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斯礼

209、第209章 军令状

　　“玉郎？真的是你？”郭清晏表情真挚，语气诚恳，分辨不出几分真心，几分玩笑。

　　打小跟在郭清晏身后的永王深知郭清晏隐藏在明艳威严下的局促，求饶道：“从想姐姐放过我吧！”

　　“好好的李家玉郎，怎就变成了一块黑炭？又老、又黑、又瘦。要不是拿着圣旨，又有阿凭作证，早将你这骗子赶出去了！”这话是真心的。

　　郭鸩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适时插话道：“永王殿下乳名玉郎？”

　　郭清晏看向郭鸩，笑盈盈道：“当年先帝说他玉面石心，最是倔强不过。打那天起，大家便以玉郎称之。”

　　永王目光煽动：“难为从想姐姐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郭清晏抓起郭鸩的手，介绍说：“玉郎，这是你十六姐夫。我的神鸟军指挥使，晋昌君郭鸩。”

　　永王看向郭鸩，纹丝未动。郭鸩同样看向永王，并未拿他当天潢贵胄。无声的较量如潮水般漫延。

　　最终是郭凭打破僵局，起身拱手：“侄儿见过姑父。”

　　郭鸩起身回礼：“都是一家人，国公爷无需见外。”

　　郭清晏收起笑容，沉声提醒：“玉郎！”

　　永王挣扎不过，起身见礼：“李昶见过姐夫。”

　　郭鸩虚扶一下：“王爷客气，不敢当。”

　　“都是实在亲戚，无需客套。玉郎你们一路车马劳顿，先下去洗漱修整，明日再为你们接风。”郭清晏直接做决定。

　　永王急切起身：“从想阿姐？”

　　郭清晏温柔且坚定道：“明日再说。”

　　永王在无声的交锋中败下阵来，拱手退下。郭凭紧随其后。

　　客院，郭凭端茶倒水：“王爷息怒。”

　　永王很失落：“十六郎对我们很是防备。”

　　这不是应该的吗？谁家节度使同朝廷一条心？“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本就该分开。”郭凭还能怎么说？

　　“事关西境安危，朝廷安稳，不可意气用事。”也不知永王看出了什么，这般急不可耐。

　　郭凭发现，自己挺适合当和稀泥的和事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殿下何必急于一时！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才是上策。”

　　正堂，客人走后，庭州扭扭捏捏走到郭清晏近前：“娘亲。”声音黏糊糊的，不知掺了多少蜜糖。

　　郭清晏一把抱过儿子，捏捏他的小脸蛋：“想娘亲了？”

　　庭州乖乖的点点头：“娘亲吩咐，孩儿片刻不敢忘。”

　　“娘亲也没想到永王这般没用，幸好没死在半路上，要不然麻烦死了。我们家庭州差事办得好，想要什么奖励？”郭清晏亦是慈和的母亲。

　　庭州想了一下，越着急越想不出来：“儿子什么都不缺。”

　　这好办，“娘亲欠庭州一个承诺，随时兑换可好？”

　　小庭州满意极了：“娘亲最好了。”

　　郭清晏继续考校儿子：“一路上庭州可有发现什么？”

　　说起正事，小庭州严肃无比：“郭副使名为副使，实则护卫。永王对飒秣建一事尤为上心，结盟之事恐生波折。”

　　郭清晏再问：“永王横插一杠，该如何应对？”

　　庭州扬起脖颈，骄傲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你小子，好胆色。就不怕圣人震怒，将你夺职下狱？”意气用事要不得，郭鸩可不是故意为难儿子。

　　“朝廷那群废物连陇右五州都过不去！”小世子王之蔑视。

　　真是个孩子。郭清晏问他：“名不正则言不顺。不遵圣明，想造反不成？”

　　庭州傻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坐以待毙？”

　　郭鸩被儿子笑死：“傻孩子，听说过‘诛晁错清君侧’吗？管他什么名，师出有名就行。”

　　大人的世界好麻烦，好在小庭州并没有被迷花眼：“然后呢？清君侧之后呢？皇帝还是皇帝，武威军再无退路。”

　　郭鸩骄傲的不行：“我就说，我们家庭州天资聪颖，非凡人所及。”

　　“干戈起，要么改天换日，要么兵败自刎。就算侥幸逃脱，丧家犬的滋味，可不是谁都受得起的。”野心是野心，实力是实力。空有野心，只能算是愚蠢。伴随着西境光复，郭清晏的野心被药泉日夜滋养，逐渐壮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娘亲爹爹好辛苦。”小庭州贴心道。

　　“要么机不可失，要么退无可退，才能放手一搏。匹夫之勇、意气之争，做做样子就行。还能拉上几十万武威将士陪葬不成？”乱世争锋，不进则退。郭清晏背负全境性命，肯定是要慎之又慎，自然不能轻易露出底牌。

　　小庭州信誓旦旦：“孩儿绝不会让武威蒙羞的。”

　　大周不知还能撑到何时，她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不知庭州将来要面临何种风险。作为母亲，自是希望孩儿平安喜乐、富贵美满。风浪将至，既无处可躲，不如提前准备，做那拔得头筹的弄潮儿！

　　“郭承雍你要记得，西境是我们的根，中原万顷江山，锦绣山河，亦是我们的家。娘亲回不去了，庭州要记得回家。”

　　突如其来的郑重，吓坏了庭州。小庭州伸手抱住母亲：“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翌日，郭清晏邀永王参观刚落成的昆仑山神庙。伽乐城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赤河流过，滋养绿洲。

　　昆仑山神庙依山而建，连带着周围好几座山头，都划入神庙地界，将来陆续供奉其他神佛。西王母庙在山神庙隔壁，同样坐拥几座山，连格局都差不多。

　　油漆的味道还未散去，香烛的味道强势加入，混在一起越发使人头晕脑胀。郭清晏被熏得头晕眼花，拉着永王向后山走去，在一处八角凉亭落脚。凉亭建在山上，风光正好。

　　“一晃眼，我们都老了，唯独阿香风采依旧。”故人相见，李昶感慨良多。

　　“玉郎可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人都会变，郭清晏不知眼前故人变了多少。

　　永王低下头：“再过几年，玉郎恐无言再与阿香相见。”时光太过残忍，对于太过惨烈，不是谁都能坦然面对华发。

　　郭清晏笑他：“就你这身子骨，先全须全尾回长安再说吧，都不及阿凭！”

　　永王惭愧：“不出京不知天下之大，是玉郎托大了。”

　　郭清晏递过一本折子：“飒秣建国书。”

　　郭清晏直奔主题的毛病，每次都将对手打了个措手不及。永王还想叙旧赏景，聊聊西行体验。结果满腹锦绣，憋成了内伤，还是正事要紧。“条件倒是不苛刻，不知飒秣建如何应对。小弟有一事不明，还请元齐殿下赐教。”

　　郭清晏也不掖着藏着：“说！”

　　“元齐殿下为何如此优容奥古尔，允他郡王之位？”永王好不好奇不重要，会昌帝想知道。

　　“奥古尔妄想左右逢源，孤怎能不成全？”郭清晏自然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永王提醒：“殿下恐怕忘了，康居、吐火罗本就是大周领土。奥古尔占山为王、自立为主，实在是大不敬，殿下无需给他脸面。”

　　郭清晏明白了：“圣人的意思是……？”

　　“光复大周领土，诛灭乱臣贼子，让宵小之人不敢起僭越之心！”一句话说的是铿锵有力、心潮澎湃。

　　上下牙一碰，说得容易，做起来呢？郭清晏提醒：“吐火罗山路纵横，易守难攻。城邦林立，朝令夕改。就算没有大食，远征亦非易事。”

　　永王只问：“元齐殿下怕了？”

　　郭清晏不吃这套：“激将法多孤无用。”

　　永王平心静气讲道理：“吐火罗之重，在于地利，即可南下天竺，又可西拒波斯。大周失吐火罗，轻则丝路尽断，重则直抵西境腹地。其中利害，殿下不会不知晓。”

　　车轱辘话郭清晏都听烦了：“孤这正好有一万西平军驻扎在吐火罗，还缺个主帅。玉郎不如收拾行囊，即刻上任？”

　　永王可不上当：“臣弟不善领兵。”

　　郭清晏斜眼看他：“你也知道！”

　　永王也不恼：“臣弟是文官，可不敢指手画脚。”

　　“事关西境安危，孤比谁都上心，圣人无需多虑。”郭清晏大包大揽，不愿长安过多插手。

　　“可是殿下迟迟拿不出对策，圣人怎能不急。”武威兵力都在陇右，长安更急。永王还没胆子大到什么实话都敢说。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此时发兵，只会将西域推向大食，百害而无一利。”郭清晏斩钉截铁，毫无余地。

　　永王提醒：“这话殿下应该说给陛下听。”

　　郭清晏单刀直入：“怎么？让孤立军令状不成？”

　　永王回缓道：“都是自家骨肉，殿下何必较真？”

　　天家骨肉相残的事还少吗？郭清晏懒得和他掰扯，只问：“飒秣建称臣议和，玉郎有何高见？”

　　永王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此事：“若奥古尔上书称臣，愿为大周戍边，为大周对抗大食，尚有商量的余地。”

　　好事儿都归你，想得倒是美！郭清晏提醒：“康居早已是大食的军团分封地。大周不过是昨日黄花，空有其名。”

　　永王有不同见解：“西境二十万武威军威名赫赫，横扫嘉良夷，怎能是昨日黄花。”

　　长安怕做大做强的武威军，郭清晏亦还不愿参合中原纷争。真正的崩乱后，才是出手的好时机。豁然出头，恐为人作嫁。

　　“这样好了，孤立份军令状，不破波斯，剑指大食腹地。孤的武威军，孤的子孙后代，永不出凉州，如何？”

　　永王没想到郭清晏这般干脆配合：“殿下高义。”

　　郭清晏只问：“飒秣建一事……？”

　　永王赶忙表明：“一切以殿下为主。不过……”

　　郭清晏明白：“玉郎放心，奏折早已准备妥当，不会让你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