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手术刀》辣翅配可乐

31、三十一 雨雾

　　郝友听尤希望这么说，立马又笑得跟朵花似的：“尤希望，你这是激动还是着急呐？不过您老人家真够反应慢的……也不是，你这是太不敏感……”

　　“废话太多。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就那专项研究，伏辰不也是为了这事来的？据我了解，陈乐康这么长时间里一直在给伏辰下绊，据说第一次课题收集就给他拉脸子。有人说……有人说是因为那会他替你说话来着。不过想想他陈乐康好歹一个院长，总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吧？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了。伏辰也算是见招拆招了，但陈乐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底还是挨了几闷棍子。总而言之，就是他到平林以来的研究处处受阻，这其中捣鬼的大头应该就是陈乐康。”

　　尤希望思索片刻，道：“你的意思，陈乐康针对伏辰，还按照个人意愿篡改研究线路剥夺大众公平科研的权利，并且可能是因为个人恩怨？”

　　“哟哟哟姑奶奶，小声点小声点。”郝友见尤希望抬高音量，连忙慌得东张西望。

　　“怎么？我还怕他陈乐康了？”尤希望偏不从，大声嚷嚷得办公室里都要听到了，只不过听不清在说什么。倒是过路的几个护士显得非常淡定，对于她大不敬的话语见怪不怪。

　　“尤希望，我就是怕你跟现在似的着急跳脚。你能不能有点成长呐？”郝友还有半句话没敢说：你这怎么这么快又恢复到生龙活虎活蹦乱跳模式了？

　　尤希望一个瞪眼差点把郝友的魂给瞪出来，趁他退后半步的功夫略作思索状，想了想又道：“你告诉我，这事真实性是多少？”

　　“这么说吧，八九不离十。我的消息你也知道，差不到哪去。不过这怪就怪在陈乐康和伏辰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能招得两个人斗成这样？”郝友摇头道。

　　“还是说，不只因为两个人关系不好，科研内容本身就涉及了谁的利益？！”

　　尤希望说完这话，二人不由得都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尤希望，她脑中忽得闪过之前那个来自平林的病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所关联。

　　“这次也是课题方向的冲突吗？”

　　“那可不。听说伏辰强烈要求做有关内膜炎恶化调查的研究，而且是‘非常规恶化因素’，陈乐康则是极力反对。半个月以后就该有课题细支的最终定向了，这里头要真有什么门道，陈乐康总不能让自己栽在最后一关。”

　　恶化因素……果然是恶化因素。而且，还是“非常规恶化”这样一种不常见的课题。

　　“那你，拉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个？”尤希望眨眼道。

　　“那是。就你和你家那位……”

　　“说什么呢你？”

　　“啊是是是，你和伏辰你们俩哪个明眼人看不出来怎么回事？我能不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也是多方了解才来跟你说的……”

　　但若真像郝友所说，那二人几乎是一定有什么不小的过节了。既然如此，如果有人帮助伏辰，以陈乐康的性格，铲除异己是一定的，被连坐也不显得奇怪……尤希望心中咯噔一下停了一拍。伏辰的聪慧程度，会料想不到拉她入伙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他俩无冤无仇，如果他知道后果还执意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利用她来达到什么凭他一个人的力量难以完成的事情。

　　那他对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助又是为什么？以他的性格，如果当真要利用个什么人，也必然不会再用其他拙劣的手笔来补偿；说是掩饰却更不可能：一来若是利用什么不知情的人，必然是认准了他不会怀疑自己；二来这样与陈乐康树敌更厉害，得不偿失；三来这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无脑得很。纵然尤希望从未这样利用过他人，但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这些。更何况虽然相处时间还不长，但尤希望却总能掌握伏辰的心理——伏辰于她也是如此。

　　除非，他是一开始就认准了要欺骗感情。这样，尤希望不仅不容易怀疑，还能更好地利用她，即是巧妙的一箭双雕。而这，却也是尤希望最认为不可能的情况。

　　况且，他们现在……这种有些微妙的关系，实在还不至于可以说是……利用感情。

　　郝友见尤希望十秒钟没动静，还以为她是入定了，连连在她眼前摆手。尤希望略显烦躁地挥开他的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跟恩平吃饭去吧。”说罢便扭头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伏辰，一众人都在兢兢业业地埋头干活，而伏辰正和颜悦色地和恩平聊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恩平一个急刹车住了嘴，转身笑眯眯地看着尤希望。

　　尤希望一看就知道俩人是在说她，而且指不定憋着什么坏，碍于一屋子人不好质问，只得用眼神狠狠斥责一番。

　　恩平毫不在意地呵呵一笑，拉着郝友走了。尤希望一时竟不知道应该上前跟伏辰说两句还是直接坐下，一张挂着僵硬笑容的脸刚好对上伏辰半是温柔半是疑虑的眼神。尤希望一愣，于是当机立断，立马一屁股坐下来想继续整理病历，坐下来才发现刚才自己起身时习惯性地捧起了电脑，一直走到门口才顺手放在了柜子上，此时电脑正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不禁觉察到脑门冷冰冰的，一摸，居然都是冷汗。

　　尴尬归尴尬，也不能不工作。尤希望再次起身，在伏辰关爱智障儿童眼神的注视下迅速把电脑捞了回来，尽量不与他眼神接触，心道：这厮今天就这么闲？？老娘刚刚的怀疑还没结束呢！

　　突然，门再次被嘭地一声打开：这次进来了三个人，第一个是林琦圆，还有半道折回来的恩平和郝友。

　　“我们刚刚在拐角的地方碰到了小林，她问我们伏大夫在不在办公室，我们告诉她在，也跟着她一块过来看看怎么了。”恩平第一个发了言，眼神里带着点不善。

　　一时间，就连自己要来找伏辰的林琦圆都有些不知所措。

　　“行了，”恩平又道，“伏大夫，你们有事就出去聊吧，这里一屋子人在工作呢。小尤，你也出来吧。”

　　恩平这道命令可以说是来得刚刚好：众人都是这么想的，但也都苦于思考如何达成。

　　几人出了办公室，恩平便把郝友揪走了。

　　林琦圆脸上的懵还没褪去，一时没有揣摩出为什么恩平的神色在听说她是来给伏辰送宵夜后突然不太好看，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小尤”叫出来。

　　她努力不管一旁“小尤”的存在，有点扭扭捏捏地对伏辰道：“伏老师，我，我来给你送夜宵，你工作这么长时间也累了，我……”

　　“行了，我不饿，谢谢好意，不过大家应该都挺饿的，你一会拿进去给他们分了吧。”伏辰说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揽过尤希望的肩。

　　尤希望再怎么样现在也知道是怎么个状况了，便非常配合地一手搭上他的肩，一手把口罩扯了下来——

　　“尤老师！”林琦圆脸上的震惊不是一星半点，“你们……原来你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二人不管她的惊讶，维持着这个姿势往回走，直到走到办公室门口才立刻松开对方。

　　林琦圆在原地呆了一会，十分听话地进去把带来的宵夜分给了大家。

　　尤希望心道，果然，伏辰这样的人是不会缺乏追求者的。那她以后是不是该小心点？毕竟，毕竟他们现在还只是朋友？

　　可是一开始工作，这些事便只能暂且被抛置脑后了。虽然按尤希望的能力和资历来说这种工作就是把眼睛缝上也能做好，但她仍然习惯任何工作任务都心无旁骛、一丝不苟地完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希望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肩，头也不抬道：“什么事。”

　　“他们都走了。”与平时不大一样，伏辰平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一丝苍白和感性。

　　“我这边还有最后一点就完成了，一会就开始看你早上发我的科研资料……”

　　“其实你刚刚看也没事，他们反正已经对任何有关你的反常都习以为常了。”

　　“那是有您这尊大佛压着，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谁不清楚学生心里多八卦？坐在实习生位置上看主任级别的报告实在太夸张了，我晚点看，大不了少睡几个小时也不耽误事。诶，我算是发现了，虽然吧，你又不凶，又不骂人，但就是有威慑力，学生就算偶尔皮两下，最后成绩倒也不错。看看我，成天嗷嗷叫，学生服也服了，怕也怕了，但成果就是不拔尖。啧啧，一点都不随我。”

　　“怎么样？这段时间你就该好好跟我学习怎么教学，别以为自己业务能力顶尖就万事大吉了，作为一个副高级别以上的医师是有责任带好手下的学生的。”

　　他这么挖苦，尤希望也不见恼，反倒乐呵呵道：“你还别说，我没想到自个儿这职称还能保住。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啊？陈乐康那样的人不说吊销我营业执照就阿弥陀佛了，他居然会不提撤我职称的事？”

　　“想知道这个还不简单？尤主任放下手里学生的活，赶紧下班。然后再请我一顿饭，不是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尤希望早就发现这人在人前是个温文尔雅端庄大方的教授，人后卸下不必要的装束后却显得更加诙谐自然，不那么……老气。“哟，怎么，想蹭饭还这么光明正大？”尤希望话说得不客气，语气却和方才教训郝友那两句截然不同。

　　“嗯……那就看在这几天我为尤大夫辛苦上课教学的份上，就当是交学费了。如何？”

　　“哈。好啊，想吃什么？今天就你定吧。”

　　伏辰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缓缓道：“尤大夫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尤希望手下的动作停了半拍。依旧很平静地道：“三一四。白色情人节。和我们，有关系？”

　　伏辰又笑。只不过这次是极不易察觉的笑。他轻叹口气，道：“走吧，去储物室。”

　　“储物室？”

　　“对。”伏辰话落，便上前抬起尤希望的手将她拉离了桌子。

　　尤希望歪头，摘下口罩，略有些暧昧地把头凑到伏辰脸旁，轻声道：“去储物室做什么？吃饭？”

　　伏辰把头扭过来正对着她，深邃而温和的眼神在她脸上游走，却又堂而皇之道：“对，吃饭。”

　　进到储物室，伏辰打开灯，尤希望就看到屋子中央极显眼的桌上摆着一个银灰色的盒子。这里平时不是堆着各种备用药物和器械就是层层叠叠地放着各种不知来自何方的资料，今天却不知是被谁收拾干净了。

　　尤希望看一眼伏辰，心领神会地上前打开了盒子——而这原来不是一个盒子，是个个人手提手术箱，里面摆满了制作精良的手术器械，从各种型号和种类的手术刀到各种剪子镊子，样样齐全，哪怕是在储物室的小灯下也泛着刺眼的锋芒。

　　看到这些小家伙，尤希望就是再知道它们有多锋利也克制不住要伸手触摸一番了。边看还要边咧着嘴傻笑，边傻笑还要边道：“这就是饭？”

　　“饭在这边。”伏辰微笑道，朝墙边的一把椅子走去。

　　居然把好吃的放在这种角落？！这对于尤希望来说几乎就是大不敬行为。但当她看到伏辰把保温罐的盖子打开，里面的好吃的居然是剁椒鱼头时，霎时间什么所谓的大不敬都烟消云散了。

　　伏辰把保温罐拎起，那把跛了一条腿的椅子立刻不满地摇晃了几下。他把罐子放到手术箱边上，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尤希望。

　　尤希望掀开保温罐第一层，发现底下是一大份饭，可就是不见餐具，道：“筷子呢？”

　　“哦，我忘了。没事，你把箱子里组织镊拿出来，咱俩用组织镊吃。”

　　尤希望：“……”

　　伏辰逗够了尤希望，终于把放在柜子夹层用袋子包好的餐具拿了出来。

　　尤希望不禁感叹：今天这饭吃的跟密室逃脱有一拼。只不过，密室逃脱并不会有人不断告诉她接下来的事情，提问机会用完了，就再没法从外界获取有效信息了。

　　只不过，她是尤希望。就算有永远明亮的路灯为她照明，她也不会失去了判断力，随波逐流，失去自我。而伏辰，也正是因为深谙这一点，才敢为她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