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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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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建文稿 第五十一章
抬头便是巨大的星空天幕,密密麻麻的繁星像铺在一副巨大的画布上,星星点点,散发着黄白的光。
王若澜抱着膝盖坐在一块石头上,无助的仰着头望着星空,心底一片迷茫。
有幽萤的绿光围绕在她身边飞舞,绿光微弱,只有尾部一闪一闪的,是萤火虫。
王若澜随手一抓,那小小的一只萤火虫便被她抓到了手上,不停扇动着翅膀挣扎着。
“真可怜。”她轻声对萤火虫说道,也不知究竟是说给萤火虫听还是自己听。
此时已过盛夏,一入夜温度便降了下来,人待在外面久了难免便会有些发冷。
刚刚王若澜一怒之下,打算带徐翠云离开这个家,可是徐翠云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推拒着,“我能走去哪里啊?我走不动了,我再也走不了了。”
癌症晚期,去哪里都救不活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王若澜顿感一阵无力,在死亡面前,任何事都变得如此无力。
或许,这就是人生。
王若澜打开手机,给王哲超发了条消息,简单的说了一下徐翠云生病的事,让他赶紧请假回来。
那头还在问,生了什么病,这周有个辩论赛,能不能过几天再回等等问题。
王若澜只是发过去了两个字:肺癌。
很快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那头传来一道略微有些急切的声音,“姐,妈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是肺癌了?”
“今天去人民医院确诊的,晚期。”王若澜的声音竟然出奇的冷静,听到王哲超在电话那头不可置信的询问着,只觉得叽叽喳喳的吵闹得很,让人脑袋发胀发痛。
“不说那么多了,你尽早回来。”说完,王若澜便将电话挂断。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从石头上站了起来,王若澜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灰,往家的方向而去。
次日一大早,王若澜便拖着徐翠云去了医院,用手头剩的钱加上找周筱筱借的钱,给她办理了一个住院。
安顿好后,便又火急火燎的回了C市,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事,就只剩下工作挣钱了。
钱像一个长着嘴的怪物一样,不停的呼叫着,催促着,逼迫着王若澜,让她无处可逃。
每天,她洗澡时头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顺着水流到排水口,纠结成一大簇黑团,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到了早上又鼓起精神送外卖。
隔几天就有新的消息传来,都是王志涛打来的催款电话,每次都会有争吵,围绕着那个留给王哲超的房子是否该卖掉而不断的麻着怨着恨着,最后都以王志涛先挂断电话而结束。
自徐翠云住院后,王若澜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她既不敢相信徐翠云患病,也不想相信她即将要死亡的现实。她比周志涛更清醒的知道,一套房子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一直在拷问着她: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徐翠云等死吗?
要做点什么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但是每当低头望着出租房内的简单装饰时,她又深感自己的渺小,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将她紧紧地环绕住了,难以挣脱开来。
万千思绪夹杂在一起,让她在狭小的床上辗转反侧,临到入睡前,她模模糊糊的又想起了那天在餐厅取餐时看到的场景,白棋渊将切好的牛排递给对面的女生,神情无比的专注。
那一晚,王若澜枕着濡湿的枕头入睡了。
又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些天后,一天正在送餐途中,王志涛来了电话,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你妈快不行了,快来医院。”
“轰”的一声,王若澜只觉得脑袋中有某种东西几乎要炸裂开来,她艰难地想要吐出声音,却又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好,好好,我,我马上。”
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等在人行横道的两侧,王若澜茫然地望着红绿灯,每一秒的跳动都让她她的心猛地一惊。
当橙灯跳成绿灯时,电动车猛地冲了出去,速度很快,快到她感觉到风将自己的头发都吹得高高的,可是在这么快的速度下,她竟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让她最近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的人,她甚至昨晚再次想到了他,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
白棋渊身着一身黑色的西服,配合着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看起来非常商务。
他单手插着兜,另外一只手握着手机,自然的下垂在身侧,脸上尽显疲惫神色。
王若澜的目光贪婪地从他的脸上滑过,重新调整向前方,右手拧紧,车速提到最大,肆意的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痛,但是她却已经毫无感觉了。
前方道路正在施工,道路变得无比的狭窄,王若澜小心翼翼的骑着车跟在小轿车的右侧,过了几分钟后,路面逐渐宽阔起来了,王若澜便稍微提了一点速度,谁想一辆黑色的小车从右手边拐了过来。
王若澜快速调整方向,并刹车,却因为一下子调整得太猛,电动车摇摇晃晃的就要摔倒,那辆小车的车主显然也是一位生手,车子没有降低速度,反而还加速朝着王若澜冲了过来。
王若澜直接连人带车被小车擦了一下,重重的摔倒在地,沉重的电动车将她大半个身体都压住了。
好痛!
“麻烦帮我一下。”不少路过的行人都围了过来,王若澜赶紧求助,几个行人倒是热心得很,很快把她连人带车都扶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她情况怎么样。
车主这时候也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下了车朝这边走来,是一个年轻的女生,头发齐肩,脸上还有散不掉的孩子气,看起来比王若澜还紧张。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把刹车踩成了油门,我带你去医院先检查下吧。”她手脚无措的望着王若澜,又把手机摸出来,“好像医院就在这附近,我看看导航啊。”
“我现在有急事,等会儿再检查。”王若澜拍了拍身上的灰,也拿出手机,“你电话多少,我办完事再联系你,我好像骨折了。”她刚刚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左腿发出“咔嚓”一声,应该是骨折了,手背上也有些擦伤,身体的其他部位不确定是什么情况,但是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刚刚在她摔倒的时候手机又震了好几次。
现在就算地球要毁灭,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个女生还想要说什么,但是见王若澜的神色便自觉的噤了声,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报了过来。
王若澜一存好,便又骑上电动车,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医院。
这家医院是当地最有名的三甲医院,久负盛名,王若澜本以为把徐翠云送到这里,或许会有一丝希望,却没想到不过是徒劳。
能做的不过是推迟死神来临的日子罢了。
停好车,脚一落地,王若澜险些摔倒在地,左腿一阵钻心般的痛涌了出来,她只能单手扶着左腿,跌跌撞撞的往住院部走。
7楼,709室。
她刚到7楼,便被一阵骂骂咧咧的吵闹声给吸引住了,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王志涛常年吸烟后有些沙哑的带着地方方言的声音,他张着嗓子不管不顾的大声发着脾气,话说得又急又快,但是王若澜听懂了。
徐翠云走了。
王哲超站在一旁,只是拉王志涛的手臂,却完全插不上话来。
这里仿佛变成了王志涛的个人秀场,走廊里站满了出来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他们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都在努力的解释着,可是解释却如此的苍白。
很奇怪,王若澜本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却无比的冷静,之前心底盛得满满的情绪此时却变成了一片虚无和空白,她想哭,可是眼泪却流不下来。
“爸,算了。”王若澜一步一拐的走过去,轻声招呼了一声,眼睛虽然看着王志涛,却似乎在透着他看向更深更远处,“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妈在哪儿?”
“他们把人医死了,老子不该说吗?狗日的,什么医生,今天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走了。”王志涛此时此刻不像一个丧妻之人,反而像一条耍着无赖的疯狗。
若是在往常,王若澜可能就不管他了,此时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让她一把将巴掌甩到王志涛脸上,“你还要胡闹多久?妈到底是为什么生病你不知道吗?因为你抽烟,你每天抽烟,你发现她不对劲也不及时去医院,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节约钱吗?你从来没保护过她,从没给过她什么!从未!”
这一巴掌直接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响,不光把王志涛惊住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刚刚吵闹的局面立刻被死一般的寂静所取代。
过了不知道多久,王志涛才反应过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像一只煮熟了虾,他神色狰狞,骂骂咧咧道,“你懂什么?老子怎么对她不好了?少她一顿吃的穿的了?倒是你!要是能把那15万拿回来,你妈至于现在走得这么匆忙吗?”
“你甭再说了,今天医院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在这里不走了!”王志涛直接坐在护士站旁的一个不锈钢座椅上,翘起了二郎腿,右手习惯性的去摸烟,摸出来一个空的烟盒,不爽得啐了一口,把烟盒一捏成团,再次塞进了口袋里。
王若澜拿他没办法,向旁边的医生询问,“ 请问我妈在哪里?”
“跟我来。”
王若澜被带到709室内,距离门最近的一张病床上已经盖上了一张白布,很显然,那就是徐翠云。从头盖到脚的白布的含义不言而喻,从电视剧里就可以知道,这代表着病床上的病人已经去世了。
病房里还有两张病床,但是此时都心照不宣的将帘子拉上了,所以本就不大的房内便更显得逼仄昏暗,王若澜走过去,掀开布,便看到她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整张脸会让人想起沟壑丛生的黄土地,她闭着眼睛,神态安详,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病房外王志涛的怒吼声还时不时的飘进来,但是王若澜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这张自己熟悉,此刻却因病痛而陌生的脸上,一寸寸从徐翠云的额头往下,经过眉毛,眼睛,到脖子。
太瘦了,太难了,太痛苦了。
王若澜忍不住去想,徐翠云走前一定还在咳嗽,不停地咳嗽,几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那样的痛苦她持续了多久,才终于支撑不住离开了人世间呢?
她伸出手来,将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脸颊上,在心里默默的喊了一声“妈”后,转身离开。
走过护士站的时候,王哲超喊了她一声,王若澜恍若未王哲超闻,径直出了门,直到在电梯的镜子中看到自己,才发觉早已泪如雨下。
在今天,她失去了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