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人如玉》十三间楼

33、故友相会

　　宋知声虽未说他在上京有何事，但许攸大抵也能猜到。
　　如今以盛家为首，由周密提携上来的新贵，正和先帝留下来的老臣们斗得如火如荼，如此一来，恒王便没了掣肘。
　　他无妻子儿女，唯有恒家的夫人是他妹妹，如今虽然也一道来了，但作用不大。

　　他在上京，约莫是在给恒王那边使绊子。

　　“上京没有异动，一切如常，可需要我们仔细探查一番？”
　　“不用，做好我安排的事情，不必多管闲事。”
　　静待那日的到来便可。

　　“真的没关系吗？”处理掉传来的消息，松萝有些担心。
　　“我大约知恒王要做什么，也不信周密那边没有丝毫察觉，我插手，反而弄巧成拙，且先派人仔细盯着。”

　　明肃帝留下来的那几个老臣虽老滑，但无论如何，定然不会让恒王上位。
　　“最好是，什么都不用做。”
　　等人家把戏台子都搭好了，再粉墨登场。

　　“少主，我不太懂。”
　　“不懂没关系，”许攸向来不会刻意让松萝避开这些，她不必有害人的心思手段，但要有自保的能力。

　　“再说到我的婚事吧。”
　　“我们这位小陛下很聪明。”
　　“遗诏出，则许攸亡，以死明志，足以震慑他们一段时日。”
　　这是她原先的想法，或许也是先帝的想法。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这封遗诏不会公布。
　　故而她一开始呈了上去，便是笃定会再次回到她手中。

　　“他毕竟是不想让明肃帝再出现一次，影响他在民间的威望，毕竟世人最爱比较。”
　　虽说本就没有什么民心，但遗诏出，便是又提醒百姓一遍，明肃帝的功绩。

　　“他想靠着自己去完成这些事，我不过，是一个保险。”是啊，她本就没那么重要，先帝留下她，一是对北疆的交代，二是对世家的警示，三是，为周密留下一条后路。
　　至于其余的，本就不用她多做什么。

　　护着小陈公子来上京参考，又提前将盛庭楹送上宰执，再将颍川的事送到他们面前，许攸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

　　“但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急着将我嫁出去。”
　　“如此，我身边时刻有人监视着，死后也有人能继承永安侯府。”

　　“那，少主真的要嫁人吗？”
　　“嫁，为何不嫁。”
　　“我说过，我会是陛下手中趁手的工具。”
　　“但是，永安侯府，并不是。”
　　那是她父亲赫赫战功换来的安身之所，是母亲生前念念不忘的家。

　　松萝其实想问，她真的没有看过遗诏吗？
　　放在手里这么多年，难道就不好奇，真能忍得住？
　　但终究还是没问。

　　窗边停了一只信鸽，是岑闻的来信。
　　“信上写了什么？”
　　“他说他亦在此行之列，想要与我见上一面。”

　　说来，虽然通信数月有余，但二人并未谈及自身在上京的身份住处，也很默契地没有相问。
　　没有利益牵扯，才敢放心地同对方聊下去。

　　“那少主要换男装去？”松萝记得她们这趟过来并没有带男装。
　　“不必，就这样去见他。”岑闻是知道她女扮男装来上京的事情的，许攸简单解释过。
　　上京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少，只不过碍于先帝，不好戳破而已。

　　信件往来过程中，许攸愈发觉得岑闻身世年龄都很符合她的要求，只是可惜，对方已有心上人。
　　不过他在上京多年，应当也有志趣相投，品行相近好友，倒是可以让他引荐一番。

　　“文文？”隔着屏风，许攸总觉得身影有些熟悉。
　　“岑闻？”

　　“正是。”
　　宋知声今日难得穿了宽袍大袖，举手投足间有股文人风雅。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裂。
　　“你……”
　　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问起。

　　“宋知声，你，很好，还有一个我不知道的身份，就算这么对待朋友的？”
　　在信中，她的确是诚心同岑闻相交的。

　　“你之前也未曾告诉我，未宁郡主。”
　　“大家有来有往，抵消了。”

　　他倒想得很好。
　　“我并未蓄意隐瞒，况且你之前也知道我是女子。”
　　“你是故意的。”

　　“记住，要打要骂，你都受着，不要反驳，等她气出了，再跟她表明心迹。”这是苏亦的原话。
　　“是我之过，任君责罚。”
　　岑随母姓，闻者，知声也。
　　不仅如此，岑还是前朝的国姓。

　　先前的疑惑便不是空穴来风。
　　想明白这一层，许攸也顾不得生气，她上前翻开他的衣领，急着确认什么。

　　“呃，这种惩罚方式，是否太急了些？”
　　“闭嘴。”
　　宋知声安静了，不敢说话。

　　许攸一把拉开他的领子，果然，颈窝下方有一个十分熟悉的纹样，与自己身上的一致。
　　指腹轻描着图腾的边，一切都想明白了。
　　难怪小皇帝这样信任他，难怪自己对他的触碰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

　　“你早就知道，我是闲容公主的孩子，她没有嫁到那边去，所以蛊虫便顺延到我身上。”
　　“宋知声，岑闻，你一开始便刻意接近我，时刻关注我，故意试探我，并非小皇帝疑心，而是，为了你自己。”
　　“你想从我身上寻求解决之法，摆脱周皇室对你的控制，然后呢？”
　　“你想做什么？”
　　许攸目光灼灼，语气逐渐加重。

　　片刻间思绪万千，她甚至在考虑是应当如何悄无声息了结了他，还是用他来钓出其他旧朝余孽。

　　“你这个样子，是对我欲行不轨？”
　　“说。”
　　她揪着宋知声的衣领，踮起脚与他平视。

　　“你想多了，”宋知声按住她的手，“我只是想同你成亲罢了。”
　　许攸才不相信这个说辞。

　　“反正，郡主总要嫁人不是吗？”
　　他循循善诱：“选我有很多好处的。”
　　“比如？”
　　“我没有家世，所依仗的只有陛下的信任。”
　　“我姿色不错，想来世子也不嫌弃。”
　　“还有，”他忽然凑近，“我床第功夫不错。”

　　思绪百转千回，盯着那个熟悉的纹样看了半响。
　　“好，”她松开宋知声的衣领，低头轻笑两声，“我可以帮你，不过你需得配合我。”

　　“松萝，告诉他们，查一个名字，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事无巨细，仔仔细细地告诉我。”
　　“还有，将宋知声这几年做过的事，见过的人，尽量探听清楚。”

　　“少主，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单纯来吃喝玩乐的？”
　　前几天还一副不问世事悠哉游哉的样子。
　　“就这么一桩要紧事，让你哥哥还有念白都去做，越快越好。”

　　宋知声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若是选他，便是正大光明将耳目在她身边，陛下会相当乐意。
　　且她也不必费心思，她死后宋知声如何，这同她有什么关系。
　　是不错的选择，她也不必费时间纠结。只是许攸不能是被动的一方，知道得越多越有利。

　　可是，静下心来，她未曾发现二者之间有共通之处。
　　岑闻很明显是个文人，字迹清秀，而宋知声字狷狂。
　　宋知声一向是轻浮的，让人捉摸不透，而岑闻是一个很懂得分寸的人，是他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演出来的？
　　可许攸觉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