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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曝日 ...

  •   场内一时无言,静得几乎能听得到周围人的叹息声。

      一旁早已经不耐烦的王晓嘲讽似的看一眼身后大片低眼闷在下面的人,不由得心道果然这批人还是年纪越大越不敢说话。正当她一拍桌子要站起来吃螃蟹,另一个方向却冷不丁冒出一句:

      “陈院长的意思是不能让医院给尤大夫陪葬,所以就要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全都推到她头上吗?”

      众人纷纷侧目,却见后排站着一名青年男子,面孔轮廓在会议室白色的灯光下显得凌厉,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看上去是不到三十的年纪,风度气质却有些像那种散着学究气的五十岁开外的教授。

      陈乐康肉眼可见地怔住了。他怎么也不能想到伏辰会在这种时候唱这一出。幸而这话不管是语气还是时机实在都是犀利得紧,纵然到场的都是有些年资的饱经风霜者,此刻也都控制不住下意识要看一看是哪个可畏的后生开了腔,根本没几个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陈乐康应变能力也强,立刻皮笑肉不笑地道:“伏大夫,要说莫须有也未必就见得吧?况且,我们平林医院遇事从来都是客观从容的,不会因为怕事就把责任随意推到任何一个人的头上,要是真是如此,何必大费周章地开这个会呢?”

      “您误会了。平林医院当然客观公正,我只是认为尤大夫作为此事的焦点也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但她也并未做错什么。我建议对外宣布此事院方觉得她并无过错,不需要接受处分。”

      话音刚落,不少人已经有些惊讶,纷纷和身边人轻声感叹几句。

      “这就是你不了解了。你说尤希望她并未做错什么,是,我知道很多对此事一知半解的旁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在我个人看来,她起码错有三处。一,没有阅历经验还要自负,以为她会做手术就会处理世界上的所有事情?自作主张不上报,劝就劝了,还道德绑架,这个年纪的孩子肯定会有叛逆心理。二,她当时说的所谓的一切希望都不能放弃的言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自己名字洗脑了才会有这种极度错误的观念。每个人、每个家庭的实际状况都不一样,她只是凭自己的一厢情愿去强制灌输自己的思想给别人,殊不知或许事情根本就不是她看到的那么回事,她却还以为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三,和未成年患者单独交谈。一个孩子说到底心智也还不成熟,别人跟他说什么,他未必能判断是非。况且这就是故意给别人留话柄,试问她这样的行为你就觉得一点都不可疑吗?”

      “那我就不明白了,尤大夫和这个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会巴不得他去死?尤希望再怎么说也是平林各前辈一路看着长大的,你就这么愿意相信自己可笑的臆想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您是什么别的意思不成?”王晓听陈乐康说得头疼,终于又忍不住起身质问。

      “您心里有数就好。”

      “陈乐康!”王晓喊道,“恕我王晓骂您一句阴暗卑鄙。”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更是静得骇人,这下子便是连喘气声都听不到半分了。

      陈乐康面上仍旧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王主任个人见解,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我不过是想考虑得周到些,并非要定尤大夫的罪啊。”

      “的确周到。这一点怕是齐归本人父母都没想到过。”伏辰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除此以外您上述的无非就是两点:自负和幼稚。那么我想请问一下在座的各位,有谁没有经历过这一时期呢?您刚刚说道德绑架,我觉得并没有如此夸张。在一个人即将崩溃的时候,提及其看重的事物是有很大概率可以让其断绝一时冲动而产生的过激行为的,这一点也有数据支持。而我见过的道德绑架多数都带有鄙视和威胁意味,并且不会以为他人好为目的,所以不会像尤大夫这样只是略微提及,反而会反复强调。至于她错误的观点,那自然是她的问题。但是如果说尤大夫有刻意为之的害人之心,那么恐怕多数稍了解些她的人都不能苟同吧?”

      此话一出,不少人思考片刻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再说她没有经历阅历,这也只是在人情世故方面有所欠缺,并不代表她的专业判断有问题,况且据我所知她已经做到依据患者家庭情况考虑治疗方案了,我认为作为一个大夫能够在充满无数专业知识的日常工作中做到这一点,已经足够。她能多管这个‘闲事’,首先是说明了她拥有作为一个主治医师应有的极高的责任意识。换句话说,如果她那天没有去管,按这个孩子的状态来说仍然有可能要出事。那到时候你们是不是要说,她作为当时在场的相当于级别最高的医师却充耳不闻不管不顾只当事不关己,实在是罔顾人命?”

      整个会议室里,连同陈乐康都愣了刹那。这句话他不是不知道会有人说。但同样,没想到是伏辰。

      伏辰顿了顿,继续道:“还有说她单独交谈的行为不属正常范列,我也不能同意。这一点心理科的大夫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不会在父母面前说心里话,明显尤大夫也是在发现齐归一再产生过激行为但并没有做任何说明才做出这一决定的。这个时候如果要问清他的内心想法确实应该单独交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想请教一下陈院长。据说患者家属是未经任何人允许私自带患者外出的,我请问最大的责任不该是如此不负责任的父母的吗?”

      一连串回答听下来,王晓很是满意地抱着胸看了看那名玉树临风的大夫,甚至还有不少其他领导也频频点头。

      “如此看来,伏大夫对这件事实在是很了解,一看就是做足了功课而来。”陈乐康意味深长地望着伏辰道,“就算她的的确确没有一星半点的歹心,难道就是不知者无罪了?自负和幼稚都是她的个人问题,别人没出事是别人谨慎,是别人运气好,她出了事就要安一个好心办坏事的帽子,没有这个道理的。至于家属的过失,我们也都知道,也都承认。伏大夫,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家属都像你在罗切斯特大学医学中心或者你在你母亲的医院作为主任医师所见到的那样懂得医院的规矩,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是我们妥协患者。我奇怪的是,你怎么显得这么了解尤大夫?据我了解你们应该认识不超过一个礼拜。”

      伏辰垂在身侧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正面看去依旧温和而挺拔,没人知道这一瞬间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瓦解。

      “陈院长多少有些双标吧。开始说并不是不知者无罪,提到患者家属却明里暗里替他们开脱,您这是意欲何为?我也知道国内的大环境是什么样的情况,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必须随波逐流纵容事态发展。今天有一个尤希望,明天就是张希望,李希望。”伏辰的语气是那般诚恳,但看向陈乐康的眼神却藏不住的锐利。

      “你刚刚说尤希望能够依据患者自身条件随机应变,还说她了解心理学知识,按道理该是个伶俐之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反而掉这么大的链子?再说重一点,你怎么就知道她真的不是有意为之?”一直未发言的薛鹏终于逮到了机会,毫不犹豫地起身道。

      “薛主任,你要这样说的话恐怕就不止是阴谋论了,这就是胡搅蛮缠!”伏辰听闻此话,终于忍不住显出些愤慨之意来,“究竟是不是有意为之是要交给警方最终认定的,就算我们非要在这里争个你死我活也没有任何意义。但如果问我的想法,我相信就算退一万步,她尤希望真的和齐归有什么血海深仇,她也不会以这种方式进行报复!”

      “我认同。”突然,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正是副院长孙小涵。

      “不管是从理性角度分析还是从个人情感出发,我都绝不认同希望是所谓现在满天乱舞的新闻上所说的‘恶毒医生’。你们要批评她说她两句我还能理解,给处分,岂不是对外定下了所谓的责任人?这个时候她在家是什么样的景况我们谁都不知道,你们就不怕再重蹈覆辙?”

      “孙院长,希望是个乐观积极的孩子,新闻那一套你也知道都是什么德行,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你先不用这么担心。”陈乐康见孙小涵也激怒起来,知道事情早已经偏了走向,态度不由得缓和了两分。

      孙小涵有些痛心地皱着眉,又道:“亏得你还知道她乐观积极。这个时候重要的怎么会是推责任、躲舆论?应该大家一起澄清事实、面对事实才是。见怪不怪,说得到轻巧。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除了当事人又有谁会知道。你们不记得尤希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我却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是一个怎样直率、纯粹、侠肝义胆的孩子。而这些,都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绝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孙小涵这番动情的话说完,许多人沉默起来。聂曼甚至已经忍不住湿了眼眶。

      “是啊,孙院长、王主任、薛主任、伏大夫说得都颇有道理。可是如此一来,尤希望这个中心人物反倒成了无错之有?多少都让人觉得滑天下之大稽了吧。”陈乐康话锋一转,又把众人说得愁眉不展。

      “陈院长,这样说,就还是回到起点了,你还是在心中认为尤希望就是这个主要责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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