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一阵风》逆雪红

4、第四章

　　“来了。”代嬅站起了身来到门前，随手整了整衣服，拉开了门栓，门外露出一张精神矍铄的脸，“秦管家，您也还没休息呀，进屋来坐吧。”代嬅做了个请的手势，秦管家摆手推辞，

　　“不用客气了大小姐，我就是来向您交代些事情，说完我就走了。”

　　代嬅笑着点了点头。

　　这秦淮在姚家管事数十年，为人处事沉稳内敛，一生严于律己克己奉公，将姚家一切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姚家的辉煌少不了他的功劳。

　　“大小姐，明日下南阳的一切事物已经打点妥当，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秦淮缓缓地说着，敬意的微笑透过薄薄得镜片传了出来，感染了代嬅。

　　代嬅微微思索了一下道，“目前来看暂时没有了，秦管家的做事我放心。”

　　“多谢大小姐信任，秦淮愧不敢当。”秦淮抬首看着代嬅，问出心中所思，“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上杭粜新米的人趋之若鹜，为何大小姐还要亲自下南阳收米？”

　　“秦管家果然细心，”代嬅越过秦淮，看着院内尚是青翠的树木，目光悠远，“记得去年八九月份蝗灾严重，庄稼损失惨重，农民毫无收获不说，更是入不敷出，甚至食不果腹。好几十户农家勉勉强强才凑得了十几担尚存的好米，卖得的价钱却仍是低于洋大米，这实在是令人心寒。”

　　“确实如此。”秦淮目光黯然，他的大舅子也是个庄稼农，去年上天造福，玉米地里的玉米压低了枝杆，被绿叶包裹的玉米粒颗颗硕大饱满，眼见丰收在即，可以卖个好价钱，哪知触不及防来了密密麻麻的蝗虫，原本一片片金灿灿的景象便再无踪影。一下子让十来口人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那时候也只能靠他接济了。

　　风吹过廊间，那高挂由铁丝编制，覆着大红绸布的煤油灯笼随之轻摇。地上灯影摇曳，伴随着移动的人影，似乎在诉说着它也知晓那段令人痛得快要窒息的蝗灾，一夕之间将那日夜勤恳劳作的心血付之一炬。

　　“下南阳多少也为一些行动不便的人省去舟车劳顿，不用关关道道地交税收，不然到头来拿到手里的洋钱钞票倒是没剩多少了。这些年来，我自己攒了一点儿小钱，所以我想下南阳去实地看看，收米好坏也方便。”

　　“大小姐心地真是善良。可往年就算老爷亲自坐镇，也只是到码头看看挑挑米。老爷也是二十多年不曾再亲自下乡收米了。”廊上的灯火照耀着秦淮那张沉稳睿智，布上皱纹的脸，鼻梁上的镜片里倒映着灯火徐徐，还有那道心系穷苦供商的身影。

　　“码头到了新米我们照常收，米行也不是非我不可嘛，更何况今年还有着两个弟弟更加关心的照应，当家作主的也在，这样正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俩来练练手，到时候我便能知道我放手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了。”其实，她不过是现在对米行一无所知，需从头开始学习，放手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也得感谢姚昭容的日记本，至少可以让她不至于对姚家的一切那般生疏。

　　“老爷子不放心大小姐一个人去，他已经吩咐下来了，让二少爷陪您一块儿去，也好有个照应。”

　　“这样也好，就按爹说的吧。”以前她一心情不好了，就经常一个人到处去旅游，只不过那时候的现代交通网络非常方便。可是现在不但人生地不熟，交通等等各个方面一下子退后了几十年，连手机也没有，非常不便利。原本只想带几个家丁就好的，管家这一提，倒觉这样也好，身边带个可以信任的亲人还是比较方便的。

　　“大姐大姐……”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未见人先闻其音了，这又细又尖的声音除了姚昭卿，还会有谁。代嬅本能地举起了手揉了一下耳朵，除了游戏时的厮杀声，这么个嗲呛的声音她倒还是没习惯过来。

　　下一刻，姚昭卿那青春靓丽的身影自那枫藤拱门后出现，直奔代嬅跟前。

　　“二小姐。”

　　“秦管家好。”

　　秦淮微微点头示意，他一见有人找代嬅，便也不多做打扰，“大小姐既然有事情，那我就先下去了。”

　　“好的。”代嬅礼貌一笑，回应了秦淮。

　　不待秦淮身影离去，姚昭卿便迫不及待道，“大姐，听闻你明日要下南阳收米！可当真？”这姚府就十几个人口，一有风吹草动肯定众所皆知，她准备也有好些时日了，她今日才来，许是家里人瞒着她吧。只是她不明白这个妹妹为何那么兴奋，代嬅当下也没多费口舌，直接回道，“不假。”

　　今日的姚昭卿穿了一件粉色丝缎中西结合的连衣裙，齐耳的发丝上别上一对相应的精致粉色发夹，衬得她的脸蛋更加娇俏可爱，现下若是大白天，她肯定更加地光彩照人。虽然姚昭卿努力克制，但脸上的喜悦之情却仍是显而易见掩盖不了的。

　　“大姐，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里出过远门，为什么你现在突然决定要出去呢？还是到南阳那种穷乡僻里。”话语说着，眉目之间略有鄙夷之情。

　　“人总是要出去走一走见见世面的。现在我有了多余的时间，是时候该出去走一走体验一番了。还有南阳虽然是穷乡僻里，但是那里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稻田颇丰，水质清透甘甜，空气清新自然，种出来的大米是绝对不会差的。”

　　姚昭卿闻言，咧嘴一笑，两边的酒窝更深邃更加甜，“听大姐这么一说，我也好想要去看一看呀！”她一下子亲昵地挽住了代嬅的手，代嬅不适应地缩了缩，姚昭卿全然不顾，双眼随着好心情眯成了缝，两个苹果肌如同陶瓷一般白皙迷人，“能不能拜托大姐去同爹说说，也带我一块儿去嘛，我也想见一见世面！”

　　“你在嘉和医院不用忙了吗？”

　　“这点大姐可以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不过我是去办正事，可不是要去玩的。行程与人员预算都已经打点好了，更何况这一路颠簸的，你这小身板受得住吗？”代嬅上下打量了一下姚昭卿，她全身上下戴的全是上好的物件，脸蛋儿肌肤娇嫩得出水，一眼让人瞧了就是金贵受不了吃苦的模样，她真的能好好地同她一起下南阳？怕是一路上都得听她哀嚎吧。

　　“大姐不也是一样……”姚昭卿顺口就说了出来。原来发烧之前的大姐的确是一副娇弱的模样，可一见面前这个神采奕奕的大姐，目光坚定不移，说话铿锵有力的，哪里还能看到半分娇贵柔弱的影子，简直就跟脱胎换骨了一般，霎时她又立马住了嘴。

　　代嬅淡淡地看着姚昭卿那表情丰富的脸，“你为什么这么想跟着我下南阳？”

　　“还不是因为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什么？”代嬅蹙眉，原来是有目的性的。

　　姚昭卿见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连忙改口说道，“就是打听到大姐要下南阳，所以我也想跟着去瞧瞧乡下的风景嘛！”

　　她这下南阳收米，是姚家府内众所周知的事情，哪里还需要打听呢。这小妮子肚子里肯定藏了老些事情。她要说的话自然便会说出来了，代嬅也识相地不再追问，只是退了一步道，“这样吧，既然你真的想去，那便自己去跟爹说说看，爹如果同意了我便带着你去。”

　　“哎呀！”姚昭卿一下子放开了代嬅的手，代嬅立马轻松地呼了口气，心里感慨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这么粘人。姚昭卿转身低首捏玩着双手，嘴里嘟囔着，“就是求过爹，爹不让，所以我才来拜托大姐的。”她回身跺了一下脚，“爹还是最疼爱大姐了，不管你做什么事情，爹首先想到，第一时间会做的肯定是同意跟支持你。”语气之中透出了酸酸的气息。

　　代嬅挑眉笑了笑，“同样都是爹的子女，爹不管待谁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因我自小没了娘亲，爹才多担待的。”以为她会因为这话影响心情，那就大错特错了，以前的姚昭容或许还会多说些好话安慰这个最小的妹妹吧。

　　从小没了娘亲这些话原本一直以来都是大姐的忌讳，为什么大姐这次却是这么放得开，说得明了？一点也不再忌讳半分。姚昭卿心里很惊讶，面上却也没有表露半分。

　　“大姐说的是。”

　　姚昭卿嘴上附和着代嬅，语气之中却是有着不甘不愿。低垂落寞的目光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思。想来也是没打算断了跟着她下乡的想法。

　　气氛顿时陷入了片刻的静默，代嬅静静地看着姚昭卿背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脚尖，没有离去的意思，她苦笑着摇摇头。

　　“大姐这次先去探探路，若是有好玩的，下回大姐一定不管爹同不同意，也会说服他让你一起去的。明日你还是好好地专心去上班吧。”

　　“就是说呀。”

　　代嬅与姚昭卿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林瑾儿身着一身浅杏色的高叉旗袍，在夜色里格外显眼，高跟鞋一声声敲打在地上，伴随着摇曳的绢帕，显得格外妩媚。身后跟着身穿西装革履的姚皓宇，一见到她俩就立马打了招呼。

　　代嬅眸色一凝。

　　哟，今天她的这个小庭院倒是热闹得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