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倪大野

9、第 9 章

　　陈如珂最后有没有原谅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天后她再次进了群，却对他的私聊视若不见。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再聊天的必要。

　　群聊中但凡他或那位女生出现，不论聊得多开心她都会及时打住，以免自己堆积的情感泄露，暴露自己的在乎。

　　喜欢是长久的，即使他在群聊里突然出现会让她哑言，但她依旧会止不住地看他说了些什么。
　　看他的多彩的大学生活，所有的肆意随性都与她无关。
　　不过幸好，他也没那么绚烂，他的游戏停了，群聊里的麦也不再连了，整个人似乎都安静沉寂了下来。

　　只是早安晚安同她发的更勤了些。
　　但刀劈开过后的弥补又有什么用处。
　　她总是在想，他给她发消息的同时，是不是也在跟另一个女生发着相同的内容？

　　这样反复地折磨自己，让陈如珂滋生了不好的念头。
　　她同闺蜜说：想报复他，让他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闺蜜只担忧她又重新栽进这个橙黄色的、虚幻的梦中。

　　不过几天，演唱会门票终于到了，为了拿票方便，陈如珂抢票时将票的邮寄点写的是朋友的地址。
　　朋友给她发消息，约了时间地点，陈如珂去拿。

　　只是这一次朋友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他在尝试与她接触。
　　小心翼翼地看她，满怀期待地同她说话，甚至说重新捡起了她爱玩的游戏。

　　她勉强笑，却不知该如何直说。
　　在察觉出的一瞬间，她不是没有想过利用他去达到她的目的。
　　但也就是一瞬间后，她由内心感觉愧疚。

　　她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将别人无暇的感情沾染上令人憎恶的肮脏，那样她同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不错的朋友。
　　她只请朋友吃了个饭，感谢他的取票行为。
　　再多的，她低头垂眼，不再应答，也不回复。
　　她也总算明白那么喜欢另一个歌手的朋友为什么会在开票前不久跟她说也想去看演唱会。
　　她那时还庆幸有相识的朋友可以一起去玩……

　　临着演唱会，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传来——家乡的公考她压线进了面试。
　　面试的日子和演唱会在同一天。
　　真巧。
　　让不停想着恶意报复手段的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与他再没了相见的可能性，索性一切到这里就结束吧。
　　只是可惜，她期待了这么许久的演唱会，几个月的时光，就这么付之一炬，同与他相处的日子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陈如珂在最初的大群里发了个转票消息，不过五分钟，加她的人逐步攀升。
　　她选择了第一个加她的人，在票价原本的基础上收了个运费，定了时间当场交易。

　　她轻松地在“行动小队”群里做了告别，粗略说了原因，再一次退了群。
　　这一次没有人再给她发来链接，成年人都知道，相聚只是一时，离别才是常态。
　　止步于此，就此别过。

　　那天下午，自发生那件事以后，陈如珂第一次接到了来自他的电话。
　　她正忙着做题，没有看屏幕，随手就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他大约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接通，她还颇为客气地对他说了您好。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反倒沉默了半晌。

　　奇怪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陈如珂就感受到了不对劲，拿下手机看了眼，眉头微皱，但接都已经接起了，这时候挂掉反倒显得自己的心虚与在乎。
　　“有什么事？”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比之第一次打电话时显得陌生许多。
　　他们的关系仿佛这一刻才是刚刚认识，所有的熟稔都早已经消散。

　　“懒懒……”
　　陈如珂的心止不住地重重跳动了一下。他的声音依旧清俊，喊她的昵称时依旧显得亲昵而亲近。
　　“我正在忙……”
　　她打断他的妄图叙旧，语气更显冰冷。
　　“可以把票卖给我吗？”
　　陈如珂抬眉，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之巧合，巧到她恶劣的报复心理又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巧，已经卖掉了。”
　　“已经给别人了吗？没有的话，能不能拜托你转卖给我？我有个姐姐……”
　　“姐姐？”
　　陈如珂情不自禁问出声，是情姐姐吗？她在心内呵笑。
　　他大约也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忙不迭解释，将截图发给她。
　　“是我朋友的对象，她突然也想看，你看截图，我没有……”
　　“你真的要买？”陈如珂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地问道，她不想在听什么多余的解释。

　　这是给你的最后逃离的机会，陈如珂在心里念叨，只要你主动走开，我就不会……
　　“嗯，要买的，拜托你了。”
　　转笔的手一顿，黑笔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她垂眸盯着，怒火烧断了她的理智。
　　“好，你等着，我去推掉那边。”

　　陈如珂挂掉了电话，暗自深呼吸，微颤的手抓过桌角的茶杯，她浅抿了一口，压抑住内心汹涌的、快意。

　　同之前的买家说了抱歉，这边又同他说好了价钱，他怕她跑路，提前将钱全部打给了她。
　　陈如珂不知该嘲讽他的信任还是该嘲笑自己的不甘。
　　当春日阳光转夏，灼烈的耀眼，甜蜜的蜂蜜就会化作讨人厌的黏腻，就连橙黄色的刺玫也被晒得奄奄一息，她的不甘心压制着心动，将她的理智全然湮灭。

　　周五，陈如珂早起细细化了妆。
　　她长得并不丑，相反的是她进入社会以后，同她表达过好感的人不少。
　　脱离了大学以后，因为朋友们的帮助，她的自卑心理慢慢消散，整个人积极阳光了太多，自然招人。

　　今天她穿得偏御姐。
　　他能接触到的基本都是些同龄的女孩子，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当中他似乎偏爱姐姐。
　　她故意、有意往他的喜好上靠拢。
　　设圈套的人自然要学会下钩子。

　　她原本打算将票给了他就离开，她不想与他单独相处，并且她还需要工作。
　　但他说，除了他以外，群里还有人同行，干脆一起吃个午饭。

　　他提前断了她的后路。

　　她工作的地方就在商场附近，那里有一个极大的地铁转换站。
　　上午的工作结束以后，她在地铁站口等着他，六月的阳光有些灼人，路旁一排排连成一片的巨大香樟树。
　　她躲在树荫下，等的累了随意坐在石墩上。

　　风从她的发间穿过，将她及腰的长发吹起，她抱着双臂，看着地铁出站口，心脏怦怦狂跳。
　　她不知道是在期待他的到来还是在担忧自己接下来的拙劣的计划。
　　心底反复肯定又在反复否定。

　　她看着每一个从地铁口出来的人，焦躁不安。
　　没有一个人像他。

　　手机振动一下。
　　小四儿：我们在出站了，你在哪里等我们？

　　陈如珂猛地站起身来，脑袋一瞬间空白，她轻抚胸口，轻微吐出一口气，将长发掖在耳后。
　　别来无恙：广场，2号出口的广场，麻烦快一点，我下午一点半上班。

　　他没有回复，陈如珂别了下嘴，也不甚在意。
　　毕竟她和他的关系已经连朋友都称不上了。

　　北北：四儿的手机没电了，懒姐等我们，我们就快到了。
　　别来无恙：好。
　　陈如珂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动了一下，一个男生对她事事有回应，每天不落的早晚安，用她最喜欢的声音哄她入睡，不论开头如何，她还是会再次沉溺进去。

　　铃声响起，陈如珂接起电话，站起身来。
　　电话里，他说他们出地铁口了。
　　她两步并做一步走到2号口旁边，扶手电梯上没有人。
　　她咬了下唇，感受到了欺骗。

　　那日被欺骗的难受再次涌上来，这么久过去，她依旧觉得有些东西历久弥新。

　　“没看到你们。”
　　“正在下扶梯啊，你在哪里？”
　　“下扶梯？你们不是2号口？”
　　“北北，我们是几号口出来的啊？”“4号口。”
　　“懒懒，我好像看见你了……”

　　“抬头，懒懒。”

　　陈如珂抬眼望去。
　　地铁口处的风环抱着她，广场上行人如织，他们低着头躲避灼人的太阳，只有她抬着头，听着手机里，他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和低声呢喃。

　　远处高处的扶梯正下行，两个男生并列，其中一个男生一手按在扶手上，另一手正高高举起，毫不吝啬地朝她挥舞。
　　他很高又有些偏瘦，宽大的白T挂在他的身上因着挥舞的动作晃晃荡荡。
　　樟树叶错落有致，阳光穿过层层绿叶，在他们脸上落下斑驳，明明灭灭，可他脸上的喜悦却毫不遮掩。

　　橙黄色的刺玫在春日阳光下再一次尽情绽放。
　　陈如珂拿着手机的手缓缓落下，另一手在身后浅浅掐了一下自己。
　　她曾无数次想过他们见面的场景，是在火车站，是在公交站又或是在某个约定好的景点，她一定画上最好看的妆容，穿上最好看的裙子，用尽全力奔向他。
　　幻想中的她一定满脸带笑，贴在他的身边回应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

　　可现在，陈如珂轻轻扯动嘴角，缓慢地朝他抬起手，示意了自己的位置。
　　抑制不住的心动被外在的疼痛所掩盖，她收敛好自己的所有情绪。
　　扶梯才刚一落地，她就看见他脱离身边的人，毫不顾忌地朝她冲过来。

　　幼稚却又炽烈。
　　叫人心动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