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哲衷荒诞

3、第 3 章

　　耳朵要承受上百人的欢声笑语，很难受。

　　简异坐在角落的餐桌前，低头看着手机。尽管屏幕是黑的，但他还是目不转睛盯着黑屏里反光的自己。

　　想走，但又迈不开脚步。这正是他现在的处境。

　　“喂！干嘛闲在这儿！不出去走走？”

　　高飞驰拿着一杯红酒，春风满面地走了过来，看样子刚才应该勾搭了好几位美女。

　　“别老是一副愁眉苦脸，你看看你，再看看新郎，难怪你讨不到老婆。”

　　话音刚落，简异猛地站起身来。

　　“开……开玩笑而已！你别这么激动嘛！真的是怕了你！”高飞驰连忙拦着想要离开的人，讨好地继续道，“话是少了点，但你长那么帅就放心啦！不会当一辈子老光棍！你要是肯主动点，说不定当年的校花也能让你泡……喂！去哪啊！”

　　简异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离开了酒席。

　　正值夜晚，天早已一片漆黑。站在户外露台简异靠着栏杆，脑中迅速闪过刚才的画面。

　　当在酒店门外看到熟悉的背影时，简异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幸亏马路信号灯阻止了他的冲动。红灯亮起，车辆快速在面前驶过，简异猛地停下了脚步。相隔十米不到，这时马路对面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慢慢转过身来，视线刚好和简异对上。

　　川流不息的车辆都成了这一幕的背景，两人就这样隔着马路面面相觑。

　　简异半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明明想得到答案但又害怕知道。最终还是高飞驰出面解决了这事。

　　果然是弄错了。

　　简异真的吓得半死，但也不能怪他，毕竟谭美云不是一般的疯，那女人可是曾经和小自己十五岁的男人私过奔，这次若果真看上能思见，一点也不奇怪！

　　简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尽管一方面为那两人不是一对而松一口气，但另一方面，他又对能思见结婚的事实万分纠结。本来根本不用来这场婚宴，可因为误会导致了自己现在身处的困境，简异开始有点烦躁。

　　婚宴布置得很温馨，客人脸上都是欣慰的笑容。大家结伴有说有笑，嘴上似乎都在讨论着新郎新娘的外表打扮，甚至是羞于人前的各种回忆。简异一个人站在门外的露台，更显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已经快到七点半，但婚宴似乎还没开始。莫非是有什么事延迟了？简异抬起头，就看到那个一直占据着自己大脑的男人。

　　就和刚才在外面一样，不到十米的距离，两人隔着长廊面面相觑。在外头宾客笑声的衬托下，这里安静得可怕。四眼交接却没有人说话，似乎都在等谁先开口。

　　也就过了五秒，简异转身背对着那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露台。

　　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呆下去。

　　就算从刚才开始都一直浑浑噩噩，但简异很清楚，什么事情必须去面对。

　　从酒店出来，天早已一片漆黑，看着无云的夜空，简异缓缓伸了个懒腰。迈开脚步，嘈杂的欢声笑语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沿着马路往公司方向走，正好碰上了一间烟酒铺，简异便顺手买了一包烟。回到公司大楼，大门还没关，他就拐弯走上电梯，默默地去到了楼顶。

　　天台的风很大，简异靠着护栏，嘴上叼着刚买回来的香烟。吞云吐雾之际，烟随风飘走，顺着散去的踪迹眺望，映进他眼中的便是对面那栋最亮眼的大楼，也就是他刚才逃出来的地方。和六年前一样，他用同样的方式从那人身边逃开。

　　本来快要在记忆中消失的画面慢慢浮现，那数十次的接吻片段，如潮水般涌进简异的脑中。从青涩懵懂到热烈缠绵，毫不含糊。

　　那个故事中笨拙稚气的主人公，仿佛和刚才西装革履的男人并非一个人。但那人身上独有的气质却从来没变。还是那样又笨又憨，活像个傻子的。

　　眼睛眨也不眨，简异呆呆地盯着前方。夜色之下，远处高楼大厦的灯火闪烁得刺眼。刺眼得就像刚才那人的妻子一样，让人不忍直视。

　　女人有一把乌黑的长发，眼睛细长，很漂亮。宴席上和能思见出双入对，举止优雅又不失个性，婚后也必定是个好妻子。能思见就更不用说，友好易相处的性格从高中一直延续到今天。就算简异故意对着他摆出一副臭脸，他都能毫无芥蒂地微笑应对，似乎没有任何东西会让他生气和难堪。

　　“带着面具做人不累吗？”

　　那天下午，简异讽刺的语气也没能让能思见动摇，那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对着自己微笑。简异知道如果今天再问一遍，能思见大概也只会用同样的笑容回答他。

　　“孤独一个人更累吧？”

　　风吹过，烟熄灭，简异被迫从回忆回到现实。

　　掏出手机，发现已经十点半，自己竟傻傻地呆这儿吹了快两个多小时的风，简异揉了揉眼皮，转身就往楼梯方向离开。

　　即使快接近深夜，路上人一点都没少，大概是周五的缘故，大家都享受着假日来临的夜生活。简异本想就这样沿着平常的下班路线回家，但路上人实在太多，拥堵的环境让人身心厌恶，习惯安静的他只好饶路。再次路过某间酒店，大厅也满是人，快要挤到广场上，简异假装若无其事地经过，却忍不住往里面瞄了眼，走神的时候差点就撞上迎面而来的车。

　　“喂！简异！太好了你来得正好啊！”

　　高飞驰匆忙打开车门下来，顺带还扶着一个人下车。被扶着的能思见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浑身无力地靠着高飞驰，似乎很难受。才刚看清那男人脸，简异就被高飞驰推过来的人撞得后退了两步。

　　“干、什么……”

　　“这家伙喝得烂醉，走都走不稳！你先帮忙照顾一下！我就回来！”

　　高飞驰俯下身跟车里的司机打了声招呼后，就头也不回，一个人往酒店跑去。被留在原地的简异只能把话吞了回去，有点不情愿地咬了咬牙。

　　简异低头看了一眼，只见怀中早已闭上眼的男人紧皱双眉，满脸通红地微喘着气。浓烈的酒气让人烦躁，简异嫌弃地啧了一声，半扶着男人往人较少的地方走去。

　　把人扔一旁，简异也靠墙坐下。小路较为偏僻，没半个人影，比刚才那嘈杂的广场安静不少。发信息告诉高飞驰自己的所在地后，简异就放下手机，目光呆滞地远眺着黑漆漆的天空。晚风微凉，仍旧醉醺醺的能思见缩了缩脖子，稍微往简异的位置靠了过去。

　　酒味一瞬间侵入简异的神经，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男人心一沉，故作镇定地掏出了香烟。

　　“还没戒掉吗？”

　　简异侧过头，就发现能思见皱着眉头看自己。这人多管闲事的习惯还没改，伸手就把简异手上的香烟拿掉。简异烦得啧了一声，从对方手中把东西抢了回来。

　　“放手。”

　　能思见肆无忌惮地抓着简异的手，似乎不把烟抢走不罢休。黏糊的体温还有气息，不停挑战着简异的底线。

　　“我叫你放手！”

　　简异终于忍不了，当能思见整个人贴他身上的时候，他就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地上。能思见猛地摔地上，整个人难受得□□起来。简异心虚，他下意识上前想把人扶起，但最终还是没走过去。

　　高飞驰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简异急得跺脚，他不想再呆在这里，一秒都不想！

　　“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能思见从地上慢慢爬起，他揉了揉屁股，笑着道，“改一改这种暴躁的性格吧，出社会还这样，会被欺负的。”

　　“我需要你教？”

　　“也是……”

　　能思见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却笑得更尴尬了。简异侧着头不看他，重新坐回花坛边上，抽出一根新的烟点着。

　　“最近好吗？”

　　能思见摇摇晃晃地走到简异旁边坐下，简异啧了一声，马上就往旁边挪了大半个位置。

　　“高中毕业之后就没见了吧？有……五、六……七年？”能思见迷迷糊糊地扳着手指，挠了挠脑袋，似乎也忘了具体时间，“总之就是很久很久……唔咳咳……”

　　简异还是没理他，仍旧一脸冷漠地直视前方。晚风特别大，让烟吹散在空气中。耳边忽然变得安静，有点不习惯，简异动了动手指，眼珠故意左右转，最终余光落在了脚边。

　　地上出现一滴又一滴的水印。简异愣住，嘴巴微张，口中的烟差点就掉地上。能思见在无言流着眼泪，他双目放空，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幸福吗？”

　　颤抖的声线缓缓响起，能思见脸上却仍旧挂着笑容。

　　“你开心吗？”

　　能思见忽然看过来，简异这次没躲，只是任由对方越挨越近。

　　“一个人还孤独吗？”

　　呼吸近在咫尺，简异闭上眼，脑中还回荡着能思见的声音。那晚，简异又再次犯当年犯过的错。因为被内心的懦弱击败，用香吻取替了香烟。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想通过另一种致命的毒药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秋天，清晨也充满着凉意，简异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尽是白茫茫一片。

　　“唔……”

　　头痛得要命，被室内的冷气再吹一吹，更是难受。简异撑着身体爬起，这时他才发现上身是裸着的。

　　什么？

　　简异瞬间清醒，而当他摸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时，他才正式领会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没错，他就是把那个才刚结婚不到一天的男人给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