走,去青州!”
陈东伐恍悟过来,大惊失色,翻身上马,便跟随卓君尧疾驰而去。
谢清嘉似乎也知道事情紧急,再没了娇滴滴的毛病,兜帽一带,安静地靠在卓君尧怀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好在之前马车行得慢,虽然离开青州已经半天,奔马却只需半个时辰。
卓君尧带着谢清嘉来到城中一处酒楼,将她交给一个看着约莫十五岁、店小二打扮的小少年:“时堰,你立刻驾马车把公主送到青阳城,将她妥善安置。”
“是。”那少年恭敬抱拳行礼,虽然依旧穿着店小二的衣服,肩膀上搭着块布巾,气势却截然不同了。
卓君尧转向谢清嘉:“我原想亲自把你送过去,不过事情有变,你安心跟着他走便是。”
谢清嘉似乎被这一连串事情搞得茫茫然不知所措,慢半拍问他:“那你处理完这件事以后,还来接我吗?”
卓君尧顿了顿,却没回答:“你若到了那里,便先自行离开,要我去做什么。”
不管是谁送她,到了安全之地,她便该离开了。
这话说得冷淡,谢清嘉陡然生出一种被辜负了的委屈和慌张:“你明明说好送我的!”
语气虽然是凶的,声音却软绵绵,显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配上她突然微红的眼眶,好像别人欺负了她一样。
卓君尧沉默了一会儿,第一次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尽量。”
然后他指了指旁边的少年:“他年纪比你小,你可别在他面前哭鼻子。”
谢清嘉更想哭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卓君尧和陈东伐两人快步往外走的背影,讨论声隐约可闻:“在青州的兄弟们有多少?”
“不足百人。”
“立刻召集他们,我去找青州刺史。”两人交谈声很快听不见了。
被卓君尧指派护送谢清嘉的那少年名叫韩时堰,一心报国,但因自小体弱,难以练武,进不了卓家军,便被安排在青州探听消息。
他很快给谢清嘉安排好了马车,带着她出了城,走乡间小道,望青阳城而去。
马车内,谢清嘉冷着脸,脑中飞速运转。
昨日她听卓君尧分析塞北形势,因不了解具体情况,一知半解,听得迷茫,只是记得去茺州求援是最佳选择。
但早上她见了边域布防图,所有一切便都仿佛拨云见日了。
青州是个小城,一马平川,军事防御及其脆弱,北边是卓家军守着的青阳城和青阳关,东南两个方向分别被幽州、茺州两个军事重镇拱卫,西边是难以翻越的横断山脉,只要青阳关牢不可破,青州安全系数便极高,那张布防图上载明青州守城士兵有约八百人左右。
方才陈东伐说匈奴有五百人?
五百对八百,加上卓将军的一百多人,应该能打得赢?
那为什么卓君尧是那个态度呢?
“韩……时堰,”谢清嘉撩开马车门帘,攥着粗糙的门巾,问道,“卓家军要去青州打仗,那青州兵战斗力如何?”
坐在车板上驾车的少年在空中甩着马鞭,闻言回过头来,嫌弃道:“青州是谢朝北部唯一一个老天爷赏饭吃的州,物产丰富,自给自足,加之它是粮草辎重运入青阳关的必经之州,这几年来,简直富得流油,青州兵也被安逸的环境养得肥头大耳,连我都打不过,谈何战斗力?”
“不说别的,它的城门、城墙年久失修都没人在意,西边城门坏了两年半了,都还没修。”
“钱啊,都进青州刺史的兜里了。”
“还是咱们将军亲自训练的卓家军最厉害。”
谢清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那群匈奴兵的目标是青州,卓君尧看样子是想守青州,但看他两边兵力,守城并非明智之举,甚至很有可能城破人亡,但他却执意为之。
她真的必须得想办法说服茺州出兵救援。
谢清嘉蹙起柳眉,忧心忡忡道:“那卓将军岂不是有危险,陈副将说有五百匈奴兵往青州而去了。”
“什么?”韩时堰瞪大眼睛,下意识勒紧手中的缰绳,马车急停。
他方才只顾着听命行事,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及其严重性。
被他这么猛得一停,谢清嘉猝不及防下差点顺着惯性,栽下马车。
看来韩时堰是真的还没经历过什么事,也没上过战场,有热血,稳不住,没经验。
但正好,这样的人比较容易能说动和利用。
“什么?”韩时堰虽然没有正式加入卓家军,对匈奴和周边州县的战力却很熟悉,应该是平时主动观察了解过:“青州虽有将军的部下,但不足百人。”
“青州守城兵虽有八百,却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估计都打不过八个匈奴精兵。”
“这……守不住啊!”
谢清嘉像是被吓到了,惴惴不安地看着韩时堰,眼眶红了一圈:“那、那怎么办呢?”
韩时堰也有些六神无主:“可是卓将军给我的任务就是要将您安全带走……”
“韩将军,”她身子纤弱,脸色苍白,明明是一个娇弱无比的女儿家,说出来的话却自有几分坚韧在,“卓家军救过我,现在他有危险,我怎么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丝毫不管他,让你将我送去安全的地方呢?我虽然身为一介弱女子,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
“我想韩将军你如此仗义,必然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卓将军身陷险境而什么都不做。”
“我们虽然力弱,但总要尽力做点什么,才能问心无愧。”
“当不起您一声将军,”韩时堰先是不好意思地挠头,后来又被谢清嘉一席话说得热血上涌,眼中坚定缓缓浮现,“守护塞北也是我毕生所愿,如今既然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当竭尽全力!”
谢清嘉钦佩地点点头:“昨日我听将军说,如若青州有难,调茺州兵力是最可行的。不如我们去茺州求援吧。”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行为偏离人设迹象,请尽快调整。”
听到这熟悉的警报声,谢清嘉眼睛里闪过一丝反感。
韩时堰皱眉:“可是茺州是安王手下的人守着的,安王素来与将军不和,怎么可能会出兵救他。青州就算被攻破,造成的唯一严重后果便是斩断了青阳城和青阳关的粮草辎重运输要道,对茺州可并无丝毫影响。”
“不管怎样,去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万一事情有转机呢。”
无机质的电子音又开始响起:“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行为偏离人设迹象,请尽快调整。”
韩时堰被说服了,但仍旧有些犹疑:
“不如我去吧,茺州……”
“是安王是地盘,纵使他们肯救将军,但是您或许不知道,您先前被刺杀,都是他们的手笔。”
“我知道。”在关系复杂、危险重重的宫中,太愚蠢是活不下来的。
知道,但还是要去。
韩时堰心中涌起浓浓的对于谢清嘉的敬佩与叹服。
他原先只以为她只是个需要人护送的娇弱女子,没想到竟有这般的魄力与眼界。
他到底还是觉得自家将军的安危更加重要,于是换了匹快马,带着谢清嘉望茺州而去。
路上谢清嘉不断问着韩时堰关于茺州刺史的事情。
即使她不是原身,要只身面对想杀自己的人,心里自然也是害怕的。
她连系统的电击惩罚都忍受不了,万一到时候真被用刑折磨,那她还是直接把图纸内容画给茺州刺史吧。
韩时堰知道事态紧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茺州刺史最大的特点便是伪君子,非常爱惜声名。”
“公主您若要他出兵,可以在人前跟他说青州之危,尽量往家国大义上扯一扯。”
“最好让百姓站在您这一边。”
一路疾行到了茺州城门口,谢清嘉让韩时堰先回,韩时堰不肯:“公主,您的侠义属下佩服,又怎么好叫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肚肠都黑了的老狐狸。”
韩时堰陪着有什么用。
谢清嘉跺跺脚,小声骂他:“我才不侠义。”
“你得赶紧去找卓将军,告诉他我在这里,让他脱了险便来救我!”
韩时堰恭敬地行了个礼,翻身上马,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我等会混在人群中,若是有需要便看准机会鼓动大家。”
“一旦事成,我便离开。”
谢清嘉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你一定要安全逃脱,让他快点来救我啊。”
她是真的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