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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纸鸢 ...

  •   洛康走到门口,又转回来,脸上欲言又止。
      陆辞终于忍不住笑意,刻意抬袖遮挡一瞬,伸手又斟了盏茶:“陛下有什么事情,与我都不可直言?”
      洛康愣了一下,红晕从耳后一直涨到鼻尖。他或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轻易能被国师看出,或是知道国师甚了解自己,却为别的事情而脸红。
      也就是一瞬,洛康便敛起神色,恍若什么也没发生。他泰然自若,对答如流:“吾师传道受业于朕,朕不曾有戒。”
      也就捏着袖口的指尖出卖了他。

      洛康与霍阑珊长得不甚相像,但脸红时却如出一辙——那人平时厚脸皮,不大轻易显出什么,但真遇上害羞时,整个人都似熟透了一般。
      陆辞笑了笑,孩子是害羞了,不过话术学得很顺溜。
      她从前一直把小皇帝当孩子看待。如今他有事相瞒,她不觉得难受,反而欣喜。小皇帝终究离独当一面更近了,已经建起些城府,只是在她这样胸有沟壑的老臣面前显得稚嫩。
      此后朝中,需要用到她的地方也会越来越少。也许不久,大梁不需要她顶着,也能撑起一片天地。再过些时日,霍阑珊也能逐渐卸下担子。

      陆辞不去追究,也没再问,起身送陛下出去。
      既然小皇帝不愿回答,必是有自己的考量和盘算。
      陆辞也期待看看他的成长——现在朝中稳定,可以试错。
      不论做什么,若有不妥当之处,她在背后替他圆了便可。
      自己教出来的孩子,她有几分信心——横竖不可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陛下来此,当然有宫卫和轿辇跟随。陆辞同陛下顺着台阶往府下走,整整齐齐两排甲士林立,肃然安静,在恭迎陛下。
      陆辞弯了弯眼角。小皇帝已经学会驾驭身边之人,威信尚可,离驭臣也不远了,想来是从太后那里学得很好。
      洛康同她在一起时随和,一步出殿门,便敛起了神色,颇有老成持重的意味。
      到阶前,小皇帝脚步一顿,腰身微微矮下半分。
      他请国师先行。

      陆辞立刻察觉到,亦止步。
      两人停在那处。她感到洛康有一丝不知所措,在阶下众宫人侍卫看来,似是陛下与国师有话要说。
      陆辞笑了笑,主动弯下腰背,躬身请陛下先行。
      洛康见势无法推拒,便只好迈步。陆辞跟在他后面,始终落后半步,又亲自扶陛下上车。
      陆辞一向重礼数,不曾因为洛康年纪小而有失周正,可洛康敬重她,她往日也受了。
      不过,以后不同。
      小皇帝心中有了主见,又正好在谋划着什么事情……况洛康作为一国之君,迟早要独当一面。
      陆辞在朝中的威望很高,而洛康虽有君名,实权不大,仍在慢慢接过太后手中让渡的权力。
      他尚还不够令臣子心悦诚服,那她就先用自己的威望给他做垫脚石。

      廿四大朝。
      被一度打退的乌桓又开始蠢蠢欲动。分分合合,野心四起,终究无法安生。
      当年新帝刚被太后推着坐稳皇位,朝中以国师帮协把持,大梁强退乌桓之患,自然是倚重许多并不光彩的手段,蹋顿王也死得憋屈。
      乌桓那边很“野”。
      游牧的“野”,意思是他们不像大梁这边,各过各的,而是把王与部族看得更重、把命看得更轻。
      新王把零散分崩乌桓重新连在一起,首要的,就是前王身死的旧恨宿仇。不过乌桓元气大伤,暂时挑不起大的战事,姑且不必操心。
      可是按照那边的脾性,大战没有,小的骚扰也无,这就很令人心中不安。

      讨论来讨论去,终究没有个结果。
      有人认为乌桓也开始学会阴谋诡计,怕是异动难测;也有人坚持认为,乌桓个个都是蛮勇武夫,怎么有头脑去玩那一套暗地里的招数,大概只是被大梁打怕了。
      陆辞听了一早上,脑中混沌不清,只想到池边醒醒神。不论是什么情形,敌在暗我在明,彼不动我也无法动,横竖只能一切照常,见招拆招。
      行至侧廊,宫中办事的女官屈身上前,小心接过她手中的文刺并笏版,放在一旁。春迎也在列——宫中对宫女一向宽和。倘若并无要事,又不受宠,规规矩矩待得久了,留着不出宫的那些,多半能谋个内朝的女官职位。
      也是俸禄微薄的琐事小官,但终究比宫女要好得多,不必战战兢兢、衣不解带,受的约束也小一些,有时候能闻议朝事。

      她仗着和国师有过些眼缘,终究比别的女官胆子大些,见国师神色不乐,笑脸开口:“国师以为何?”
      陆辞抬头看到春迎,心中却有一丝烦躁升起。她敷衍答了句“堂言不尽,不可妄议”,便往后去了。
      她还没忘现在正和霍阑珊闹气。太尉的事情悬而未决,两个儒生也还在牢里。心急久了,难免便想逃避。
      闹气闹久了,陈年旧事也会翻出来,在心里暗自扭捏的。本来无事,看到春迎那张脸——她仍在宫里——那不就是太后身边……
      闹脾气闹得老不和好,看什么都不爽。

      可能也不是“看什么都不爽”。陆辞越想越气,把心中已经垒比高壁的锅全推给霍阑珊。
      是不是跟霍阑珊待在一起久了,年岁过去,本领没长,脾气倒是长了不少?
      没准了。
      就怨霍阑珊。
      没有留神,旁边的枝头忽然向下一弯,又颤了几颤,方才稳住。陆辞转头去看,见是支寻常纸鸢,垂翼掉在此处。

      京中寻常人家离宫尚远,孩童戏耍,多不会坠至这里。况且,能飞起纸鸢的多是十来岁的孩子,也不会不知宫中森严,而靠近宫门。
      陆辞正疑惑,近旁的宫人忙把纸鸢摘下,放在地上。有个十多岁的孩子匆忙从廊前走来,大约是谨记着宫中不可奔跑,却又着急慌张,因而疾走。
      孩子看得面熟,却想不起是谁。
      不是皇氏宗亲,便是伴读,年岁和陛下相仿,眉目间已经生得几分英气,却还有些虎头虎脑。陆辞正欲问询,那孩子看到她,脚下猛一刹车,收起玩闹的神情,恭恭敬敬行礼问好。

      陆辞捡起纸鸢还给他:“你是何处人?”
      “是朕伴读,名濮阳希。”小皇帝踏着玄色绣鞋,也从廊角匆匆跟来,在那孩子身前解释,“是朕过错,失了礼数,在宫苑中玩闹,万不该如此。可有扰着吾师?”
      他脸上有些绷着,陆辞笑:“陛下与我紧张什么?”
      小皇帝脸上又是一僵,甚至有些隐隐的红色。陆辞退开两步,想确认下是否眼拙,方才还慌张无措的伴读磕绊出声,小声想替陛下圆场:“本该到京郊的,但那难免大费周章。陛下是不愿耽误明日事……”
      他不熟陆辞,难免有些害怕这个声名赫赫的国师。小皇帝倒熟多了,却不知为何有些慌乱,也不说话。陆辞又笑了笑,便退开去。

      本来自己行止很端方的,现在却连孩子也调笑,这什么毛病。
      还是怨霍阑珊。

      太后还尚不知此事。她也很愁。
      陛下该选妃了,可陛下并不来过问,她也不知道洛康心下如何,索性全丢给黄门令去按制包办。除却传宗接代之必要,她根本不懂历来皇帝三宫六院的心思,倒很庆幸自己只需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必为子嗣劳神。
      况且,就别说揣摩不清皇帝的三宫六院,陆辞根本就是个醋瓶子,她哪敢“懂”啊。
      也不能完全不管。
      下次朝会上提一提罢了——那些领俸吃饭的官平常不见有多能干,这时候总该为主分忧一下吧?
      也好听听陛下自己的意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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