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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 沐阳 ...

  •   “啊……您说的是。的,的确是这样,我当然会脚踏实地的。伏老师……”李兰不知道怎么,明知道自己是来看病来的,但见着了伏辰就是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想往外涌——只不过又都硬生生地卡住了。这种不上不下卡在半路的滋味实打实不好受。

      自从前几天伏辰去了平林参加科研活动,她已经连续好几天上班没见到他了。伏辰虽说是主任,但时长呆在院里,或出诊或手术,有事也帮着处理院内事务。人很容易习惯成自然,若是早已养成的习惯突然被打破,一时间自然不好接受;她倒也清醒地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不能是喜欢,但毕竟在一个科,又日日见到,虽然一天下来都说不上几句话,但就是莫名其妙不受她控制地生出了极强的好感来。

      于是,此时此刻,她看着伏辰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透出情愫来。自然,也怪不得伏辰那样说话。

      眼下,屋里三个人个顶个的尴尬。披头散发的那位还略略好些,一来任李兰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是谁,也就避免了“师生相认”的滑稽情景;二来厚重的头发盖在脸上,空调房里她早已从额头到下巴都被汗湿得黏腻,又热又痒,头发下跟蒸笼没什么两样,难受得不容她想太多,只盼这生龙活虎的李兰开恩确定没问题赶紧离开。

      但至于另两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刚刚确认自己无病无灾但被不轻不重地教训了几句,满心满脑都是羞怯和压制不住的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表述的冲动;另一个则想要在这片不算熟悉的领域里立马敷衍完毕了事,省得惹出什么是非——事实上他这两天已经明确地感到自己陷入了是非,且主要是有关于自己身边那位暂时沦为实习生的大专家的。

      也不知道是捂得太久骚热得鼻子实在吃不消了,还是感冒压根就没好透,有跟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白衣贞子的妆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那位不知道是否合时宜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万幸汗渍渍的头发早已吸附在头脸上,不能被掀出太大波澜,但这一声喷嚏倒好像有什么提醒作用,令他们意识到不能再僵持下去了。

      伏辰低头看一眼表,对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兰道:“你已经站在这不说话半分钟了,我后面还有很多病人。”

      “哦……哦对不起啊!”伏辰一声令下,方才还在神游的李兰突然脱离入定状态,不知怎么整个人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拾起桌上的各项报告在两双——准确地说是一双惊讶的眼睛里转头跑去。

      等她跑出了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没问问伏辰什么时候回凯龙,但二号已经被叫着了,正急急忙忙地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扯着大包小包往一号诊室赶,她也只好叹口气讪讪地走了。

      她不知道,她前脚刚出诊室,后脚那位cos贞子的大夫就迫不及待地扯开满脸的头发。许多发丝零零散散地黏在她脸上,扒拉好几下才能捋走。不知道是谁的倒霉眼镜里早已蒙了一层雾来,她把它拿下的时候都开始滴水了。

      这人对天翻个大白眼,顺手把脸上的口罩也摘了下来:“看不出来嘛,伏老师这么受人欢迎啊。”

      伏辰听出这话中的意味,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表现得这么受欢迎,不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尤希望呆了呆,心说不好,让他占了先机,便眯起眼睛道:“那你猜猜,你到底有没有吸引到我?”

      伏辰但笑不语,机敏地换了话题:“你说你做大夫都这个年资了,还有这么多头发,属实不易。”

      “呼。你呢?戴的头套?”

      “……”

      “质量不错,什么牌子,可以给我爸推荐一下。”

      伏辰正哭笑不得地想弹她脑壳,好充分展现一下自己“老父亲”的威严,却见一个牵着两三岁孩子的微胖女人已经进来了。

      “大夫,我女儿她一直这样……你看,就呆呆傻傻的,我教她干什么都学不会,一加一等于几一个月都记不住,跟别的孩子也玩不起来,哦,有时候,甚至大小便失禁。”女人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叨叨了一番,说完还担忧地看一眼她怀里正哗哗流口水的孩子。

      伏辰扫了眼电脑,见患儿病史几乎是空白一片。他垂垂眸子,道:“三岁,怎么不去儿科?况且,这种情况就算不去儿科也该去神内,不是神外。”

      “啊?是小孩子的所有病都要去儿科吗?”

      这话问出,伏辰身边的那名实习生几乎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却被伏辰尽收耳中。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不用担心过于笼统,儿科里面也有细的分支。”

      那女人闻言皱了皱眉,很有些什么不满似的。伏辰看一眼一脸焦虑的女人和她怀里不太安分的小女孩,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那女人顿了顿,正欲再言,却听伏辰道:“神内神外到底有相通之处,我儿科修得也尚可。来都来了,我先给你们看看,真要专业不及,你们再转去别科也来得及。”

      小尤听到伏辰这么说不由得和他对视一眼,见他眼里满是主意和分寸便也什么都没说。

      女人倒总算是舒展了笑颜,就连她怀里的孩子都好像体会到了妈妈的高兴,居然也挥着沾满了口水的小手咯咯笑了起来。

      “孩子还有什么其他比较明显的问题吗?”

      “没了,就是笨乎乎的,啥也不懂,反应也慢得要命。这不,家里人都催着要来看看。”

      “那这样,我先给你开颅脑CT和脑电图,取了报告回来找我。”

      “谢谢大夫。”女人脸上仍然溢着笑,即使如此舒展的眉眼也展不开她眉心深深嵌入皮肤的褶痕。

      待她出了门,小尤赶忙问伏辰:“为什么不叫她们去儿科?”

      “以你的经验和直觉应该也看出来一些,她不是第一次来给孩子检查这个问题。况且这个年纪的孩子抵抗力差,病史里空白一片也很蹊跷。”

      “嗯。我没搞错的话她这是神经发育不良,很不好治,除非能够有神经干细胞配型成功,但这几乎不可能……先前的大夫也必然和他们说过。所以,你就给他再检查一次。但是,对口专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有把握?”

      “正确诊断的把握是有的,但若说治愈,自然没有。你要知道,作为一个母亲一定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只能尽量让她少些遗憾。”伏辰看着小尤,语气坚定,眼神却软软的。

      三号已经被叫了四次,仍然没有人应。门口已经聚着许多后面号码的人探头探脑,时不时还要看一眼虎视眈眈的值班护士,生怕一不小心惹急了她引来一场大战。

      心外值班的恩平收到一个命令——把尤希望叫回来。

      就在刚刚,院里转来一个重症先心患者。孩子无法脱离呼吸机,心肌开始衰竭,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儿科大夫一致认为需要叫上心外专家一起会诊。刚巧这节骨眼,心外有点资历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挂在了手术上,大家着了慌没办法才想着要不试试看把尤希望先叫回心外参加会诊。

      恩平一边纳闷难道是自己和尤希望关系好才让自己去找,一边踩着大步往神外去。

      说实在的,哪怕是恩平本人也觉得哪不大对劲。尤希望“离家漂泊”实在是当前的局势逼人到了这份上,也怪尤希望这人是这么个脾气,否则普通人再怎么样,有这么强的能力傍身也不至于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而现在突然叫她回去,明眼人都知道不是好事,十之八九是要她处理棘手病人。

      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个人。恩平不用看就道:“你跟来干嘛?”

      “你去干嘛?”

      “心外急找尤希望,电话里说不清。”

      “我跟你去。”

      “你活都干完了?”

      “现在没什么事了,我怕尤希望那边出什么娄子。”

      恩平愣了愣,心道尤希望经历这么多怎么可能还像小孩子一般我行我素?这明显就是郝友想跟她待在一起,但时间紧迫,还是道:“行,那就一块。”

      “喂,尤希望你哪呢?1号诊室?行,我过来了。”

      二人闯入诊室,也不顾忌太多,直接大喇喇喊:“尤希望!赶紧去心外!十个月先心患儿发作,伴有肺动脉高压!快!”

      此言一出,诊室里坐着的老太太和站着的她女儿,甚至门外看到门开忍不住探脑袋的人都忍不住看了看她的胸牌,好奇这是何方神圣——毕竟危急时刻出马的大夫绝不简单……可是那胸牌上面偏偏有明明白白的“实习生”三个大字!

      也幸好,这些人要么是不知道那件事情,要么没反应过来事件的主人公就叫尤希望,全都懵在了原地。

      尤希望有些微微愣神。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一定都会在心里暗骂这种狗屁行为:不要人了就把人踢走,要了就再像叫一条狗一样叫回来,这种几乎是见利忘义忘恩负义的行为谁不恨呢?

      尤希望心里也骂了,但是她是在骂的同时抬腿跟着恩平跑去了。

      不是因为来的人是恩平,更不是因为面子挂不住,单单是知道这个孩子,没人去救他,可能就没了。

      谁叫她尤希望活该呢?她可以在任何事上死拗到底,但就是做不到放弃任何应该救助的人。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奔走后,有一双眼神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转角处。

      不去,就不叫尤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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