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她的野风》苏木辞

24、元旦

　　当然，褚莹莹也看到了苏意。

　　她一巴掌拍在许炀后脑勺上：“行啊，你小子真可以，怎么着？咱也冲冲状元？”

　　许炀脸上写满了拒绝：“妈，考试呢考的不是知识，是心态，我这次考成这样纯属别人给我让路，状元？您看两眼状元的背影就好了，咱想都不想。”

　　“万一呢，欸？儿子，苏意她都是一个人回家吗？走回去？”

　　“是吧，谁知道呢。”

　　*

　　苏意去了万方书城，作文素材书更新了，她要买两本回去。

　　万方书城关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此时老板正裹着大棉袄正看当下最流行的电视剧，古装，仙男仙女满天飞，店里除了苏意没有别人。

　　“一共是十九。”
　　“给您。”

　　“同学，我给你办个会员卡吧，你这天天来，消费早够了。”

　　苏意正在收拾书，闻言抬头：“我？会员卡？”

　　老板点点头：“你还得买不少书吧，到明年高考，我给你办张会员卡，到时候打折，而且终身会员，只要我这店开着，随来随折。”

　　这倒是件好事，苏意笑笑：“那谢谢您。”

　　“客气，来，说个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苏意报了舅舅之前给她办的手机卡，但不知道这张卡还能不能用，看老板没有说什么，大概也没影响。

　　拎着袋子拿着卡从书城出来苏意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今天苏寰回来了，心情不错，家里桌子上摆了许多好吃的，苏意进门的瞬间就闻到了香味。

　　“意宝回来啦。”
　　“意宝快来。”

　　爷爷手里端着水果看电视，苏意和爷爷打了声招呼，声音不大的叫了声“爸爸”“妈妈”。

　　“哎，快来，洗洗手吃点东西。”

　　苏意没有胃口。

　　不是因为其他，单纯是没有胃口。

　　“我晚上不吃东西。”

　　“就吃点……”

　　“妈妈，医生说的，我九点之后不要吃东西。”苏意笑笑，“爸爸妈妈晚安，爷爷晚安。”

　　苏意安静的进屋，出来洗漱，收拾完之后躺回床上，她没有吃药，没有戴耳机，舅舅去世后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医生话了，她想在梦里见见舅舅。

　　“意宝，你嗓子还疼不疼？”

　　“不疼了。”

　　“好，你好好休息啊。”

　　外面传来拖鞋磨地的声音，是爷爷回房间睡觉了。苏意闭上眼开始背白天的笔记，她没有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苏寰他们说，知道的话他们会主动和她聊，如果不说，要么是不想，要么是不知道，但这种事情没必要拿出来说。

　　在他们家，有些事情说不清，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碰撞，舅舅和她在这个家里也是不太寻常的，奶奶在的时候三世同堂，少的老的只有中间那一代每次听到他们说的话笑而不语。

　　如今舅舅死了，她成了唯一的异类。

　　今晚或许是有月亮的，但她的房间看不到。

　　*

　　这个冬天过得很快，以考试为单位，五次之后就是期末，这个冬天的雪下的格外多，一期还没融化一期已经落下来了。

　　高一高二的学生因为铲雪扯出不少事来，华阳哄哄闹闹，每天都能听见王京扯着嗓子站在楼下嚷嚷，偶尔还会有其中某个副校长的声音。

　　圣诞之后是元旦，华阳有规定不能过圣诞节，学校不会卖苹果，也不能外带有包装的苹果给住宿生。

　　苏意那天在桌兜里摸到一个苹果，自从上次之后许炀就不经常给她塞零食了。

　　“不过节，单纯寓意好。”许炀这么说。

　　“谢谢。”

　　“元旦半天假有安排吗？”

　　苏意想了想：“不知道，元旦爸爸回不来，妈妈可能有安排可能要在家照顾爷爷，我大概率就是学习吧。”

　　“好。”

　　元旦联欢会在元旦放假当天的上午举行，前一天各个班的住宿生会有晚会，晚自习不上，晚会的流程无非是买一堆气球彩带装饰教室，学生们表演节目、围在一起吃东西、各个领导挨班转并致辞，没什么可玩的就看电影……总之就是闹一闹。

　　一班又是例外。

　　苏意打听过上届和上上届一班是怎么过元旦的，一节晚自习学习，一节晚自习看电影，看不看得完都准时散场，她没有觉得的权利，可偏偏安排这件事落到了她身上。

　　李文言说：“班长要往上报报，这个安排我到时候给你，你直接报就好。”

　　苏意问：“老师，高三是只有三班这样吗？”

　　李文言摇摇头：“其他班有的跟一班走，大多随高一高二。”

　　苏意越界问了往常不会问的话：“学的进去吗？别的班都在庆祝，一班在学习，我是想问学习效率高吗？”

　　李文言笑了：“当然不高，有些人根本心思不在学习上，但是没办法。”

　　“知道了。”

　　苏意没有把这件事在班上说，一开始没有人问她，后来看到别的班都开始采购东西了一班有些人来到苏意这儿。

　　“班长，咱们班真的就什么都没有啊？”

　　苏意摇摇头：“第二节课会看电影，第二天联欢会可以去看。”

　　“没了？”

　　“没了。”

　　“啊~高三，我的高三。”

　　许炀坐在她后面没说话，他知道这些是学校安排好的，学校对苏意的纵容已经够多了，说到底苏意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当别的班开始布置之后，当一班从六楼下来路过每个班偶尔瞥见的时候，心是会浮动的。

　　这个道理学校不是不懂，但万一呢，万一有那种扎头学习不闻窗外事的呢？学习有时候就是痛苦的。

　　元旦来的很快，那天每一节课上课之前学生们都会向老师送祝福，即便是清冷的冬天，一切也显得比往常热闹一点。

　　下午放学后别的班走读生都尽量不回家，一班确实除了苏意和许炀就没有走读生了，晚修第一节课一班坐的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当关着窗户都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尖叫声时苏意握了握手里的笔，教室门开了，陈副校长和教导处杨主任还有李文言一块走了进来。

　　无疑，一班的表现让陈副校长和杨主任都很满意，接着是比《难忘今宵》还要传统的鼓励祝福和结尾，一班再报以热烈的掌声。

　　关门，离去。

　　李文言该留下的，但李文言也跟着走了。

　　苏意叛逆的心思是什么时候忽然活过来的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某一瞬间她开始觉得有一些看起来很出格的事情其实做起来未必是错的。

　　就像现在她起身走上了讲台。

　　“新年快乐。”她说。

　　有人带着怨气喊了一句：“班长你就不用再致辞了吧。”

　　苏意没有理会，看了许炀一眼，许炀从他的座位和墙之间拎出来一大包瓜子和糖放在了多媒体大铁盒上。

　　下面坐着的人们纷纷抬起了头。

　　“这瓜子和糖是班主任买的，咱们班虽然不能和别的班一样那么热闹，但过年吃点东西还是可以的。”说着许炀又从苏意座位处拎上来一兜小橘子。

　　“瓜子五香的，糖什么糖都有，一会儿……嘘~一会儿一列一列发，大家不要乱。”

　　许炀拿了个塑料袋从那么大一袋子瓜子里抓出来装满塑料袋拎下去，很快每个人的座位上都对齐了一座小山，全程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苏意说：“其实今天老师们都留作业了，但是呢也都嘱咐课代表们明天早自习再写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没有作业的原因，老师留的是放假作业，也是想让大家今天晚上轻松一点。我刚刚看到很多人没有作业之后就没事做了，有的人在做自己的题，但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可以学进去……”

　　“没人有，Nobody。”
　　“其实都想学，但是学校不做人，这怎么学，心早飞了。”
　　“真正的学霸都是闹市出真章。”
　　“我要是有那定力班长那状元早是我的了，我现在再次也应该在宜中，还在这儿？”
　　……

　　苏意笑笑：“那不如咱们也不学了。”

　　“不学了？不学干嘛？”
　　“就是，干嘛？”
　　“唱歌跳舞？”

　　苏意：“咱们来发泄一下。还是自习课，大家还是做自己的事情，如果有谁压力特别大想要发泄一下就上来说出你的压力，说什么都可以，只有一条，走出教室请大家都忘记，不要把别人的故事传出去。”

　　“这算什么……听着就没意思。”
　　“有一说一，真挺没劲的。”
　　“还是学习吧。”
　　……

　　苏意说完没有直接回座位，这是她想了好久的，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在不被学校责罚的基础上让大家放松的事情，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想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别人，但有些事情不是秘密，而这些事情说出来就能让自己放松。

　　不是吗？

　　五分钟过去，没有人上去，一般情况下五分钟内没有人带头这件事情就算夭折了，苏意也感觉到了尴尬，回座位坐下准备做题。

　　这时一个人走上了讲台，是讲台边的孙沐。

　　众人目光聚了过来。

　　孙沐酝酿了一下：“不是什么秘密，但说起来确实是不能让我爸妈知道，会宰了我那种，我就是想发泄一下。”

　　他说：“我曾经故意拉长学习时间线，明明写完作业了还要再摆一会儿，我想我爸爸妈妈好像没有在乎过我学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夸过我，所以我就制造一个机会，我想让他们夸夸我，然而他们依旧什么都看不到，回家之后永远就只有一句‘你们是不是要考试了，别后退步了啊’，我不是他们用来攀比的东西，因为我还不够资格，我不是在为自己学习，道理我都懂，但我是真的在为他们学习，高二的时候我的理科成绩明明更好，我参加物理竞赛可以被我喜欢的专业录取，或者拿到保送资格，但他们说我应该学法律，和他们一样，然后把我塞进了文科班……”

　　第二个人说：“我曾经熬夜学到三四点，我妈一觉睡醒出来上厕所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然后五点她起来做饭，动静大的仿佛家里只有她一样。我困得起不来，她说我懒，说我不如别人家的孩子，可我明明已经做完了作业，也做完了我给自己定的题，我学到了十二点半，我已经困得做不动了，如果十二点半睡觉，我还可以第二天起来背一道题，但我不能，我要做她给我找来的题，半本书，做完再睡觉，错误率不能超过百分之五，我不应该是个人，应该是机器……”

　　第三个人说：“我学到头疼，我从学习不睡觉到睡不着觉，我真的尽力了……不是每个人都是苏意，班长我就是这么比喻一下，其实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可是没有人在乎这一点，他们只看结果，过程是什么样的，没有人在意，有时候我就想或许，我再努力一点，就能解脱了，不是以他们最爱的方式解脱，而是以我最喜欢的方式解脱……”

　　班长，我撑不住了……

　　苏意从梦中惊醒，很多人上讲台说出了他们的压力，但这一句让苏意记在了心里。

　　世界是自己的，别人只是路过，有些人的世界是富裕的王国，有些人的世界是贫瘠的村落，不论是什么，住客永远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