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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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柳正要抬杠，一转目，爱儿突然拽紧了自己的衣角，晶莹的泪珠笔直地坠下手背，溅出两朵漂亮的水花。
李相柳一顿，又改了口：“爱儿？”
爱儿怔怔地看着李相柳，眼泪倏然滚落，她张了张嘴巴，才恍然松了手，比划手势。
——对不起。
“怎么了？”李相柳问。
爱儿垂下头颅，让李相柳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滴得更快更狠的泪水无不在说明她的悲伤。
——我知道解除诅咒的方法。
几乎是瞬间，李相柳脱口而出：“怎么解除？”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话少了些什么，李相柳嘴唇动了动，又问：“解除谁的诅咒？”
——我不知道能解除谁的诅咒。
爱儿咬紧下唇，强忍内心最凶猛的叫嚣声。
——但它能解除一个诅咒。
爱儿看了李相柳一眼。
——或许是你的。
她缓缓挪下视线，看着被遮住眼睛的核月。
——或许是他的。
爱儿收回视线，稍显落寂地比划。
——也可能是一个不相关的人。
看见这句话，李相柳想起克伦斯公爵，这座宫殿，受诅咒的人……屈指可数。除去他和核月，还有地牢里的囚犯。
不相关的人到底有多不相干？
“怎么解除？需要我做什么？”李相柳心中莫名生起一股防备，他盯紧爱儿，沉声道：“需要你做什么？”
在爱儿解释前，李相柳揭穿了她拙劣的掩饰，“别想什么伤害自己拯救别人的蠢事。我和他都不值得让你伤害自己！”
核月冷哼一声，立刻冲李相柳腹部来了一拳，“别来沾边！”
李相柳很享受两人这种小互动，只不过眼前不是说笑的时候，他两三下按住核月的手指，严肃道：“别做傻事！”
爱儿惊愕地抬头，眼角仍闪烁着泪珠的微光。她看了李相柳很久，久到李相柳严肃的脸色也忍不住垮掉。
“爱儿！你听到了吗？”
爱儿倏然回神。
——我。
——可那是解除诅咒的办法。
“那又怎么样？”李相柳无所谓地耸肩，“说不定我带着诅咒还能多活几天，说了是宿命，那我就只能死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那件东西手里。”
爱儿浑身一颤。
——你不害怕？
“怕什么？当什么都能要你的命的时候……”李相柳撇嘴，“算了，不说了。”
——我想试试。
爱儿鼓起勇气，眼底被坚定占据，她比划出不一样却代表同样意思的手势。
——让我试试。
——姐姐教过我。
爱儿既期待，又不安地看着李相柳，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我知道怎么破除诅咒。
“你会有危险吗？”李相柳皱眉。
——只要一点点血液，没关系的。
爱儿摇头。
——我应该能救他。
她迫不及待地比划。
——你也想救他吧？
——就让我试试吧？
李相柳正犹豫不决，爱儿皱起眉头，一露出委屈的表情，他就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需要我做什么吗？”李相柳长叹一口气。
——我只需要你。
爱儿眼珠溜溜一转，瞬间展露笑颜，顶着李相柳后背往门口推去。
——暂时离开这里！
“离开？”李相柳疑惑地回头。
——你绝对会阻碍到我啦！
爱儿笑着把李相柳推出门外。就在她把门关上那一刻，李相柳用手肘顶住了门扉，他认真地看着爱儿，问：“你真的没有危险吗？”
李相柳俯视爱儿娇小的身影，半真半假地说：“说谎可不好哦？”
爱儿的犹豫仅表现了一瞬，随即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相信我啦！
李相柳不放心地看了核月一眼，打心底觉得就算对方瞎了杀爱儿也不是什么问题，“等等。”
他两三下将核月反绑，又把对方的弱点告诉爱儿，不出意外听到对方骂声一片。
察觉到李相柳的意图，核月嘴唇都气哆嗦了，“我瞎了，你不把她绑起来把我绑起来？！”
李相柳小声地反驳：“瞎了你也比她厉害。”
核月恨得牙痒痒，“她把我弄瞎了，我还比她厉害是吧？”
“她又没碰你，你怎么瞎的，我不是还不知道吗？”李相柳理直气壮，“不绑腿，有危险跑就是了。”
其实他更想说：谁瞎了眼还能嘴硬啊？正常人不直接倒在地上起不来？
核月直接一脚就踢了过去，自然没踢中。
“小心点。”李相柳对爱儿叮嘱道：“我就站在门外。有什么不对劲，摇床铃，用力摔东西都行。”
说着说着，李相柳话音一转，“要不算了，我看他瞎了不也活得挺好的？瞎了，任我宰割，挺好的。”
爱儿：……我都下那么大的决心了！你说算了？！
——这事可不能算了！
爱儿赶紧劝道。
——交给我吧！
爱儿拍胸口保证。
——我一定会把我姐夫治好的。
李相柳盯着姐夫的手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可要挑出什么毛病，李相柳又觉着自己理亏。欲言又止了一会，被爱儿拜托道。
——小侄子就帮我看望一下克……
爱儿在比划名字的时候卡了卡。
——公爵大人如何？
“爱儿喜欢他？”听到这个名字，李相柳有些意外。
爱儿点点头，十分坦荡地承认了。
——能帮我照顾好他吗？
——我有点放不下他。
李相柳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好。”爱儿脸色一松，刚弯起眼睛就听到他接着说，“但我看他一眼就回来。”
爱儿无奈地看着李相柳，又感慨一句。
——真是奇怪的王子殿下啊。
然后，在爱儿的催促下，李相柳终于舍得离开寝室，前往克伦斯公爵的客房。令人意外的是，当李相柳推门而入时，梅洛夫医生竟还守在公爵床前。
梅洛夫医生惊讶地起身，“殿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怎么来了？”
“你才是。”李相柳打量着克伦斯公爵平静的睡颜，随口一问，“这么晚了，还留在城堡？不回家？”
李相柳走近了，忽然觉着这个世界的伤势未免也恢复得太快了。比起今早面无血色的脸色，克伦斯公爵此刻的面容连个伤者都算不上。
李相柳的声音一出，克伦斯公爵瞬间睁开眼睛，目光径直盯着李相柳。他才有撑起上身的动作，梅洛夫便知趣地借了一把力让他更加从容坐在床上，“小心。”
克伦斯公爵冲梅洛夫身后点点头，梅洛夫受意，从桌上取来透明的水杯递给克伦斯公爵。
“看来没事。”看着公爵在安静地喝水，李相柳笑眯眯地说，“那我回去了。”
“啊？”梅洛夫不明所以。
闻言，克伦斯公爵把杯子还给梅洛夫医生，他喝得很慢，水还剩了一半。公爵用袖子擦去唇边的水迹，突然开口说话，“舅舅先回去吧。我跟殿下有话要说。”
本该成为哑巴的人，却突然说起话来，只有声音留下被割伤的痕迹，听起来格外喑哑和低迷。
李相柳挑眉，“梅洛夫医生医术挺高明啊。怎么治好的？”
梅洛夫医生没搭理李相柳，眼里全是担忧，看着克伦斯公爵，关切地说，“陛下下落不明……”
“嘘。舅舅。”克伦斯公爵冷冷地说，“这里不是你的城堡，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梅洛夫医生欲言又止，他看了看李相柳，又看了看公爵，纠结从眼底一闪而过，一咬牙说了个好就离开了客房。
等梅洛夫医生离开的脚步声响起，李相柳率先挑开了话题，“好了？”
“多谢殿下关心，好了。”
“怎么好的？”
“治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笑得分外虚伪。李相柳拎起克伦斯公爵的水杯，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就是普通的水。”克伦斯公爵不动声色。
李相柳更正道：“海水。”
克伦斯公爵无奈地解释道：“舅舅的偏方。”
“有效就行。”李相柳轻轻放下水杯，望向窗外，夜幕下的海面比夜空更加深沉，更加黑暗，像一只潜伏在黑夜的野兽，时时刻刻对陆地虎视眈眈。
“我听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传言。”克伦斯公爵又说起别的，他瞥了李相柳一眼，蓝色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亮起，“听说，殿下疯了。”
“是真的。”李相柳靠着窗台，单手撑起下巴，笑眯眯地说道：“陛下被人绑架了。无能的王子距离登上王位只差一步之遥，知道这个消息后，马上疯了。他的理智逐渐消失，只剩下三天的寿命。”
克伦斯公爵嘴角抽了抽。
李相柳呵呵一笑，补充道，“错了，算上今天，还剩下两天。”
克伦斯公爵脸色一黑，当场连伪装的笑意都做不出来，“殿下听说过海的女儿的故事吗？”
“没有。”李相柳转目，平静的眼眸看不出来一点说谎的意思，“你要给我说说吗？”
克伦斯公爵审视了李相柳许久，“再让我喝口水吧，讲完这个故事，半杯水可不够。”
李相柳问：“海水？”
公爵回答：“海水。”
李相柳特地取来海水，看着克伦斯公爵喝完。
克伦斯公爵捧着水杯，长长呵出一口气，说：“大海有自己的国王。”
李相柳搭嘴，“我知道。”
“倘若一艘渡海的航船没有一个好人，大海就会刮起风暴。”克伦斯公爵说。
李相柳深有体会，“我也知道。”
“但殿下不知道的是，任何残暴的统治都必然有一位残暴的君主。暴虐的海洋同样有一位暴虐的国王。”克伦斯公爵半垂眼睑，掩住眼睛的思绪，“他喜欢看着海洋之外的生命沉入海底。那痛苦溺水的面容，与欢愉上扬的气泡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总是无比享受生命消逝的快乐。”
“然而，命中注定，他是一个追求良善的人，或者说被迫追求良善。因而他总是能看见善良的人的希景。善良的人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幸福安稳度过余生。他被每一个善良的人的愿景吸引，由此产生了与本性截然相反的念想——相爱。”
“有无数人爱上或怨恨海洋，而无情的海洋绝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直至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乘上了渡海的轮船。老道的船长戳聋自己的耳朵，弄瞎自己的左眼，因而他知道绝不可偏航驶入塞壬之礁，那会使全员丧命。”
“但是，哪怕船长再老道，也无法预料，捕获航船的是海洋的主人，海王的歌声。他的歌声能净化一切诅咒，洗涤人们的心灵，令所有人为之振奋向往，即便是聋子也能欣赏，那引起灵魂共鸣的歌声，犹如天籁之音。”
“一切的起因仅仅是因为海王心血来潮地坐在礁石上唱歌。动人的歌声一下子捕获了无数水手。数十艘航船追随海王的歌声，以为自己搁浅在一个风景靓丽的海岛……”
李相柳一愣，“这个故事我听过。”
“是吗？”克伦斯公爵转目，“那要继续说吗？”
李相柳偏过头去，“说吧。或许有不一样的地方。”
“就在海王停止歌唱后，水手纷纷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身受海妖塞壬的迷惑，顿时，风景靓丽的海岛变成恐怖夺命的礁石。每一艘航船进退不得，几艘大航船触礁了，顷刻间，可怜的水手葬身于茫茫海底。”
李相柳默默听着一模一样的描述，破天荒地没有打断。
克伦斯公爵低声道：“其实这是一艘不该沉没、绝不会驶入塞壬之礁、度过汹涌海浪平安返航的轮船。除了一人，船上全是善良的人们。世界宽待善良，由此海洋无法留住这艘载着幸福的船只。”
“所以、海王不是心血来潮坐在礁石上唱歌，而是等着，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人踏上海洋，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渡过宽广的海洋，终于等到了留下她的机会。这是一艘注定要沉没的轮船，哪怕船上除了一人，全是善良的人们。”
“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知道世界运行的规则，为了保全自己，安全地度过海洋，她用善良的人们当作赌注，赌世界放过她。她的确赌赢了世界，却不知道海王在很久之前就对她滋生偏执顽固的爱意。”
“在那些善良的人们的帮助下，她藏匿了三天。只需三天，航船几乎无人生还。最后一个饥肠辘辘的侍卫坚守到最后一刻，放下救生艇，安全将她送离恐怖的礁石群后，再经受不住海妖的诱惑，跳下海洋，葬身鱼腹。”
“海王游到救生艇边上，阻碍着救生艇飘走，他对他日后的妻子，说：‘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冷着一张脸，踏出了救生艇，海王脸色煞白。他看见了她站在水面上，犹如站在平整的地面上，俯视着浮在海面上的他。”
“无须说话，不可能这三个字，随着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在水面上行走呼之欲出。她甚至没多看海王一眼。善良的人的尸首从水下浮起，一个个随着海浪扑向海王。‘别走。’海王推开不断涌来的尸体，慌张地追在她身后。”
“尸体不断推开，又不断扑来。世界在惩罚残暴的国王，企图让他悔改。海王被一片浮尸包围，凝视着越行越远的背影，他的眼里有怨有恨，还有最为狂热疯狂的爱意。海洋里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海啸。齐天高的海浪掀翻了高墙，狂暴的海风吹得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摇摇欲坠，迫使她只能抱着脑袋，趴在海面上。”
“‘你！’她咬牙切齿。风压吹得她直不起身。凌乱的发丝间，只见她终于正眼看向海王，眼里满是嫌恶，‘真让我感到恶心！’海王笑了，‘没关系。’他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拥入怀中，巨浪打下，瞬间将两人拍下海面。”
“一个巨大的气泡裹着世界上最美丽的人，让她始终和海水隔离开来。气泡企图带她挣扎着离开海洋。海王却死死地拖住她往下沉去。她朝着海面伸长的手，但只能眼睁睁看着气泡从指尖掠过，晃晃悠悠飘向海面。海面上阳光依旧明媚闪耀，可那梦幻游离的光线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李相柳问：“海的女儿……女儿呢？”
克伦斯公爵低头一笑，“然后他们有了一个……七个女儿。”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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