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榆生》》三青舌辛

6、肥哥大排档

　　NSTA0005是睿行准备在明年力推的新品，因此对其知识产权工作非常重视，这就意味着方别必须加班加点迅速完成项目规划并付诸执行。
　　因为第一天睿行同事们对他毫不掩饰的偏见，方别本以为工作进展不会特别顺利，结果却大出他的意料。
　　可能是舒榆这个“后台”的威慑力，方别可以尽情狐假虎威。想要资料，研发部二话不说就给；想办交接，IP部全面配合；就连日常文件领取，电脑维修等杂事，行政部和IT部也都是热情帮忙。
　　如此顺遂的工作环境，让方别对那个传言又相信了几分，看来舒榆还真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私生子。
　　关于睿行天下的背景，媒体虽然多次报道过，却大都含糊其辞。它是十年前一下子出现在中国南部，并迅速生长，短短十年就超越了许多国内乃至国外巨头，成了世界顶尖的科技公司。
　　公众所知的睿行老大姓季，从寥寥几张媒体照片来看，这位季总是个相貌出众，严酷冷漠的传统商人，就连方别拿到的睿行集团资料里都鲜有季总的介绍。
　　“事出反常必有妖，舒榆难道就是这位季总的私生子？可看季总的照片不像是能当他老爸的年纪。”
　　方别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尽数抛诸脑后，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一个星期下来，方别已经基本摸清了整个产品的设计思路和技术原理，也通过专利检索将之前的相关或类似技术进行了第一轮排查。
　　他心里大致有了一个专利布局的思路，只是NSTA0005项目比较复杂，有几个数据需要确认，初步思路也需要进一步沟通，所以方别打算趁着周五下午和舒榆进行一下讨论。
　　舒榆的办公室在九楼右侧走廊的尽头，方别抱着资料刚要敲门，就听到舒榆暴怒的声音透过不算隔音的毛玻璃墙传了出来。
　　“M国……商标侵权……无效……”
　　在职场浸淫一年多，方别深知与领导沟通的技巧：领导心情好就使劲找，领导心情不好赶快跑。
　　所以他二话没说，抱着资料就往回走，可工作进度是万万不能拖的，方别考虑再三，打算采取迂回战术。
　　他拿出手机，给舒榆发了条短信：“舒总，今晚有时间吗？想请您吃个饭。”
　　下班的时候，舒榆的回复到了，语气油腻到让方别不忍直视。
　　“小朋友要请叔叔吃饭？是对叔叔有什么想法吗？”
　　方别皱着眉看了又看，最后选择把手机丢在一边，装作啥事都没发生过。
　　过了一会儿，短信提示音又响了，舒榆这次终于正经了：“刚刚是开玩笑，几点？在哪儿？”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方别这才意识到，光顾着围魏救赵了，具体怎么实施他还没想过。
　　方别是个典型宅男，别说请人吃饭了，点外卖都只有公司门口那几家，还都是不太能上台面的。
　　唯一一家比较熟悉，可以勉强称之为餐厅的，就是附近城中村小巷子里的肥哥大排档，可要请舒榆到那里吃饭……想了想可能出现的情景，方别不禁一阵胆寒。
　　他这边在美团上查得不亦乐乎，那边的舒榆却等不及了，见他久久没有回复，竟然直接冲到他的工位前面。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走吧！”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加班一向是睿行员工的传统，偌大的一个工作区，员工都在电脑前奋笔疾书。
　　舒榆的声音毫无遮掩，很多员工都听见了，但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有旁边的小眼镜往方别这边多看了几眼。
　　方别被他这一嗓子吓得肝儿都颤了，也不管在Soopat上的检索还没搞定，文件里的NSTA0005号方案还没完成，关页面，保存文档、关电脑一股脑全部完成，抬起屁股背起包：“走！”

　　舒榆丝毫没有领会到方别的意思，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笑着问：“今天请我去哪儿吃啊？”
　　方别翻了个白眼，特别后悔自己脑子抽风给他发了那个短信。
　　过刚易折，过高易摔，这个道理方别不是不懂，可似乎命运就是不遂他的意，屡屡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方小同学，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真生气了吧？”进了电梯，舒榆用胳膊肘撞了撞方别，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哦，没事。”方别表情很淡定，内里却是心急火燎，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他还没有解决。
　　请便宜的怕对方觉得怠慢，请贵的又是是在是肉疼。脑海中天人交战了一番之后，方别还是决定请顿好的。
　　“你喜不喜欢日料？听说有一家日本人开得日料店味道还不错，食材是每天从北海道运来的。”这是方别刚刚查到的一家评分挺高的餐厅，他照本宣科念了出来。
　　舒榆却果断摇头：“不去！”
　　方别惊讶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啊？你不喜欢？”
　　“不是，”舒榆回答得漫不经心，“因为你海鲜过敏。”

　　方别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海鲜过敏这件小事，内心起了几分波澜，然后又开始苦思冥想接下来的吃饭地点。
　　舒榆突然说：“其实，我挺喜欢大排档的，新鲜，热闹，有人情味儿。”
　　方别傻眼了：“啊？”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舒榆，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一身纨绔公子气，喷着蔚蓝香水的骚包精英，闯进一群光着膀子抽烟猜拳的汉子中间。
　　“你确定？”方别又问了一遍，“大排档？现场炒菜的那种？”
　　“嗯，怎么了？”
　　“没，没怎么。”
　　方别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个画面，微黄的餐桌布上油渍点点，浓重的油烟沾上他华贵的衬衫，英武的大汉将他们包围在中间。不知道是这位极品骚包孔雀王子会作何反应。

　　对方都这么说了，方别也没理由拒绝。于是乎，这位花团锦簇的舒总就被一身学生打扮的方别领着，走到了隐蔽的城中村。
　　狭窄逼仄的小街尽头，挂这个破旧脏污的油布招牌：肥哥大排档。
　　肥头大耳的老板见到方别，笑得见牙不见眼：“小方来了啊！呦，你这位朋友之前没见过啊！”
　　方别冲他笑了笑：“肥哥，还有位子吗？”
　　“有，最里面的位子还空着，空调足，还清净，你带着朋友去那儿吧。”

　　刚过六点半，这里的生意已相当火爆，客人们似乎都是大排档熟客，肥哥几乎都能叫出每一位的名字。
　　方别带舒榆走到最里面的桌子前坐下，然后塑料晾水壶里的水清洗餐具。
　　舒榆歪着头扫视了一圈，虽然尽力遮掩，但方别还是注意到了他眉头的微微凸起，不禁低着头轻笑。
　　舒榆故作轻松地问：“这地方还真隐蔽，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找到的？”
　　方别一边清洗餐具一边说：“小何，就是我一个同事带我来的。”
　　可能是因为这里烟火气很重，熏得方别心里很暖，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我那个同事就像只食蚁兽，那里有好吃的，都逃不过他的猪鼻子。不过这个大排档真的不错，肥哥人很好，东西好吃又不贵，以前下班晚了，我就会和同事们过来这里吃宵夜。”
　　“看出来了，这些都是熟客吧？”
　　方别把洗干净的餐具递到舒榆面前，一样样摆放整齐：“是啊，一般人还真找不到这地儿。”
　　舒榆看着方别摆放餐具的手，又细又白，只是太瘦了。
　　他道了谢，端起茶杯的时候手一顿：“小朋友，你刚用的是凉白开清洗的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舒榆一脸纠结：“且不说打开的晾水壶中会飘入多少灰尘，这水本身也无法起到消毒杀菌的作用。”
　　方别的手僵在原地，心里疯狂翻了几百个白眼。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方别的白眼，舒榆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吃大排档本来就是吃个烟火气嘛，洗不洗一样的。”
　　方别又在心中翻了一个特大号的白眼：“行，我看着你装！”

　　F市临海，肥哥大排档其实也是一家海鲜大排档。方别海鲜过敏，以前和同事们聚餐，都是自己单独点两盘小炒，其他人则对着鱼虾蟹贝大快朵颐。
　　“舒总，这里的香辣蟹不错，要不要试一下。”
　　舒榆皱了皱眉头：“你不是不能吃海鲜吗？我也不是很喜欢，随便吃点小炒就行了。”
　　在方别的极力推荐下，两人点了炸蒜香骨、茄仔煲，葱油猪肚和凉拌青瓜。
　　大排档的菜都是现炒的，肥哥手势快，菜很快就上了。
　　桌上香气扑鼻，方别正要起筷，就听舒榆问：“吃大排档，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什么？”
　　舒榆笑眯眯道：“啤酒啊，让老板上两瓶啤酒，咱俩今天对瓶吹。”
　　方别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既然要谈事，把对方灌成微醺应该更容易。

　　碰过瓶，晚餐就正式开始了。
　　方别看着舒榆，眼里闪过几分惊诧，本以为这位大骚包会扭捏作态不肯吃，谁知他完全没有介意桌子上的油污和旁边粗鲁的喧哗，融入得相当和谐。
　　方别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开始今天的主题：“舒总，关于这次项目，我有一些想法想和您说说。”
　　舒榆喝了一口啤酒，含含糊糊应道：“嗯。”
　　方别就把自己这个星期的成果、困惑和规划一股脑吐了出来，舒榆一直嗯着，可嗯到最后就打哈哈：“既然出来吃饭，就先不谈工事。你看你都没有喝几口，我这都一瓶了，来，先喝酒。”
　　方别无语，只得陪这位祖宗又喝了几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很快乐，可方别忽略了一件事，他酒量不太好。
　　一瓶啤酒下肚，方别就彻彻底底放飞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