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斯礼

210、第210章 多伦西亚

　　郭清晏的军令状还未送回长安，飒秣建使臣又至。奥古尔这个汗主当的并不舒坦，未应邀前来，情理之中。

　　不过承天汗为表同武威、同大周交好的决心，诚意还是很足的，直接将母亲多伦西亚请出山，参加昆仑西王母祭。

　　多伦西亚出身康居巨贾之家，是最早同大食做生意的牵利商贾之一。为了回报多伦西亚家族的支持，奥古尔的父亲迎娶多伦西亚为第四任妻子。

　　此后三十余年，水乳交融。最终，有着一半牵利血统的奥古尔一统康居三十六国，自号承天可汗。

　　伦多西亚十二岁出嫁，十五岁生下奥古尔，此后再无生育。别看承天汗三十多了，母亲依旧貌美如花、独当一面。

　　负责接待的依旧是郭承雍，这孩子跑前跑后，干劲十足。唯一美中不足的，多伦西亚大可敦太过热情，实在是招架不住。

　　一口一个“圣子”，一口一个“圣光普照，非同凡响”，郭承雍只恨牵利语学的太好，可以同康居大可敦无障碍交流。

　　康居多民族、多部落混居，虽说现如今大食占据上风，历年来受大周、乌护的影响依旧不可磨灭。

　　王庭称号随乌护，汗王母称大可敦，妻称可敦。奥古尔并没有遵循大食教义，四妻并立。而是效仿大周宫廷，有正可敦一位，侧可敦数名，采女无数。

　　除了堂妹正可敦，其余侧可敦、采女为奥古尔诞下五儿四女，热热闹闹一大家子。据多伦西亚所说，奥古尔的侧可敦大多出自父族，她们诞下的子女最多。即便正可敦是亲堂妹，有丞相父亲撑腰，依旧只能暗气暗憋，无可奈何。

　　多伦大可敦爽朗健谈，同谁都能做朋友。就是太爽利了，让人莫名有些害怕。用庭州的话说，这种朋友遍天下之人，真的有朋友吗？

　　“我当是哪位天仙下凡，原来是西境之主，九天玄女娘娘，理应如此，应当的，应当的。”这是多伦西亚见到郭清晏的第一句话，搭配崇拜、敬仰、以及狂喜的语气，夸张到了极致。

　　莫名的，郭清晏想起陪李昇玩乐的力士，同样的八面玲珑、义薄云天。可再是喧嚣赫赫，依旧如浮萍般漂泊不定的。

　　“大可敦远道而来，辛苦。”郭清晏矜持客气，同盟并不意味着是朋友，没摸清底细之前，远距离观察方为上策。

　　然多伦西亚并不给机会：“王爷同妾身年纪相当，站在一起竟然母女似的。”说完就要走过来拉郭清晏的手以示亲近。

　　郭清晏巧妙制住多伦西亚的热情：“大可敦远行辛苦，快请坐。”

　　多伦西亚好似不知气馁为何物，坐下后依旧滔滔不绝：“王爷那可真是吾辈楷模。王爷的事迹，在我们康居都传遍了。我们那的小姑娘，一个个争相效仿。不怕王爷笑话，我小时候心气也不低，要不然也不会寻了这样一个丈夫。奈何斗来斗去，都斗不出男人的手掌心。哪里像王爷，不因夫而贵、不因子而荣。”

　　这倒像是真心话。

　　陪座一旁的永王，真是根称职的搅|屎|棍：“康居三十六国本是大周领土，大可敦母子窃居可汗之位，就不怕大周天子雷霆之怒？”
　　多伦西亚完全没有动怒，而是客气询问：“不知这位是？”

　　郭清晏代为介绍说：“大周皇叔，永亲王李昶。”

　　“我的老天爷，妾身有生之年竟然能同大周亲王同屋而坐，真是死而无憾！”诚惶诚恐中带着夸张，多伦西亚真是妙人。

　　永王被恭维的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身：“客气！”

　　多伦西亚突然正经起来：“永王叔有所不知，我们康居之人世代向往大周，无奈康居距大周万里之遥，我们有心朝拜，偏偏道路不通，有心无力。这不听闻神女崛起于西州，特来归顺。从此，东为尊，西为卑，敦煌同飒秣建永远是一家人。”

　　说话的艺术，揭老底、上眼药、表立场，一套组合拳下来，还甚是悦耳。

　　“大可敦这份心意，本王会如实转达给圣人。”永王嘴角带笑，眼中却没有。

　　多伦西亚起身见礼：“多谢永王叔提拔。”

　　永王侧身：“应该的。”

　　多伦西亚热情不减，念叨道：“怎么不见晋昌君和小世子。不怕王爷笑话，妾身就是同小世子投缘，心中欢喜。”

　　郭清晏回答说：“他们父子打猎去了，让大可敦见笑了。”

　　多伦西亚摆手：“自家人，应该的。客气见外，妾身反倒不习惯。”

　　“倒是会攀亲，大可敦本事不小。”天潢贵胄拿捏人的模样，真是有够讨厌的。奈何郭清晏纵容，多伦西亚更不会让场子冷掉：“都是大周子民，自然是一家人。”

　　永王脸色好了几分：“大可敦好见识，不输男子。”

　　多伦西亚也不是软柿子：“妾身有王爷一二分本事就知足了，男儿郎又算得了什么？”

　　永王说不出话来，多伦西亚继续开口道：“王爷有所不知，您是我们康居女子的榜样。妾身两个孙女听闻有面见王爷的机会，哭着闹着要来。这儿孙都是债……”

　　郭清晏挺喜欢看戏的，自己上场也无妨：“大可敦的孙女，自然是人中龙凤、别具一格。”

　　多伦西亚一脸羞臊：“都是被宠坏了的野丫头，没规矩惯了。”

　　两个女孩年岁相当，身量相当，又是一样的褐发白肤，打眼观瞧还以为是双胞胎。“好一株并蒂莲，大可敦好福气。”郭清晏诚心夸赞。

　　多伦西亚上前一步：“能得王爷青眼是她们的福气。”

　　“多大年纪了？想不想家？”郭清晏真的不擅长哄孩子，以往这些事都归双莲，实在不行郭鸩也能顶上。

　　身着绿裙的小姑娘上前一步：“回王爷的话，小女十三。能得王爷召见，是我们姐妹的福气，我们不想家。”这位，应该就是姐姐了。
　　郭清晏取下一对金凤镯当见面礼送给姐妹两。多伦西亚再度让她们磕头谢恩：“听闻敦煌的共进书院可准许女子入学，不知她们姐妹可有这个荣幸伴世子长大？”

　　郭清晏避重就轻，只问：“大可敦舍得？”

　　敦伦西亚面露悲伤：“不舍得也要舍得。”

　　郭清晏都习惯了各色人等打宝贝儿子的主意，照单全收就是一种态度：“大可敦舍得就好。”说完笑着问姐妹两：“可愿来敦煌？”

　　姐妹两齐声道：“愿意！”看样子，是真心想来。

　　“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看模样听声音，完全没有难以言表之意。

　　郭清晏客气抬手：“大可敦但说无妨。”

　　“这姐妹两命苦，只有个好养活的贱|名，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还请王爷赐下姓名，以便在西境行走。”多伦西亚说得真心实意，好祖母形象入木三分。

　　郭清晏想了一下：“自西而来，白虎主之，那就以白为姓。姐姐名顾西，妹妹名念西。大可敦觉得如何？”

　　“好好好，王爷赐名，哪有不好的道理。这有了名姓，才算全乎人。这两丫头也不算白来人间走一遭。”这话说的，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等两位姑娘退下，多伦西亚再也控制不住，彻底哭开了：“多谢王爷给我可怜的孙女儿一条活路。”

　　郭清晏能怎么办，顺着说呗！“大可敦此话怎讲？”

　　多伦西亚倒苦水：“王爷有所不知，大食有同宗相亲的传统。顾西、念西还刚满十岁，右相阿罕便将主意打到她们姐妹头上，竟要将姐妹两许配给自家兄弟子侄做第三、第四任妻子。天杀的，我们康居虽说也有收继婚的传统，可这些年仿效大周，早已摒弃这种陋习。谁家教养长大的姑娘，舍得嫁给同族的叔祖、叔叔当小老婆！那帮老不要脸的，曾孙都有了，竟还肖想别人家的好姑娘！她们的生母抵死不从，左相也从中斡旋。最后还是汗主做主将我可怜的孙女送来西境暂避风头。不求王爷多照顾，只求一条活路！”

　　永王听到最后忍无可忍：“同宗相亲，枉顾人伦，畜|生所为！”

　　多伦西亚深有同感：“王叔所言极是。大食后妃诞下的子嗣，生来信仰大食教，遵循大食教义，妾身再不愿，也不好说什么。牵利、大食毕竟习俗不同，这般强人所难，实在是令人不齿！”

　　郭清晏只关心：“奥古尔汗态度如何？”

　　多伦西亚的义愤填膺少了几分：“汗主自是希望双方以和为贵、息事宁人。”

　　郭清晏指出：“就怕到时候双方都觉得奥古尔这个汗主偏袒对方，仇怨更重。有时候，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

　　多伦西亚受教：“王爷说得是。”

　　永王端茶：“大可敦远行辛苦，别院早已备下药膳、药浴，还望大可敦不要嫌弃。”

　　多伦西亚离开后，永王急忙道：“十六郎不会中计了吧？”

　　郭清晏愿闻其详：“玉郎此话怎讲？”

　　“奥古尔不过是借着你的手转移康居日益尖锐的部族矛盾。到时康居上下一心，恒逻斯不知倒向何方！”永王看得是明明白白。

　　奥古尔有奥古尔的顾虑，郭清晏有郭清晏的考量：“玉郎不觉得，大食远征军才是插向大食军团心脏的利刃？康居牵利、迁居康居的乌护部落，同卡尔鲁克才是一家人。”

　　“十六郎的意思是？”永王本以为郭清晏怯战，经营西域不过是做做样子。

　　“堕仙的信徒怎能在昆仑山脚繁衍！谁又永远甘居人下？奥古尔想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索南就不能是吃人的猛虎？”大食一家独大到三家分立，浑水才能摸鱼。索南都送上门了，岂有错过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