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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古代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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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良的手指上沾了不少水光,那双平时会握起玉笔或者拿起弓箭的修长手指带着粗粝的茧,在她的唇片上擦过。
他餍足地躺着,怀里趴在哭得一塌糊涂的张灿,眸子晦暗不明地望着她,“这就受不了了?”
灿灿瘪着嘴不说话。
他刚才显得比平日更加急切,东西又多又浓,她本就胃口不好,乍然吞掉了一些,又吐了一回。
至于糖葫芦?
不过是个把她骗进来的幌子,早就被他丢到地上了。
钱塘这个季节多雨潮湿,下雨的时候天气有些阴寒,小窗未关,偶尔吹进来一阵,未着寸缕的张灿抖了抖,乖巧地钻进了被窝里。
她迷茫地看着外面摇摇摆摆的树枝,后背有粗糙的东西在温柔地划动,仔细辨认,好像是他的名字。
蘸她的水写他的名儿,坏蛋。
太子声音低沉沙哑,像燃到了最后一点的竹香,张灿已经困得不行,忽听到他问:“灿灿今年多大了?”
张灿勉强支着眼皮答:“十八了。”
“十八……”林良似是感慨,八年一晃而过,掰过她的下巴打量,目光温柔似水,“宝宝,你怎么好像没长个儿?”
张灿艰难忍着恼火,嘴角抽搐,“奴婢每天干这干那,当然长不高。”
手指刮过下巴上的肌肤,带起一片震颤,她呼吸停了下,林良散漫地笑了下,“下面也没长。”
还是小小的,愁死了个人。
她脸色又红又白,干脆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要说胆子肥,她是东宫第一人。
想不搭理太子就不搭理,每每还要尊贵的太子来求她。
长臂箍紧她的腰肢,某人的长发落在了她的脸上,如此亲密交缠,她却觉得烦人,没好气地拨开,“别碰我。”
后面穿出一阵笑声,低低颤颤,她更郁闷,娇嗔地喊了句:“殿下!”
“嗯?”笑声戛然而止,那人俯首,将脸贴上了她,“宝宝十八了,可想嫁人?”
嫁人……?
张灿张了张嘴,殿下还真将她当笨蛋啊……
她早就不清白了,哪家愿意娶她。
醒事奴婢醒事奴婢,便是为太子传宗接代练手的,好一点的能作为大宫女陪伴在太子身边一辈子,运气差的,太子婚后就会被送走。
“问你呢,想不想嫁人?”
被下的四只脚缠在一起,张灿闷声,“嗯。”
林良的目光转深,可惜她看不见,掂了掂她的小肉手,“江塘知府家的小女儿病弱,一直养在深闺中,明年正月会抵京参加甄选。”
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嗯……”
他话音微顿,握紧了她的手,“明日晨起,张知府会接你回府。”
“嗯??”张灿扭过头,“什么?”
她联想到一种可能,转念又否决。
那是欺君之罪!
林良垂下眼,“怎么,不想离开我?”
张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您这是要……”
欺君。
这两个字她不敢说出口。
光想想她都觉得脑袋要搬家了。
“父皇知道。”林良语气淡淡,“虽是四品官员之女,但张知府也曾是京城三品,左迁来的,处理完这次水患后便是立了大功,不日回京复职。”
他凝眉,冷硬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烦恼之色,“侧妃,可以吗?”
他目光幽深,在等待她的回答。
张灿苦笑,“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奴婢只是宫女,做不得主。”
连圣上都同意了这番运作,她还能说什么?
她也能想象到,殿下为了给她安个名分,一定是筹谋了许久的,说不定这次就是专程来办此事的。
放在别的宫女身上,一定会给家中祖宗烧上几株高香,飞上枝头变凤凰,从宫婢一跃为太子侧妃。
可她……
“唉……”她很发愁。
“不愿意?”太子面色冷了下去。
她知不知道,这是他在勤政殿跪了三天三夜换来的结果?
这已经是他能力以内最好的办法。
张灿摇头,小小宫婢,主子要她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哪有说不的权利,“才七月,一想到要五个月见不到殿下,奴婢心碎。”
“虚情假意。”太子起身,披上一件外衣,走出门去。
月色冷淡,小雨连绵,他的心情也糟糕。
半晌,张灿闷闷问:“太子妃是哪家?”
林良倚门而立,抬头看着那颗圆滚滚的月亮,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她。
每日都能见到,每日被她微弱的光亮照着,不冷不热,像个捂不暖的石头。
阴雨之期,月色惨淡,他没来由的烦躁。
“右丞相家嫡女,薄羡意。”
“哦。”张灿裹紧被子,“听说薄小姐温柔大方,能容下奴婢吗?”
林良眉头更紧,“孤选的人,她容不下就换能容下的。”
张灿不说话了。
林良转身,她小脸苦巴巴的,睡着了。
他黯然。
他终究还是要委屈她了。
*
第二日,张知府果然来接她了。
她的行李少,一个小包袱就是全部,闷头跟在知府身后,上了马车。
林良掀开车帘,入目的就是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刺痛,“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此去就是五个月,一百五十天,她竟然一声不吭就要走了?
张灿动了动嘴,喉头却疼得吐不出半个字。
沉默半天也只是摇了摇脑袋。
他撑着油纸伞,骨节发白,指尖微动,放下了帘子。
车外,他声音哑淡干涩,“在人家那里乖一点,没人会惯着你,多学规矩。”
张灿茫然地点点头,虽然无人能看见。
江塘知府府距离钱塘三日车程,张灿又晕了车,到地方时哭得可怜,可再没人衣带不解地照顾她了。
张知府对她多有礼遇,但忙于公务,顾不上更多,她每日在教规矩的嬷嬷手底下混日子。
嬷嬷姓宋,曾经教过皇后,对皇家礼仪清清楚楚,把张家其他几个千金教养得极好,唯独对张灿无法。
张知府交代过,这个张灿不一般,是太子心里的掌上明珠,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别多教训。
于是张灿一日一日混着,规矩不见长,斤称倒是上来了。
这里没人管她吃多少,她嘴里没个停的时候。
她每天都问问水患怎么样了,听说太子爱民如子,以身作则下河建堤的时候,她的心紧了好几天。
后来又听堤坝建成,水患得到了抑制,她的心才算安稳下来。
但水患一般伴随着瘟疫,太子去了疫区治疫,她又睡不着觉了。
在十月的某一日,张知府家出了大乱子——他家小嫡女张如意不见了!
张知府连夜从钱塘赶回来,发现自家闺女好好地躺在床上,而冒名顶替闺女的太子心尖尖,消失了。
张知府急得两鬓斑白,又驾马去了疫区,见到了消瘦苍白的太子,跪地不起。
张灿不在这里,或者说,从未到过这里。
太子手中的医箱掉落,张知府看着那个受人爱戴的年轻太子的高大身躯缓缓摔在了泥水中。
他皮肤冷白,又生得绝美,一身污泥显得他狼狈不堪,破碎分离。
*
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下人衣服的矮小男子,骑着小毛驴,出了江塘城门没几十里,小毛驴就淋雨病了。
小男孩长得漂亮,眼睛明亮而圆,但脸上脏兮兮的。
他舍不得小毛驴,就又找人买了一辆牛车,把小毛驴放在挡雨的车板上,自己驾车慢慢走。
一路风雨飘摇,风餐露宿,他却笑眯眯的,拿钱给小毛驴治病,用伞给大黄牛遮雨。
疫区周边的村子人满为患,没得病的都转移到了这里,有人好心提醒他不要前去了,那边危险,稍不注意就会患上疫症。
他只哦了一声,将毛驴和大牛牛留在了这里,自己背着包袱、举着雨伞走了。
越靠近疫区,人烟越稀少,连马匪都嫌晦气,不来这里,他迎着风雨前行,深一脚浅一脚,留下两排小小的足印。
路过埋葬因疫症而死的大坑时,他浑身发毛,加速跑开了。
疫区用木桩围住,白色的麻布撕成了一条条,绑在木桩上,里面死气沉沉,不时传出人的哀嚎或低吟。
他拱着身子溜进去,头上包着密不透风的黑布,活像一只小老鼠,他在里面打转,寻找着什么,终于看到了士兵模样的人,凑了上去,“军爷!”
他声音娇嫩,听不出是女孩抑或是没长大的男孩。
士兵看他亮晶晶的眼睛也知道,这人没生病,挥舞着大刀赶他,他慌忙解释:“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婢女,名叫张灿,还请军爷通传一下!”
原来这个小矮个是张灿。
她在几日失眠后,偷偷跑了出来。
说不上是想干什么,总之就是想见见那个人。
士兵去通传了,但太子昏迷不醒,染上了时疫,此事对外都是保密的,还好张知府在,连忙迎进了张灿。
由于太子病了,她只能掀开帘子看一眼,很快又被张知府带离这里。
她乖巧懂事,对张知府连连道歉,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冲动了。
张知府信了,一个小姑娘,还能闹出什么风浪?
当夜,张灿又跑了,外面电闪雷鸣,张知府觉得天都塌了。
要知道,太子病后连床都下不来,清醒时只问张灿找到了没有,如果找到,一定要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说她身子弱,要是来了,一定会生病。
“身子弱”的张灿不仅来了,还二度闯进他的帐篷,他身边只有一位医官陪伴,浓重的药味充斥。
此时夜深,医官睡了,半梦半醒间听到动静,就见一个灰扑扑的矮小男子在搂着尊贵的太子殿下睡觉,魂儿都吓飞了,赶忙叫来官兵。
这下热闹了,官兵把她当刺客,张灿吓得嗷嗷叫,晃着太子病弱的身子,“殿下,殿下,你快醒醒!奴婢要被大汉捉走了!”
官兵凶神恶煞,雷声轰鸣,更映得他们的脸可怕,“放肆!休要碰太子贵体!”
张灿有口难言,四肢缠着太子不放,开玩笑,要是放开了,她的脑袋就无了!
太子昏沉沉的,只觉得喉咙被人扼住,呼吸艰难,睁开了眼睛。
“放……开……”
张灿花猫一样的小脸映入他的眼帘,他愣住了,灰眸水雾蒙蒙,再看一帐篷剑拔弩张的人,低哑道:“出去!”
众人只得退下。
张灿呜呜哭,“殿下,奴婢险些被那些猛男抓走,要是抓走了,脖子顶上就没东西了……”
“闭嘴!”太子咬牙切齿,揪住她的衣领,“谁让你来的?跑哪儿去了?胆子肥了?”
骂了一通,他又哽咽着问:
“……想我了吗?”
干燥开裂的唇大力碰上她的牙齿,她被凶猛的风雨吞没。
腰肢被人掐得死紧,她抖着腿儿,哭得更惨。
而那个人,头埋在她颈间,还在用下巴压着她的肩膀下沉。
“殿下,不行!真的不行!疼疼疼!”
“……闭嘴!”
外面的医官摸摸鼻子,捂住了耳朵。
后面又压出男人的一声低吼,他被温暖地包裹住了。
终于成了,他摸着张灿肚子上一块鼓起,眼尾暗红,竭力忍耐着喉头里冒出的碎音,“这不是吃下去了?”
张灿欲哭无泪,软趴趴地被他抱着,被人当作鱼膘子一样握着,起起落落。
“早知道……不来了……”
三个月的积攒汹涌可怕灌满了她,她虚弱地倒在榻上,太子也体力不支地压住了她的一条手臂。
“来不来都来了,你就盼着咱们的儿子别来就行了。”
他现在染了疫症,她也很危险,这时候怀孩子,情况怕是不妙。
医官被他叫了进去,看到一张被子裹着两个人,微妙地垂下了眼睛。
“避子汤,现在去煮,要不伤身的。”
医官离开后,张灿弱弱开口:“殿下,奴婢能不能只当奴婢……奴婢不想和人争风吃醋。”
在张知府的后院,她见识到了女人们的争斗。
正妻咬碎牙齿和血吞,大度,也必须大度,苦不堪言;几个妾室看似赢了,但她们的孩子却是庶子庶女,永远被嫡子嫡女压着一头。
她不想变成那样,更不想让她的孩子也变成可怜虫。
太子太累,睡得深沉,没听到她的话。
她忍着腿上和胃里的酸痛,困难地爬下了榻,寻到正在配药的医官。
雷还在咆哮,她惨白着一张小脸,恳求:“大人,给我配再也不能生育的药吧,我不能有孩子。”
她想好了,以后就无名无份地跟着太子了。
安守本分,不争不抢,没有子嗣,就不会有人针对她。
做个婢女,至少以后都能每日每夜陪伴着他,而不是作为一个侧妃,永远呆在自己的殿里盼着他。
医官手一抖,“本官不能私自做主……”
“好,”她垂下脑袋,“我自己也能找到药,你们看不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 鼠:不争了!
狗:嗯,不争了。
狗子再次改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