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手术刀》辣翅配可乐

25、二十五 霜冻

　　“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呢？”陈乐康转头对伏辰笑道。

　　“若要让我提出建议，那我认为可以进行适当批评并且令其做出检查，再取消其此次研究资格以示警戒，甚至换科工作也是可行的。但绝不能对外宣称尤希望是此次事件所谓的罪魁祸首。”伏辰大大方方地道。

　　“换科工作。伏大夫，你认为换科是一句话的小事吗？”陈乐康表面上是质问，其实心里早就明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死棋一局了。

　　“并非此意。陈院长应该也知道，尤大夫不仅对心外专业如鱼得水，之前在神外也颇有造诣。前天我还刚刚征得了陈院长的意见让她协助我作为神外专家加入我们脑膜炎相关防治科研的调研小组。专业知识方面确实不用多虑。”

　　“这样的处理方式恐怕还是有些欠妥。”陈乐康道。

　　桌下顿时众议纷纷。王晓却转转眼睛会意地起身道：“我认为这样的处理方式就很合适。”

　　“我认同。”曹宇楠起立道。

　　“我也认同。”聂曼说。

　　“坚决同意。”孙小涵道。

　　越来越多的人起立表态，绝大多数都赞同伏辰的想法。

　　伏辰啊伏辰，今天你真是让我长了大见识，这种节骨眼上都不懂得丢卒保车，去国外灌了几年洋墨水有什么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天要是没有人出这个头，最后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敢来附和。陈乐康心中暗叹，明面上却丝毫不输气度，道：“那这样看来大家倒是都很信得过尤大夫。”

　　场下登时有胆大的连白眼都偷偷翻出来了。

　　“当然，可能也和我太不了解她了。”陈乐康继续道，“也许，这件事情真的还有什么被遗漏的细节有待商榷，就像刚刚伏大夫说的那样，一不小心……被自己做的事反噬了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了。”

　　他意味深长地加重语气，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伏辰。

　　“哦对，薛主任，记得过两天等尤大夫来了好好找找她进行批评教育。年轻人，做事还是太鲁莽，该学习的地方就是要好好学习。说来也惭愧，我一个院长居然这样不了解院里的排头大将，平时也是没有时间指点她，实在是不该了。”

　　“您不用这么说。身为院长自然日理万机，现在澄清了事实也就可以了，怪不着您。”伏辰自然地笑道，话里话外尽显得体。

　　“伏大夫不愧是‘全能医生’，业务能力叫人眼红，医患关系还特别会处理，实是应当叫大家多多学习。”陈乐康和蔼地起身，对大家道，“既然诸位的看法和伏大夫相差无几，那就先这么定了。伏大夫，今天的事情就由你去给尤大夫做思想工作，让她先准备换科避避风头吧。接下来和齐归家属的相关事宜就交给薛主任代为处理了。还有人有意见吗？”

　　“陈院长，作为也算主持过一年医院事务的医务科主任，个人认为这样的做法就算可以堵住一部分人的口舌，但仍然是治标不治本，齐归家属首先就不可能认同，他们只会觉得是平林医院在帮着尤希望一块平息事端，甚至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在包庇。”薛鹏担忧道。

　　前排站起一个短发女子，正是算半个当事人的急诊接诊大夫曹宇楠。“在他们眼里？我倒想问问，现如今多少家媒体已经报道了或虚或实的新闻？又有多少人看到了它？薛主任如果不是要一个一个去采访了统计清楚，恐怕还不好算出怎样的处理方式最得人心吧？齐归的家属作为所谓的受害者，他们所说的就一定是事实吗？如果民众的思想真的轻易跟着他们走了，也是说明这部分民众不过是无根之草，只会随波逐流。为了迎合这样一批人而显示自己的懦弱想必不是我们该做的吧？”

　　“薛主任，曹大夫说得很对。尤大夫本人想必也是厌恶这样窝囊的做法的。若真的重力处分了尤大夫，本质上也还是为了息事宁人，只能是赤裸裸地表演刷新底线。当然，陈院长可能也有自己的苦衷，大家也都需要理解。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失了本心，让千千万万的医护心寒吧？”伏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神凌厉地看着陈乐康。

　　陈乐康觉到伏辰话里的冷意，平视前方，也不知在看谁，缓缓道：“是了。的确不该随意妥协。本心自然要坚持，但我的提议也不全是为了让医院减少损失，毕竟家属失了最亲的人，不管天灾人祸，怎么说也得有个交代。既然如此，薛主任，你就按大家说的做吧。散会。”

　　众人起身离场，三三两两地走远。伏辰看一眼陈乐康，见他也看着自己，亲切地冲自己笑了笑，却没有再移开视线。他好像看到了多少年前，他的舅舅背着他在院子里玩耍，母亲突然愁眉不展地回到家进了外公外婆的房间，舅舅也被叫了进去。舅舅轻轻蹲下，把他放在地上，就再也没有背起过他。那天之后，整个家里都阴郁不散。院子里风很大，但还是堆起了很高的灰。

　　眼前的一切虚幻而又模糊，慢慢碎成数不清的细末消失在了他眼前，只留下空荡荡的会议室和仍旧看着他亲切地笑着的陈乐康。

　　伏辰默默转身，身后的陈乐康却突然道：“辰辰。”

　　伏辰停了步子，转过头道：“陈院长，有事吗？”

　　“尤希望是纯粹的，但世界不是，医院不是，你我更不是。”

　　伏辰沉默片刻，道：“请您还是别再叫我辰辰了。”

　　陈乐康看着伏辰走出会议室，眼神的温度冷了下来。

　　心外主任办公室里，恩平正猫在王晓身边跟她套话。

　　“我跟你说，我待会还有手术，少来跟我扯别的。你看看你啊恩平，说起来吧干啥啥也都行，但是得空就乱窜得空就乱窜，和那有些个混日子的有多大区别？我可跟你说，那些来实习的表现成这样，就算再怎么托关系也留不下来。这可是平林！看看你们聂姐，年纪轻轻就当了护士长。为什么？你说说人家多加的班多干的活是白瞎吗？”王晓嘴上叨叨着恩平，眼里却没平日里常见的那份犀利，反倒眉眼弯弯平添几分柔和。

　　“哦。”听完啰啰嗦嗦的一长串话，恩平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狡猾地看着王晓，“王主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玩世不恭，胸无大志。看你说话语气这么轻松，想必也是希望的事解决得蛮顺利吧？”

　　“你这丫头别的没学会，这方面倒越来越机灵了。”王晓乐起来，又摇摇头道，“也不算完全顺利，尤希望停了科研，可能还要换科。不过能这样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我们一群人唇枪舌剑了半天啊。对了，这次还要谢谢那个最近来平林做科研的伏辰大夫。”

　　“要换科？伏……伏大夫？”恩平被说得一愣一愣，还想多问几句，却见门被哐嘡一下粗鲁地撞开，吓得连连退后。

　　“郝友你想干嘛？”见到来者真面目，恩平不由有些气恼。

　　来人面无人色磕磕巴巴道：“尤……尤希望来了！”

　　“尤希望来了？来医院了？”恩平有点受不了这么短的时间经历如此多反转，也呆了半天，又厉声喊道：“她来了你不会看着点她啊？你找我干嘛？”

　　郝友一脸委屈又说不出话来，憋得表情十分滑稽。恩平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冲出了办公室，喊着“哪”，刚喊完就发现和尤希望撞了个正着。

　　“啊……希望，”这下轮到恩平磕巴起来，“你来了？休息得怎么样？”

　　郝友也赶出来，只见尤希望半垂着头，蓬头垢面。

　　“希望你你……你来干什么呀？”恩平强行挤出一个笑脸来对尤希望道。

　　“习惯先来心外看看了。”

　　“那个……伏……”恩平想说些什么，但立刻觉到有什么不妙，便打算及时止损。

　　“什么？”

　　眼见恩平鲠住了，郝友立马奋勇上前救场：“尤希望，我跟你说，其实都没什么的。有些人他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绝对不能一般见识。”

　　尤希望盯着郝友一言不发，搞得郝友汗毛都快立起来了：“恩平，她是不是又要打我？”

　　尤希望不理会郝友的幽默攻势，扭头就走。

　　恩平见状立马紧随其后，生怕这位姑奶奶再捅出什么天大的娄子来。

　　“你伤都好点没？”

　　尤希望不回答。

　　“你……是不是你都知道了啊？”

　　尤希望不语。

　　“哎你走哪去啊？”

　　“查房。”

　　“你不是请了一天假吗？再说这个点你查什么房？”

　　尤希望住了脚，道：“要调科了。”

　　恩平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听着她虚弱的声音着实心里不是滋味。

　　“应该挺急的。”尤希望轻轻地说，好像再也不能喊出从前那种势如破竹的气势。

　　“你……是不是对处理结果有什么想法啊？”

　　“没有了。大家为了我都这么努力……其实我都没想到我还能留在平林。”

　　恩平似乎看到尤希望的嘴角有一丝极浅的笑，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尤希望的眼神迷离得让人不知所措，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绝望却坚韧。

　　郝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上来，和恩平一左一右夹着尤希望走：“尤希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千万冷静……哎原来不是去找院长啊……”

　　“你过来！”眼见尤希望镇定地走进了病房，恩平在门口拉过郝友和他说明了一二。

　　“那这些应该也都是伏大夫跟她说的？”

　　“这个伏大夫我之前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的确是个人物。”

　　“那他为什么要帮尤希望？”

　　“对呀，为什么……”恩平奇道，却抬眼看见郝友一脸坏笑。

　　“好你个郝友！”恩平举起手指头向郝友脑门戳去，但被郝友灵巧地躲过了。

　　郝友还想说什么，却听病房里传来一声大叫。

　　“造孽呀！”

　　恩平连忙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