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兽》彀中

3、相逢

　　姬馆内院，十来人正忙碌地准备着一百来人的青团，偶尔进来几位穿得稍好的丫头，一股脑地报出自家姑娘的需求后，觑了烟蒸火燎的厨房一眼，得意地转身离开。
　　“草泥剁碎一点儿，芝麻多一点儿，芝麻少一点儿，花生多一点儿，花生少一点儿…真是，一家一个样，”一个中年女人嘴里骂骂咧咧地剁着艾草，“不过是一个丫头，神气什么，有本事自己给主子做。”
　　“是啊，神气什么？”
　　一颗脑袋从桌子底下冒出来，还接了一句话，中年女人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堆起了谄媚的笑容。
　　是头牌身边的丫头，可不能得罪。
　　女孩站起身来，十来岁模样，穿了一身稍好的翠绿缎子，却顶了一张营养不良似的蜡黄的脸，头发干枯泛黄，没有一点儿属于女孩子的水嫩细腻。
　　“相生小姐饿了，叫我来看看有什么吃的。”被称为十七姐的女孩环视了一周，撇撇嘴，略有不满，“怎么都在做青团，肉呢？”
　　“十七姐，有的青团也放肉。”
　　“那好，送到相生小姐房间里的青团就都要肉的，肉越多越好。”
　　女孩也得意洋洋地向着门口走去，但没出门口就特地倒回来，笑着对中年女人说，“跟了个好主子，能踩到你们头上，当然该得意了。”
　　说罢，扬长而去。
　　“哼，”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在心里犯嘀咕，“这丫头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们都想不通，相生小姐那样貌美和善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中了这个丑八怪做丫头？
　　姬馆里的丫头就算长相不出众，哪个不是皮肤白皙，头发乌黑，这样来看，女孩被称一句丑八怪确实不冤枉。
　　女孩哼着歌，心情愉悦的就要去找小姐汇报战果，却看到小姐房门口围了一圈穿戴美艳的姑娘。
　　奇怪，这些姑娘素日里见面不是你噎我一句，就是我呛你一声，今日怎地这么和睦。
　　不，更奇怪的是，这可是相生小姐的房门口。她们没嫉妒地避着走，反而是成群结队地围着看，实在离谱。
　　“咳咳…”
　　女孩故意咳了好几声，得意地看着这群明显被吓了一跳的美人，傲慢地抬起下巴示意她们让路。
　　但看过来的目光都整齐划一地染上了浓浓的嫌弃，好像在说，“你怎么长得这么丑”。
　　女孩被看得心里毛毛的，犹疑地退了一步，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她长得丑，看到她这张脸，反应有必要这么大吗？
　　女孩当然不会知道，在刚看了美人图的她们眼里，她就像是白纱上的一抹蚊子血一样刺目。
　　整个姬馆，也找不出比她更刺目的存在。
　　女孩正犹疑间，门咯吱一声打开了，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
　　“十七，有客人来了，快进来吧。”
　　一听到咳嗽声，头牌就知道十七回来了。突然看到这么多围观的人，不免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将不远处的女孩从尴尬的氛围中解救了出来。
　　女孩磨磨蹭蹭地走进房间，面对三人的时候，故意把头垂得很低，但背过身去关门的时候，却极快又狠地瞪了那些看热闹的人一眼。
　　女孩当然知道她们在看什么，这种带着女伴进姬馆的，通常就两种情况，一是看花，二是养花。
　　所谓看花，被当作花的自然就矮了一等。毕竟姬馆比青楼还要低贱，青楼的相好自恃才艺过人想要过来踩一踩，这种事情从前也发生过。
　　至于养花，多是同行把有天赋的丫头送到姬馆给姬女调教，过了一段时间后再领回去，这种拜师的生意，报酬都很可观。
　　无论哪种，姑娘们可以看热闹，但她都不该在场。
　　小姐是糊涂了，现在怎么能放她进去。
　　女孩腹诽，乖乖地站在柱子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倒很懂事。”
　　男子率先发表了评论。
　　女孩有点懵，听着像是在说我？
　　“在客人面前，乖巧是应该的。”
　　头牌温温婉婉地接了一句。
　　嘿，多半是在说我。突然被夸乖巧的女孩高兴得心里有些晕乎。
　　“她最好还是别出现在客人眼前。”
　　少女一点没留情面。
　　嗯，绝对是在说我了。心里的那点欢喜转眼就被拍碎，女孩把头埋得更低了。
　　头牌有些尴尬，想说十七平常都是不会招待客人的，话到了嘴边，看看明显低气压的女孩又换了一句，“十七，别傻站着了，这位客人指名要见你。”
　　头牌拉着女孩，特别故意的从少女身旁走过，陪着女孩站到了男子面前，“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十七，如果不是大人要找的人，便请别处找吧。”
　　是护犊子的架势。
　　看来女孩有一个对她很好的靠山。
　　男子起身，从见面到现在都含着暖意的目光在看向女孩时更暖了几分，“长安，你陪姑娘留在这里，我和这孩子去卧房说会儿话。”
　　“不带我？”少女娇嗔，略有不满。
　　“不带你。”虽是拒绝，语气却有些宠。
　　两只小手突然就缠到了腰上，女孩得意地看着少女，胜利者似的宣示着主权。
　　这份得意一直延续到两人单独待在一起时还没停止。
　　“嘿，大人放心，我家小姐弹琴跳舞都是一等一的好，您把人交给她准没错。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尽管告诉我，我家小姐一定会办得妥当。”
　　女孩从来都有自知之明，所以在听到男子要单独和她聊，也只当这大人是不好意思在美人面前开口说出那些过分的要求。
　　难道是想要那美人来学特别的舞蹈？
　　看着一副好皮囊，真是会玩啊。
　　眼看着女孩的笑容走势逐渐变态，男子叹了一声，用食指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瓜，“都想些什么？我是特地来找小相生的啊。”
　　小相生三个字，就像是一道霹雳，让女孩的笑容冻住了，“大人，相生小姐在外面，我是十七。”
　　“几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叫平生的姑娘，她帮过我一点忙，所以我答应她，会照顾她的妹妹。”
　　男子从身上拿出一副画来，画上是个约八岁大的女娃，除了要白一点，头发也黑一点，眼前的女孩就像是女娃被等比例放大了似的。
　　“大人，你来得可不凑巧，那个叫平生的人早死了，死了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