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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二 二 再缘悭 剩月零风里 ...

  •   尘北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的烟罗纱帐,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四肢乏力,头痛欲裂。听得帐外有陌生的苍老声音道,“无妨了,她这是太累了,再加上……唉!”

      最后的那声叹震得尘北的心轻易漏掉一拍,她怎么了?怎么会躺在这里?尘北稍坐起身,想撩起帐子瞧瞧帐外的情形,却是无力抬起手臂,口中似火烧一般,只得张口唤若萼,谁料却是只是一声嘶哑的□□。

      帐子迅速地被撩开了,尘北转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刚毅面庞,她呐呐出声,“涤原哥!”她更加疑惑地探头向帐外望去。而边涤原却是慌张地扶她躺下,又将厚厚的锦被为她掖好,口中的语气因焦急而变得严厉,“都烧了五天了,还想着凉么?”

      五 天?

      尘北想起来了,五天前,她带若萼和郑野赶到燕辰岛,果真找到了裴杭。可是裴杭他,似乎并不记得她了。想到此,尘北的眼泪再次汹涌而来,想到边涤原在面前,她背过脸去,任泪水滑落在香枕之上。

      而帐外,似乎又有三两人过来,接着听到温软的问话,“陆姑娘,喝点药吧?”想必必是一脸明媚的姑娘。尘北欲从锦被中伸出手来将眼泪拭去,却被边涤原生生按住,自己拿了锦帕轻轻为尘北拭泪。

      尘北回头,看到是一位年轻少妇站在边涤原身后,手里的青瓷托盘里盛着一盏热气缭绕的味道刺鼻的药茶。而五天前在小弟坟前看到的站在裴杭身边的姑娘,亦在一旁,面上露出关怀之色。却让尘北不由得心中刺痛。

      尘北挣扎起身,少妇和那姑娘忙上前来,帮边涤原为她整好靠枕,并将锦被拉至她颈下,将尘北整个人严严实实的盖好。那少妇边将帐子撩起,边低头对陆尘北道,“陆姑娘,别担心,我公公说了,你这是舟车劳顿所致,多休养几天,便无碍了。”

      原来这是那救了裴杭的老庚头的大儿媳,郡舫,而尘北此刻正在老庚头的家中。郡舫说着,回身端过茶盘,将茶盏取来,喂到尘北嘴边道,“这是按我公公配的方子煎的药茶,喝点吧。”

      尘北低头抿了几口,便觉一股苦涩在唇齿间湮散开来,胃中一时翻腾不已,不由得低头吐了出来。一旁的边涤原忙扶住她,为她用帕子擦去唇边的残渍,关切地问,“尘儿,很苦么?”

      郡舫微微一笑,道,“我公爹说了,这药是有些苦,可是这样可以培元什么的,我也不懂。反正是对陆姑娘的身子有好处。不过,陆姑娘要是觉得苦……”

      尘北一咬牙,自己取过郡舫手中的药汁,轻道,“没关系的。苦一点……”说着闭目将所有的药汁倒进口中,顿时胃中翻江倒海,而尘北用手捂住唇,硬是不肯吐出来。边涤原在一旁看着,不由心疼斥道,“这么逞强干什么?我这就带你回渭南,家中多的是良药,何必受这个罪?”

      郡舫将茶盘递给身后的香燃,轻抚着尘北的后背,急忙道,“边公子,这可不妥。陆姑娘现下可再经不起这颠簸,必须好生将养。”

      尘北亦是强压下腹内翻滚,抬头目光坚定地对边涤原道,“涤原哥,我不会走。除非裴杭他,跟我一起走。”听尘北这样说,久未开言的香燃似有话说,却生生咽了下去,目中却忽的黯然。边涤原火气瞬时大了,脸色也顿时变得严肃。

      还未开言,听门口有那个最初的苍老声音扬声问道,“时儿娘,陆姑娘醒了?”郡舫清脆地应了声,“哎,爹,她醒了。”

      那苍老声音伴着蹒跚的脚步慢慢近了,老庚头探头看了看帐内的尘北,道,“丫头,没事了。还一两天,便退烧了,好生养两天。”

      边涤原在一旁接话,“尘儿,别傻了,等你的病养好了。不管是渭北还是渭南,随便你去哪,但是,我不会让你呆在这里,有个病啊痛的,让家里人怎么放心?”

      尘北不抬头,却仍旧清楚地摇摇头。边涤原不由怒吼,“尘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尘北仰首倔强地看向边涤原,道,“涤原哥,我已经嫁人了,出嫁从夫,他在哪,我就在哪!”

      边涤原只觉额间的青筋暴突,气道,“他都已经不记得你了,他都不认你了,你们不过成亲三天,成亲之前,你见都没见过他一面,又何苦就这样赔上一生?”

      尘北目光自涤原面上,移到头顶的烟罗,目中却尽是空洞无物,那样的纠结痕迹便如此时她心中的错杂,五味杂陈,“涤原哥,我不知道,我就是没有办法放下他……”。

      在那样非关情爱的年纪,她便成为裴杭的妻子,没有机会爱上珍惜她疼爱她的人,而他,曾对她呵护备至,却在她将他视为夫婿,视为一生所托之后,将她彻底忘记。

      边涤原闻言,眉宇纠结,痛苦得抚额坐在床边,而这时,香燃却看着门口,惊异道,“杭哥,你来了。”

      这一声让满屋子的人都看向门口出现的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尘北更是心疼的发现,几日不见,他竟消瘦成如此模样,面容憔悴,目中布满血丝,下巴上更是有不曾整理的乱须蠢蠢欲出,再不曾有方重见时那张扬跳脱的模样。

      裴杭抬头,目中满是痛苦和挣扎,他看看病卧在床的同样憔悴消瘦的尘北,又看看床边神色黯然,静静无言的香燃,道,“我记不得了,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边说着,边如同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闭目靠着门框,一点点地萎坐在地。

      香燃心疼得几乎要流出眼泪,几步奔过去,扶住裴杭,哽咽唤道,“裴杭哥,别这样折磨自己。”裴杭抬头看着香燃,却是满目茫然,“香燃,我什么都记不得,真的。”

      边涤原一个箭步冲到裴杭面前,紧紧揪住裴杭的衣服,俊朗的面容因为悲愤变得无比狰狞,吼道,“你的意思是,尘儿不知廉耻,要赖上你了?!”

      香燃惊呼一声,双手想要掰开边涤原的双手,却不能移动分毫,只能口中不停地嚷着,“杭哥也不想这样呀,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你放手呀,放手!”

      尘北闻言亦是一震,是啊,为了他们陆家,裴杭才变成这个模样,即使他忘记了她,她也没有理由责怪他。

      裴杭则是好像丝毫感觉不到边涤原的虎掌的威胁,感觉不到自己涨红的面色和渐渐困难的呼吸,只是不停重复着,“我相信陆姑……不,尘北,说的是真的,可是,我记不得。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裴杭。我为什么是裴杭,是那个不认得自己妻子的裴杭?!”

      裴杭面上毫无表情,只是一声声质问,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香燃被裴杭吓到,松开撕扯涤原的手,却别无他法,只好抱着裴杭的胳膊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恐怕是世上最恐怖最痛苦的事情吧,尘北的心突然纠结地疼痛起来,她在郡舫和老庚头的惊呼声中,一把掀开锦被,赤足奔到门边,门口吹进的瑟瑟寒风令她不自主的牙关打颤。

      听到身后的响动,边涤原迅速放开了手中的裴杭,却回身抱住正迎着寒风跑来的尘北,她只着素色单衣,风吹中,衣袂翻飞,长发纷乱,涤原心中不由心疼不已,他自幼疼惜的尘北,如今为了这个人,受这样的苦楚和委屈,他如何才能忍让。

      他阴沉着脸,抱尘北走向衾帐,而尘北却在他怀中挣扎,不停拍打他,“为什么要怪裴杭呀?涤原哥,我不怪他,这事不怪他,你为什么要怪裴杭?”

      怀中人的泪水飘飞在边涤原的衣襟上,湿了他的衣,更湿了他的心,边涤原眼中也渐渐盈出泪光来,却紧咬着牙,将心中泛起的所有酸楚苦涩硬生生忍了回去。他将尘北再次放到床榻上,盖好锦被,声音冷淡道,“那,你准备怎么办?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尘北的哭泣陡地一顿,然后哽咽着却坚定地道,“我相信,总有一天,裴杭他会想起来我的。”

      可她的目中却是迟疑和绝望。她也知道,那样的一天或许永远都不会来到。

      边涤原仍旧隐忍着自己的感情,道,“你真的,要在这个岛上,陪一个不认得你的人过一辈子?”

      尘北看向门口相互扶持的裴杭和香燃,心里忽然动摇起来,但她瞬间摇摇头,道,“爹爹要我嫁给裴杭自有他的道理。我……”,

      她低头想了想,忽然抬头对裴杭道,“我知道你怪我,不该出现,但是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要告诉你,我是你的妻子。我知道,你对香燃,……”,

      尘北深吸一口气道,“你喜欢香燃,可我更怕你有一天想起以前的事情,会不甘心。我今年十七,我等十年,如果十年后,你仍然记不起,或者仍然不想接受我,那么,我会让大哥做主,为我另择夫婿。你记得,十年。”

      尘北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立刻瘫倒在靠枕上,面上的光芒也突然消散,变得如土色一般。

      屋内人都被她这席话,惊在当场,谁都没想到,尘北最后竟然愿意用最青春年少的十年等待裴杭恢复记忆,愿意在最后的最后,裴杭不想有她的人生中,放手给他自由。

      边涤原不可置信地望着尘北,“尘儿,你可知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尘北缓缓躺好,闭上眼睛,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清泪,无奈道,“涤原哥,我知道。可是,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

      一旁老庚头亦是无奈的叹口气,郡舫则抹着眼泪和香燃一起搀着裴杭离开,老庚头看看凄清远去的裴杭和香燃,再看看面前都是苦楚难忍的尘北和涤原,摇头道,“孽缘呀!”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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