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疼与野风》苏木辞

23、流言

　　小卖部最近新进了一种肉松面包，中间是奶油夹心。

　　许炀去小卖部买本的时候捎了一个出来，可他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塞进苏意的桌兜里，小面包就算了，一个面包一道题，说出去就算离谱，也没有过于离谱，但是这么大一个面包……他决定自己尝尝鲜。

　　李文言课间通常会提前六七分钟进教室，偶尔处理一点班上的事，大多时候就是在班里坐着。许炀一边尝鲜一边看窗外休息的时候李文言叫了他：“许炀，吃什么呢？”

　　许炀回头有点蒙：“面包。”

　　“早晨没吃饭？”

　　“吃了，学饿了。”

　　李文言：“哦~面包还好，小卖部买的吧，小卖部里头有的东西别买，就那个果冻，那么大个果冻，我见我闺女吃过，然后我让她看了看果冻的制作过程，从那以后她基本上就没吃过。”

　　许炀：“……”
　　“毁童年。”

　　李文言又说：“真不是我毁童年，你们可以去看看，不是说所有果冻，就有的果冻吧拿那些个从垃圾场捡回来的皮鞋……”

　　“老师……”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就是说你们这个阶段吧特别重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许炀微笑，不做评论。

　　李文言看向教室里坐着的学生们，此时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左右，忽然李文言像捕捉到什么一样，站起来：“卞菲菲，李天浩，杜蒙。”

　　刚从外面回来，坐在原来黎昕位置旁边的女生站起来，第一排挨着大铁皮柜子的男生站起来，往后数第三个男生也站起来。

　　“一块吧，天浩是三班，菲菲和杜蒙是六班。”

　　“嗯。”

　　“行，苏意啊。”

　　苏意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啊？”

　　“要不还是你送她过去？”

　　“送？什么？”

　　当苏意带着三个人分别到三班和六班门口的时候她还是有点蒙，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只有班长出来和她说两句话，就像是做对接一样。

　　“五十一个人。”
　　“感觉好可怕。”
　　“其实我也想走了，如果下次考试还是这样的话。”
　　“我也是，已经和我妈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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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意趴在窗台上往下面看，她很乱，外界的一切都在冲击着她，和她原本的一切不断挤压着，她忽然有些不想动弹，有些累了。

　　期中考试的冲击并不会持续太久，就如同舅舅的死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总会有新的压力代替旧的压力，总会有新的故事代替旧的故事，可苏意会记得，因为会记得，所以她累了。

　　*

　　周末，许炀的学习小组进行着，苏意偶尔会帮帮忙，更多时间是在自己世界里沉溺。

　　学习累了，几个人想出去买杯奶茶喝，问苏意去不去，苏意犹豫了一下跟着去了，她想出来透透气，奶茶倒不是主要的。

　　“学习，学习是为了活得更好吧，可现在我们一个两个学的都快活不下去了，有什么意义啊这是。”
　　“谁不是呢，以前的人们学习那是身心快乐学习，现在咱们学习是理论快乐学习，用我小叔的话说差不多能活着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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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意听他们唧唧喳喳的，越听越有趣，感觉好像能获得轻松。

　　饮品店开在学校往西，不远，冬天基本上只卖奶茶咖啡，因为没有多少人买饮料。

　　“喝什么？”许炀问苏意。

　　苏意看了看牌子：“一杯咖啡吧，不加糖。”

　　裴天顿时“嘶”了一声：“狠人，不加糖多苦啊。”

　　苏意笑笑：“提神醒脑，还很香。”

　　饮品是AA，苏意把钱塞给许炀后站在旁边等咖啡，她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买过喝的了，八块钱的咖啡从前来说不算特别贵，现在来看就是可买可不买，但既然自己都跟出来了，干脆买一杯。

　　饮品店门前结了冰，男生们在打闹，包括裴天程皓师煜还有两个苏意不认识的，他们踢树，让树上的雪落在某个人的脖子里，他们在冰上打出溜滑，摔倒了还笑的没心没肺，苏意隔绝在他们之外，但笑的很开心。

　　往来的行人有的会心一笑，有的把他们当成傻子，可谁在意呢，学疯了那就真疯一把，反正没人规定笑的太大声犯罪。

　　“小心碰到脑袋。”苏意说。

　　裴天停下来说：“真是，如果这要是上电视，旁边一定有几个小字——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哈哈哈哈~”

　　饮品店的小姐姐把他们要的东西递出来，苏意小心翼翼接过去又递给他们，她抱着咖啡走在斜前面，这群人不守公德排成一排，幸好这个时候这条路没有什么人经过。

　　“我看见学校大门就头疼。”
　　“欸，我看过一个新闻，说有个学生得了一学习就晕倒的病。”
　　“真的假的？”
　　“哇，比我励志考上华大还要离谱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人家那是病，你嘴上积点德吧。”
　　“就说不常见嘛，我错了，希望他即便不学习也能有美好的一生。”

　　“哎，许炀，你妹妹期中考的怎么样啊？”

　　“我妹妹？就那样吧，不高不低的，在他们班勉强算得上前五。”

　　“你家这一家人真绝，她高三来华阳？”

　　“看她自己，宜中和华阳在我妈眼里没什么区别，都不是什么善地，我妹妹那是我家小祖宗，我妈才舍不得让她受着苦，就平平常常考个一本，平平常常上完大学，平平常常一辈子，挺好。”

　　老梁摘下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看着，一群大男人抱着饮料杯的场景实属罕见，以至于苏意在他们中间乖巧可人的不成样子。

　　“全是糖精，小小年纪喝这个，啧啧啧。”

　　许炀接茬：“我们这叫有童心，梁叔您喝不？”

　　老梁赶紧摆摆手：“拉倒，我喝茶就挺好。”

　　于是哄哄闹闹回了自习室。

　　进自习室的门这群人就没声了，苏意坐下后有几个同学问她题，她把咖啡抱在怀里替人解答之后才进行自己的事情。

　　但是第二天这件事以一个无人设想过的角度发酵。

　　“说你混在一群男生群里，他们还请你和咖啡，说你们之间关系不一般……苏意，怎么回事啊？”王京问话，李文言就坐在旁边，政教处办公室里供暖很足，但苏意面前纸杯里的热水还是很快没了热气。

　　苏意是个犯了罪的人，在接受审判。

　　但她不知罪从何来。

　　“就是……学累了，和他们一起出去买了点喝的，他们没有请我，是自己买自己的。”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同学，我只和许炀裴天还有程皓师煜认识，剩下两个我都不认识，许炀是我后桌，裴天程皓师煜他们是经常在一块学习，没什么别的关系。”

　　李文言听不下去了：“王主任，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苏意她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她能干什么？”

　　王京脱口而出：“这不就是说这个呢嘛，她一个脑子里只有学习的人跟他们……混什么混……”

　　苏意抬头，又低头，什么但没说。

　　李文言给王京使眼色，王京找补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有人瞎传就有人信，而且这人们还都喜欢听这些有的没的，我总得问问。苏意啊，这件事情学校不管怎么说都会被人们说是在维护你，你明白吗？”

　　苏意点点头。

　　“所以你以后就离他们远点，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苏意还是点头。

　　从政教处出来以后苏意感觉懵懵的，她又成了风口浪尖的人，不仅如此，她应该还连累了别人。

　　王京那句话其实有另一种解读——一个脑子里只有学习的人一旦有了别的东西就很可怕，她为什么不能只有学习呢？这样学习才会好。

　　苏意明白，她都明白，她可是学霸。

　　月考前，这件事多少引起了波澜，苏家没有人来，也没有什么话说，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但别人的家长就坐不住了，难听的话有，好听的话也有，比如裴天的爸爸知道裴天是和苏意在一起学习的，处处为苏意说话，程皓他们几个的家长也都不例外，尤其是知道苏意的咖啡是自己买的之后。

　　他们或许觉得这个女生也没那么不堪，至少有点分寸，只是分寸还不够，那肯定多多少少受她舅舅的影响。

　　这中间最坚定的无疑是许炀的妈妈。

　　褚莹莹在听说这些事情后第一反应是——
　　“许卫军，你儿子出息了。”

　　但以上种种都和苏意无关，她听话，退出了许炀他们的世界，她低下头，成了那个令所有人放心且嫉妒的学习疯子。

　　许炀以任何方式说话都得不到回应，慢慢的他成了第二个苏意。

　　“听过一起飞升的，没听过一起坠落的。”师煜这么评价这俩人，彼时许炀已经有两天没有和他们往一块儿凑了，而这样的后果就是月考之后苏意超越了她在李文言那里定下的目标，而许炀考了第三名。

　　不知道家长们慌不慌，反正一班所有人都懵了，其实说的严谨一点，许炀和第二名分是一样的。

　　“疯子，这就是疯子，把他们扔在一座岛上闭关，明年高考如果全国卷子统一的话，这得是全国状元和榜眼。”师煜这么评价。

　　这次离开的是最后一排的同桌三人——陆紫萱、秦思、张楠，他们去了七班，苏意送他们的时候脸上都挤不出笑容来，她甚至没有往七班门口站，在楼道说了再见。

　　可学校笑了，总有人要哭，除了那些没考好的，还有许家。

　　褚莹莹不敢相信自己手里的成绩单，许炀上面隔着凌菲就是苏意，她没去上瑜伽课，没有做饭，一下午就抱着成绩单等到许卫军回来。

　　“你儿子怕不是想冲状元吧。”

　　“有苏意在，他冲不了，你放心。”

　　“太可怕了，会不会学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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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炀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还是他之前和许卫军说的，期中考试之后大多数人都没考好，心里会有上下反复，他本来也慌，但自从苏意不多搭理他之后他就稳下来了，他好像憋着一股劲，他想着如果他考好了，是不是有些东西有些话就会不攻自破，他不是所谓的“那帮帮子人”，他的兄弟们也不是，毕竟裴天他们最近成绩进步也很大。

　　校门口许炀叫住苏意，但苏意只是给他竖了竖大拇指，圣府门口褚莹莹裹着大羽绒服喊了许炀一声，苏意没走远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阿姨上次见就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