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下百万债务后》渊峙

50、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你好，您的外卖到了。”王若澜敲响面前的红木漆门，在沉闷的敲门声中，门被从内打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和里面热闹的场景。

　　肖玲一手接过外卖，正准备关门时，眼尖的发现了王若澜，用一种惊讶又惊喜的语气问道，“澜澜，你一直都在送外卖吗？”

　　一直，都，这两个字眼太刺耳了，但是王若澜恍若未闻，面带微笑的点点头，故作轻松道，“挣点零花钱糊口。”

　　“澜澜，你走了到现在都没招到合适的人，段总对我们发了几次脾气。”肖玲夸张的笑道，“你是没看到段总发脾气的样子，太恐怖了，我们根本不敢说话。”

　　印象中，肖玲从未这样的健谈过，但是今天一见，两人却像熟识的好友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王若澜不得不随声附和她的话，连连点头。

　　“肖玲，别耽误人小王送外卖了，快点给她那瓶水，改天再聊。”屋子里传来郑毅海的声音，他半是责备半是带着笑，脸上也是一脸笑容。

　　屋里其他几人立刻也跟着催促肖玲去拿水。

　　言看着肖玲的动作，王若澜赶紧打断，晃了晃挂在胸前的手机，笑道，“谢谢，不用了，其他顾客在催呢。”

　　她说完也不给肖玲反应时间，摇了摇手示意再见，体贴的把门给关上了。

　　门甫被关上，王若澜脸上的笑意便挂不住了，面色沉了下来，快步转身去搭电梯，直到进了电梯，她才放松了身体的肌肉，轻轻靠在电梯壁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看了看手机，定位，继续下一单。

　　骑在刚买的二手电动车上，她总是会忍不住想，刚刚要是扇那张脸一巴掌就好了，但是那样肯定就拿不到好评了，便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经过了一个月的努力，王若澜挣了八千多块钱，直接将五千块默不作声的就转给了白棋渊，他毫不犹豫的就点了收款，五千块瞬间没了。

　　王若澜本想随口问候一下他，说些感谢的话，打了许多字，又删掉，反反复复后，只发了“谢谢”两个字。

　　那头也只回复了“不谢”。

　　头顶灼热的灯光让人口干舌燥，王若澜盯着手机的聊天界面，等了一会儿后，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再回复了。

　　王若澜把手机一扔，关上灯，蜷缩进被子里，里面一片冰凉，她只能抱紧自己的膝盖，才稍微觉得暖和了些许。

　　房间外面很安静，其他的房客很自觉的在夜晚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即便是早晨开门会打上一个照面，却也仅限于微微点头打招呼的程度。

　　陌生又疏离。

　　这样的距离让王若澜很满意，但是偶尔又会觉得有些孤独了。

　　在城市的树叶全部变黄开始大片大片的往下落的季节，王若澜抽空回了一趟家。

　　她给徐翠云买了一套护肤品，给王志涛买了一提酒和一条烟，给弟弟买了一双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手快要废掉之前，才总算到了家。

　　“妈，我回来了。”离家门口还有段距离的时候，王若澜便张口大喊着，却没想到屋门紧闭着，门口也没有人。

　　王若澜把东西放在门口，又绕到后面的菜园去看，仍然没找到人。

　　她只能给徐翠云打了个电话，过了半天才接。

　　“妈，我回来了，家里怎么没人？”她四处张望着，这个点大多数人都要么在睡午觉要么在打麻将，就连打听的人都找不到。

　　徐翠云咳嗽了两声，气息有些不稳，“老大回来了啊，我们都在医院呢，过会就回去给你做饭啊。”

　　医院？

　　王若澜心里一紧，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上次见面时徐翠云灰黑的脸色，一股不祥的预感便浮上了心头，她强压下去猜想，声音尽量平稳的问，“妈，是在人民医院吗？我马上过去。”

　　没等徐翠云说话，那头便传来王志涛的大嗓门，他喊着检查结果出来了，让徐翠云和她一起把结果拿给医生看。

　　“老大，我先去把结果给医生看，你就在家等着我们，马上回来。”徐翠云担心她特地跑过来，又匆匆叮嘱了一遍。

　　王若澜只好应了一声，把电话挂断，只觉得心底一阵发慌。

　　她焦急的走来走去，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六点，都不见人回来。

　　直到六点半时，天都黑了，王若澜才看到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互相搀扶着往这个方向而来。

　　“妈！爸！”王若澜惊喜的站起来，大喊。

　　“鬼叫什么？是我们。”大老远，便听到王志涛呵斥道，心急如焚的等到他们走近了，王若澜才发现两人面上都是一片凄惨神色。

　　一段时间不见，徐翠云又瘦了好几圈，整个人就像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了，形容枯槁，双目无神。

　　王若澜赶紧下了台阶，挽住徐翠云的胳膊，把她搀扶着，边忍不住问道，“爸，医生怎么说？”

　　“癌症，肺癌晚期，没救了，只能等死。”

　　“轰”的一声，王若澜几乎都要被这话给击倒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她切切实实的听到了，一字不差的听到了王志涛的话，癌症晚期。

　　徐翠云枯枝一样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安抚着，勉强一笑，“老大还没吃饭吧，你等着，我去给你下个面条。”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王若澜默不作声的把她扶着坐下后，才背过身快速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哽咽道，“我去吧，你们也还没吃吧？”

　　“你去吧，给你妈多煮个鸡蛋。”王志涛毫不客气的吩咐道，也一屁股坐到了徐翠云旁边，端起杯子打算喝水，一看杯子里一点水都没有，气得他直接把玻璃杯用力朝着水泥地给砸了下去。

　　王若澜正在煎荷包蛋，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正准备问问情况时，闻到煤气灶上鸡蛋已经有了糊味，赶紧回到煤气灶前，把火调小，手忙脚乱的把鸡蛋翻了个面，越急越是出错，鸡蛋直接被她用锅铲给戳散了，四分五裂不成形，王若澜只好把鸡蛋给盛了出来扔掉。

　　客厅里，玻璃碎片铺了一地，王志涛还是气鼓鼓的坐着，直直的望着前方。徐翠云只好颤巍巍的站起来，去屋后面拿了扫把，把玻璃碎片给打扫干净了。

　　吸油烟机的噪音下，王若澜面对着锅里沸腾的热气，眼泪如泉涌一般出来了，她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却根本控制不住。

　　癌症晚期，就算是有钱也已经迟了。

　　她忍不住回忆起小时候，徐翠云会背着她去村里的水库旁洗衣服，每天上完学回来，都有热乎乎的饭菜吃，就算她发烧感冒躺在床上，家里的饭菜却从来没有断过。

　　她沉默木讷，对王志涛言听计从，她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但是却用勤劳和忍耐维持着这个家。

　　王若澜以前一直都认为她作为一个母亲而言太过失败，但是随着她越来越长大，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徐翠云就像天底下所有沉默忍耐的母亲一样，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

　　锅里的热水翻腾，热气烤得王若澜的脸通红，她在锅前放声大哭，再次哭得像个孩子。

　　过了十分钟左右，她才端着两碗面条出来，徐翠云赶紧道，“我去拿筷子，你赶紧先吃。”

　　王若澜赶紧拦住她，自己把剩下的一碗面条和三双筷子一同拿了出来。

　　三人久违的坐在了同一张饭桌上，上次还是四个人一起，带着笑怀着希望在吃饭，此时此刻四人变成了三人，气氛凝重沉闷。

　　“上次借给周游的钱，拿回来没有？”王志涛哼哧哼哧吸了几口面条后，冷不丁的问道。

　　王若澜呼吸一窒，鼓起勇气回答，“没有。”

　　王志涛把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用一种恨恨的眼神盯着王若澜，“老子生你有个屁用！现在你妈要用钱，你跟老子说，钱呢？钱从哪里来？你要让你妈活活痛死？”

　　似乎是配合着这句话，徐翠云猛地一咳，她把手摊开，手上满手是血。

　　鲜红的血，躺在干枯的手上，刺激着王若澜的心，她道，“我去借。”

　　王志涛又冷哼了一声，随手把桌子上的烟灰缸给扫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响，响声犀利尖锐，似乎要把王若澜的心一同划破开来。

　　“你说说，你好端端的离什么婚？你疯了还是痴了？你结婚花了老子十万，你既然离婚了，就把那十万还回来，加上那五万，一共十五万，一起还回来！”王志涛斜着眼睛剜她，几乎是用看仇人的目光，又从荷包里摸出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上，用力吸了一口，青蓝色的呛人烟雾便弥漫开来，“你看什么看？怎么不说话？说啊，十五万什么时候拿回来？”

　　徐翠云还在咳嗽，咳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她几次尝试开口说话，却硬生生被阻在喉咙里，只能一手捂着嘴一手按住胸口，才觉得喉咙舒服一些。

　　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下，三个人面前的面条都没动，还在不知死活的冒着热气，王若澜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第一次用带着恨意的眼神勇敢的直视面前这个被赋予了父亲身份的男人，在刚刚的几秒钟里，她无数次的去想，得绝症的人怎么不是王志涛？他才最该死。

　　“说话！十五万什么时候拿来？早点拿回来，你妈还可以多活两天！”王志涛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怵，虚张声势的又拍了拍桌子。

　　“要是没有你，她不知道多轻松，也不用每天种菜，做家务，烧火做饭，她是你的什么人？保姆吗？伺候你吃喝拉撒，还要暖床生孩子？跟着你她享了一天的福吗？”

　　“明明是个大男人，可你有责任感有担当吗？你有为这个家着想过吗？有关心家人吗？你也别瞪我，你是不是又想说，我妈怎么生了我这个赔钱货？”

　　“没办法，有你这种人的基因，也只能生出我这样的孩子了。”王若澜像洒豆子一样把话一股脑就全说了出来，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所遭受的不公，全部不遗余力的全部倾泻而出。

　　徐翠云咳得更厉害了，不停的拉他的胳膊，但是王若澜已经决定不管不顾了，以有史以来最强硬的态度，一边哭一边大声的宣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