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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中秋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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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可曾想到,你我还有再见的一日?”
许攸去拜访时,王蔼之并不在家中,回来便看见她同自家夫人女儿相谈甚欢。
“老夫自然没想到,你还能活到现在,都是先帝宽仁。”
“是啊,先帝的确仁慈。”
帝王的仁慈。
“您现在仍旧念着先帝,觉得陛下太过稚嫩,不堪重任?”
“世子何出此言?新帝登基后,我一直尽心辅佐。”
许攸看他屏退众人,说话还是要绕弯子。
“王大人这些年所作所为,陛下和朝臣们,皆看在眼里,”她放下手中茶盏,“只可惜,先帝看不见。”
“世子此番不请自来,意欲何为?”
“此番,是为大人解惑。”
解什么惑,他们这些被先帝留下来的老臣,最担心的,醉好奇的,还不是许攸手中那道“遗诏”。
可她早就进宫了,之后身边一直有宋知声的人跟着,他们纵然着急也无从下手。
后来又传出未宁郡主要择婿的风声,便知这道遗诏暂时不会公布,或许根本就没有所谓遗诏。
“大人追随先帝多年,先帝行事作风,您应当很了解。”
“不敢,只是一心替大周办事。”
他也只能猜中明肃帝的几分心思罢了,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敢说了解先帝。
即便是他的亲人,枕边人,出生入死的兄弟。
“大人过谦,若不是笃定我身上有遗诏,怎么几次三番地想要请我入上京。”
“世子——”
“我说了,今日是来为王大人解惑的,我看大人并不着急,便先聊一聊方才的话吧,您对陛下,是否有不满?”
“不可妄议。”
倒是没像方才那般敷衍。
“可这遗诏是否有用,您的态度很重要。”
他静默良久,长叹一声。
“十七岁,陛下这个年纪,已然领兵平定幽州之乱。”
“时移事异,先帝当年也是被逼着成长,如今朝野安定,需要一位守成之君。”
“安定?”
“若是没有先帝的布置,如何能安定到如今。”
“在您心目中,可有合适的君主?”
“您当真以为,明肃帝的安排全是对的。”
“佛寺考场大火那次,您也从未质疑过?”
谈及此事,他神色微动。
“天灾而已。”
“天灾?这是那些臣子报给明肃帝的。”
是写在史书上给世人看的。
“是了,您自然不必质疑,什么人该活着,什么人不幸丧命,这些,可都是您拟好了,给先帝过目的。”
“你,无凭无据,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到底为官多年,不会轻易被许攸逼得松口。
“怎么没有凭据,那份名单,在我这里。”
“王大人亲笔,劝先帝提防世家,言辞恳切,字字忠心,令人感动。”
“你究竟想如何。”
“不是我想如何,是王大人想如何。”
“好不容易斗倒了右相,又冒出来个年轻能干,软硬不吃的盛庭楹,眼看着统领六部近在咫尺,却因为陛下提携信任而大权旁落,滋味不太好。”
“我也能理解,不过,王大人若是真心为陛下做事,还用担心盛庭楹吗?”
“两朝元老,将来致仕,该是多么荣光,继续跟陛下这样不和下去,您能保证自己在上京待多久?”
“世子今日,是同宋典签一道来的,方才的话,他怕是会原封不动告诉陛下。”
“他现下不在。”
更何况,如果没有宋知声陪着,她怕自己进来之后就出不去了。
“你不会跟他说?这些日子,京中流言我倒是也听见不少。”
“纵使陛下知道又如何,大人不是应该更安心?”
“也是,世子,在先帝身边的三年,还真是收获不少。”
“我所学到的,不足先帝十之一二。”
出来时,宋知声已然备好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上次入宫,也是他从盛府将自己带走的。
“原来当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隐情。”
许攸事无巨细地说了。
“阿姊如何知晓?”
“那年我十五,在先帝身边侍药,偶然间听到几个名字,那份名单我也知道,但并未见过内容,只是根据事后火灾的伤亡人员,草拟出来的。”
“陛下,您如今,对盛庭楹恩宠太过。”
身为帝王,不可有偏爱,否则会导致偏听偏信。
“难为阿姊还替朕操心,真是多谢你。”
“你和宋卿,”
“没有的事。”虽是否认,但总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好好好,朕不多问,阿姊不必顾虑太多,喜欢就好。”
“走了。”许攸不愿久留,行礼后便退下。
“还有,劳烦陛下跟盛大人说一句,不要再操心未宁的婚事了。”
几日后便要赴宴,许攸索性住在了宫里。
“蟾宫玉兔偎素影,人间万户共婵娟。”
“不错不错。”
这是她十三岁时,喝了些酒,宿在宫里,半夜醒来提笔写的。第二日被宫人看了去,还被先帝赞赏了一番,说要做成对联贴在望月楼的正门两侧。
她好不容易给劝住了。
多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突然被翻出来,任谁都觉得羞耻。
宋知声是如何得知的?
“觉得我对世子知之甚少,于是寻了些宫中老人询问。”
许攸是不甘心在言语中落人下风的,但她的确是不知道宋知声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往事,她努力回忆,终于在年少记忆的角落里翻捡出了一件跟他有关的事儿。
准确来说,是跟岑闻有关。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春日簪花是习俗,亦是雅事。
友人同学间互赠鲜花也是寻常,且一般是不能拒绝的。
“你那时被迫戴了多少来着,我记得似乎是五朵,不对,六朵。”
“现在想来,你不愿意也是情有可原,毕竟,”
“知声当配牡丹啊。”
基本上太学长得清俊些的男子头上都簪满了花,岑闻也难免。
原本那日是躲起来了,却被太傅发现,并且让他去藏书阁取了书,一趟回来,便只能再满头芍药中觅得几缕青丝。
“你别恼,我不是来赠你芍药的。”
“我是被罚来抄书的。”
彼时许攸因为字迹不端的缘故,好长一段时间都被太傅揪着,在他书房又设了一处书案,用来抄书。
临摹正楷。
没办法,她的字实在是不雅观,错过了习字的最佳年龄,书法方面一直是一知半解,怎么都练不好。
人家都开始写行书草书,她的正楷还是不堪入目。
因而原本送给岑闻的芍药,都簪到了许攸头上。
毕竟是帮忙分担三卷的情分,许攸毕竟是个姑娘家,虽然也嫌弃头上戴五六朵芍药很俗气,也欣然接受了。
“我院子里有株红山茶,红英覆树,花人如株,状如牡丹。”
许攸看着他光秃秃的发髻,十分好心:“不然,下学后你同我来,我去拾一朵给你,当作谢礼如何?”
“地上捡起的花,当谢礼?”
“这花是整朵的掉,花瓣都在,地上的还要艳丽些。”
为自己的花据理力争。
“真的特别好看!”
“你住在何处?”
“望月楼。”
那日太晚了,最终没有去成。
同宋知声闲谈片刻,吃了些糕点,七分饱后,便一同赴宴。
许攸的位子跟恒王很近,席间也频繁有人递来目光,她一概不理。
风雨欲来,宴会的歌舞也是沉闷又无趣。
等到意料之中的刺杀开始,许攸倒是松了口气,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