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兽》彀中

2、来客

　　长定二十年，清明，微雨。
　　关铺停业，愁云惨淡。
　　唯香烛与杂货铺门口人流络绎，香烛纸钱满了又空。
　　住民们提着祭品，成群结队地走出城门。其中偶见不懂事的小童玩笑打闹外，都一副哀容。
　　这是举家祭祖的日子，却因为大兽的残暴奢靡，许多贫苦的青壮年们被征召到兽都修建宫廷华楼，为了完成任务，节约成本，高强度的工作下，人命是不值钱的。
　　妇人们祭祀着先人，心里却在为远在天边的丈夫，亲人们祈福。
　　芜城外是一片荒漠，沙丘环护的地方陈列着三三两两的土堆，土堆前，烟雾与纸屑交杂纷飞。
　　祭祀的大军才开始不久，雨便下得急了，虽有人拿伞护着，微弱的火势也缓慢熄灭。
　　但火也能烧得很旺。
　　穿着红衣的火使裸露出大半后背，傲然地站在高坟大户面前，抬手捏诀间，那堆被雨淋湿的纸钱便纵起火光，丝毫不受雨水的阻碍，很快就燃烧成一堆灰烬。
　　他的后背，浮现出巴掌大的红色兽纹，栩栩如生的羽毛交织成了朱雀的尾翼。
　　这只是朱雀初开的力量。
　　得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祝福的兽族，传承了木，金，火，水四种力量，而根据传承的强弱，又分为不开，初开，半开，全开，满开五个等级。
　　据说，朱雀满开时，那人的后背会飞出一只火鸟来，火鸟过处，可毁一城。
　　传承到如今，多的是不开的人。
　　初开等级才会有兽纹浮现，验了兽纹就可以登记成使徒，领取相应的服装，还有机会受到贵族大户招揽。
　　贵族大户们婚嫁时想要彰显财力实力，最爱集满四使随侍在侧，花轿游街。
　　豢养了火使的权贵们早早地踏上了返程之路，毫不掩饰张扬得意的嘴脸，沿路的人只垂着脑袋发愁，他们的诚心远胜权贵，这份诚心却表达得如此艰难。
　　蒙蒙雨中，遥遥走来两人，步步生花，仙人般曼妙的身姿。
　　是一男一女。
　　男子已加冠，会弁如星，温其如玉，少女未束发，丰姿冶丽，顾盼生辉。他们都一身素白，一个看着清冷，一个出奇清艳。
　　二人并未执伞，衣发却没沾湿分毫，周遭分明是荒漠沙砾，却如临秀水明山般从容闲雅。
　　就像在画上似的，仿佛有一支画笔将二人与这天地隔开，看过来的人舍不得眨眼，甚至停住呼吸，生怕碎了眼前这幅美景，被勾住魂似的目送着二人走进城门，直到最后一片衣角也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但没给他们回味的机会，眼前猛然窜起的火焰重新将他们拉入了凭吊的悲伤之中。
　　是好心肠的火使帮助了他们！
　　他们在为自己平白得了帮助感到幸运的时候，却不知道这份幸运送给了每一个人。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被沾湿的香烛纸钱都燃烧了起来。
　　“哥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心肠。”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对做了好事的人，少女当然要夸一夸了，语气却有些刻薄。
　　“这样做会感到幸福，长安，你偶尔也可以做一做。”
　　“哥哥这样的人才会感到幸福，我么？看人哭更能获得幸福。”
　　“长安，幸福不是你感受到的那样。”
　　“是啊，毕竟我更清楚不幸。”
　　行过长街，往来人并不多，见了两人，都约定好似的纷纷让路，两人走得意外顺畅，很快就看到了姬馆的牌子。
　　姬馆是没有停业一说的，连人权都没有，怎么有资格过人的节日。
　　但到底也是要脸的，今日并没有安排穿红戴绿的姑娘在门口招揽生意。
　　“长安，你不必在这里出风头。”
　　一走进姬馆，少女就拿出了比美的架势，用一张如花笑靥换下了平日里那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懒洋洋又刻薄的面容，举手投足间都染了媚态，活脱脱一个勾魂摄魄的美人。
　　听了男子的话，少□□雅地将身子转了一遭，眼看离得男子更近了，干脆亲密地抱住了男子胳膊，占有似的将脑袋靠在了男子肩膀上，“职业习惯嘛，再说，这也没什么不好。”
　　“长安，我希望我们都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说不定她会很喜欢我这副模样。”少女嘴上这么说，身体还是乖乖端正了姿态，瞬间冷冽的目光把那些看过来的姑娘丫头们都吓住了。
　　“看够了么？看够了就把你们的主事叫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堆笑，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就从女人堆中走了出来，“大人，我就是这里的主事。”
　　主事将两人迎到一楼的一个雅间，并对男子摆了一个“请坐”的姿势，少女倒先坐了下去，男子也不介意，落坐到一旁。
　　那就不是来养花的了。
　　主事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我要养一个姬女，”男子摸出一枚金币放置在桌上，“一个叫做相生的姬女。”
　　主事松了一口气，笑眯了眼，这一出手就是整个姬馆好几天的营业额，真是大顾客啊，“大人您说笑了，我家相生可是这里的头牌，您要养她，那真不便宜啊。”
　　少女本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听到头牌二字时，也忍不住扭过头看男子。
　　她多大了？
　　十五岁？
　　嘿，她怎么和从前的自己一样有出息，还没成年就混成了头牌。
　　少女有些幸灾乐祸，当初知道自己做过头牌，可是遭了他好一顿训，这下有趣了，心里的白莲花也做头牌了吧。
　　出乎意料的，听了这话，男子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等见了人，价钱好说。”
　　等这个叫做相生的头牌给他们行礼时，少女便知道，男子为什么会这样从容。
　　风姿绰约，比她还高半个头，自然不可能是他口中那个将满十五岁的女孩。
　　美则美矣，少女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看见客人带了伴就不缠上来，在兽都的姬馆可是会被饿死。
　　果然是个小地方，竟能成为头牌。
　　“听说，姑娘有个叫做十七的丫头，”男子简单明了地挑明来意，“我是为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