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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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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昭狱回来后,许攸一直神色恹恹。
刺客的事情尚未解决,她受了伤,被留在宫中。
她没有见过宋知声杀人的样子,不复往日的轻浮浪荡,整个人肃杀又沉稳。
“嘶,你好歹是个女孩子,怎的下手这么重?”
许攸原本是很轻的,方才不小心走了神,这才失了分寸。心中抱歉,但嘴上不饶人,她现在心情实在不好。
“我又不是花间醉里的姑娘,难道典签大人还指望着我指尖有百转柔情?”
话虽如此,手上还是轻了些。
“我怎会拿你同旁的人比,子攸自然每一样都是最好的。”
这种哄人的话如今是张口就来,许攸听多了,也只当作耳旁风。
“你这是又去哪里疯了一遭,伤得虽不重,但都在要害。”
中秋那日都没见他受什么伤。
不过,与其说是很少见他负伤,倒不如说是,宋知声不愿意被人看见。
她去拿自己的伤药给他处理,神思不属,下手也没什么轻重。
“不用多说,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随口一问罢了。”
“我从界身出来的。”话没说完,等着她问再继续。
“你去那里,”她本来想顺着问做什么,改口道“宋大人好雅兴。”
“你不想知道我去那里得了件什么宝物?”
“不想。”
界身有什么东西,她早打听得一清二楚,没什么值得他深夜跑一趟,还落了伤的。
“好了,我这里不留宿,你回去吧。”
“子攸好狠心,更深露中,魍魉盛行,我还负了伤,你忍心赶我走?”
“嗯。”许攸面无表情,看他继续演。
“你当真不想知道,我去做了什么?”
“你会同我说实话?”
“自然,知无不言。”
“那你说。”
“子攸可要与我坦诚相对。”
见缝插针,得寸进尺。许攸心道。
“我没什么好欺瞒你的,想问什么?”
“你方才,为何会害怕?”
“不要说什么被我吓到了,我翻你的窗户也不是头一回。”
“你当真想要知道?”
“自然,为表诚意,我愿意先说我的事情。”
“界身是恒王名下的,此行是为了除去一些隐患。”
“好,我方才,只是想起自己年少时候的事,故而有些激动。”
“什么事?”
许攸给了他一个眼神。
“好吧,其实是去查同恒王合作的人。”
“父亲身死后,我被兄长关了半月,那年我十三岁。”其实这些她早已不在意,甚至发病时都不会出现了,才能这样泰然说出口。
“那你,”
“夜谈结束,你走罢。”
“做什么?”
“你方才答应我的,坦诚相见。”
“宋知声,宋大人,您同陛下还有恒王做了个局,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抱歉,本来没想着将你掺和进来,害你受伤。”
“没有别的要说?”
“我先前赶去提醒你时,想必你心里在笑话我罢。”
“没有,我很感动。”
“哦。”鬼都不信。
“真的,天地可鉴,我没有骗你。”
“罢了,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事事都对我说。”
“好了,弄脏你的院子,是我不对,改日上门赔罪。”
“告辞。”
“且慢。”外面下着大雨,“你的伞,为何是这个颜色。”
“不觉得很方便吗,尤其是雨夜,杀了人,血被雨水冲刷干净,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你不觉得单调了些?”
“难不成还学那些文人雅士,在伞面上绘画题字?”
“你过来。”
宋知声是打算走的,可许攸一开口,不知怎的,他就动不了了,可能真的伤得有点重。
“用金箔作画,你倒大方。”
“周密的,不用白不用。”
秉承着有便宜就占的原则,许攸用时毫不吝啬。
“这一大片是什么?”
“火。”
“现在画的是?”
“牡丹。”
焦骨牡丹。
“唔,不错,非常不错。”
许攸书法不行,画还不错,勉强能拿得出手。
“这是什么?”
“没什么!”
许攸将手藏进衣袖里,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编的长命缕,你还留着?”
因为是死结,故而她并未摘下,时间一久,便忘了。
“诶,别摘下,就这样戴着挺好的。”
宋知声露出自己的手腕,示意:“我也戴着,这样我们都能长命百岁。”
“我问你,为皇室做到如此地步,你后悔吗?”
“从前不悔,是因为别无选择,”
“现在呢?”
“现在后悔了,若是早点遇到子攸,怎会如此辛苦。”
“若是早些遇见我,你当如何?”
“当然是早就当上世子妃,被养在侯府,清闲自在。”
“这志向不错。”
“我也觉得。”
“明肃帝答应了你什么,只是解开蛊虫?”
“要不然,他还能允我什么?”
“你告诉我,我可以代替他做到,小皇帝可是连‘同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等到何时?”
“怕是我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你也知道啊。”
轻轻扫开余粉,将伞撑开,玄色伞面,重重叠叠的花瓣自烈焰中展开,华贵绮丽。
“请先生题字。”
“我的字,不好看。”
也不是丑,她毕竟练了这么多年的楷书,只是中规中矩,在上面会坏了画的意境。
“那盖章?”
“这里没有我的私印。”
“那真是可惜。”
许攸从袖中摸出一枚石印,是她前几日开始刻的,山茶花印,原本想要请宫中的书法大师帮忙题字的,一直拖到现在。
“这花很好看,无需再题字了。”
宋知声催促。
许攸去寻了一方银墨,宋知声殷勤地替她研磨。
她找寻许久,没有发现合适的地方。
灵光一闪,将伞合拢,于牡丹花枝处印下一朵银色的,小小的山茶花。
再次撑开伞,便见烈焰之上,飘散着银色的细碎光斑。
宋知声仔细欣赏着伞面,许攸则在欣赏他。
受了伤后面色有些苍白,却添了一份病弱之美,烛光下与黑金色伞面相映,人亦入画。
“宋知声,你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轮到宋知声惊讶了。
“我之前不是一直都在对侯爷表明自己的心意,早盼着您接我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