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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尘旧梦 ...

  •   洛青钥瞠目结舌地看着沈南枝,本来就因为消瘦而显得大而圆的杏眼,此刻竟有些突兀的违和感。

      他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身在云端谪仙般的男人原来也是人间客,也愿意坠入尘埃里啊。他记得他和沈南枝一同拜在陈师傅的门下,沈南枝老是比他唱的更出色,师傅也更加欣赏他。还说他身在富贵家里,不知是好还是坏,可惜了这幅好嗓子,此生都没什么可能到戏台上。他已经多年没见沈南枝唱过戏了,只有今天,只有今天他因为风寒嗓子实在咳得厉害,很是不舒服,是沈南枝替自己解围上去唱的戏,他才有机会再次听到沈南枝清越莺啼般地喉音。虽然沈南枝脾性温良,但刚才他提出那样的要求还是不妥,便准备换个愿望。

      他嗫嚅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沈先生,刚才是我逾矩了。我还是换个愿望吧。”

      沈南枝这才将目光重新从水光潋滟的浦江挪到洛青钥的身上,他好似知道洛青钥在担心什么似的,勾唇一笑:“不用这么慌张,我连跟师傅学唱戏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都做了,况且你我同门师兄一场,给你唱首戏又算得了什么。这都已经民国时期了,又不是光绪帝在位期间,哪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现在都提倡人人平等。你既然想听,我就给你唱。”

      他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从洛青钥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就知道沈南枝是一个骨子里带着温谨谦恭的人,他总是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亲切。他本为戏子,若是让外人知道沈家二公子和一位戏子多有牵扯,不知外面会怎么诋毁他。要不是他一再规劝沈南枝到这里见面,或许沈南枝今天真的准备在戏园子里给他过生日。

      此刻,四下里也没什么人经过,沈南枝也不忌讳什么,只见他手做陨霜状(注:京剧中的一种手势),步伐轻盈似雪,给他唱了《桃花扇》的一小段:“清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生小倾城是李香,怀中婀娜袖中藏……”

      后来,洛青钥只要一走到那座桥上就会想起那日黄浦江上月光映照下的人,他记得那时自己的脑子里只有一首诗在不停的回荡: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

      这几日,江北逸去《时报》做了个记者,他没跟任何人提自己是江开凯凌的小儿子毕竟这个身份有利有弊,于他找工作而言就是弊的,大多数人都会有先入为主的思想,他不想给人留下一种少爷事多的感觉,所以只是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从海外留学归国回来。那个时候都在谈论当今时事,所以有的时候会需要记者跑一下腿,记录今日发生的奇闻异事。江北逸看的大多是有些没营养的鸡毛蒜皮,什么东家长李家短。而这一天正好是上海某一所大学里开演讲,由于演讲的人是有名的大家才子,所以报社决定让江北逸去采访一下。

      由于演讲是定在上午十时,所以江北逸并不着急。他先是在五福楼里点了一碗汤面,用完后,又喝了点茶,这才闲庭漫步般的走到了要去采访的大学大门口。却见正门牌坊上用篆书写着繁体的“圣约翰大学”五个字,而一旁铁栅栏上的珍珠吊兰正被风理着绿油油的头发,臭美似的拂过校牌。

      江北逸没做太久的停留,他从中山装的衣兜里拿出金色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奖了,他这才加快了脚步走进学校的礼堂里。

      这时的礼堂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江北逸粗略的看了一下,这男男女女的学生大概也有三百多人了。讲台的记录席上紧坐着一位女学生,留着五四青年头,黑发笔直又油光发亮,像是精心梳理过的。

      江北逸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就听到一旁有女学生在讨论记录席上的女学生:“那不是刘和慧吗?”

      “是她是她哩。”

      “瞧瞧,她今天打扮得真精神。”

      “可不是要打扮的精神点嘛,今天有沈先生上台演讲,总不能打扮的太磕碜。”

      “唉,可惜打扮的再好,也入不了沈先生的眼。”

      “就是,沈先生那般芝兰玉树的人岂是一般的人可以配的上的。”

      江北逸听他们谈论所谓的“沈先生”,心里也不近多了几分好奇,因为他们主编就是因为沈先生才让他来这里做采访的,说是有名的才子,在文坛里很是有名气,尤其是他写的那些诗,有不少的学生传抄甚至背诵。

      这时,台下响起了掌声,江北逸抬头一看,就见这座大学的校长上台,他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大致意思便是他们这次的演讲题目是有关于当今青年新思想的讨论,说完这些,便将第一位演讲的先生请上了台。

      江北逸在台下做着简单的笔记,偶尔会在先生演讲完时提问几句。终于到了第三个人演讲,他正埋头整理上一位先生演讲的笔记时,却感受到了人群的躁动,到最后直接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江北逸听到声音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这才堪堪抬起头来。

      却见一位身着淡青色长衫的男人,手执一本用白线装帧的国语书,不疾不徐的走到了讲台中间。此时窗明几净,一片阳光映照在那如珠玉般的人身上。他是真的生的好看啊,江北逸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诗句:绿发青衫美少年,追风一抹紫鸾鞭。也不知道今日是谁将讲台上的木地板擦得油光水滑,投掷在地上的细碎光芒几乎要与那长衫男人眼眸里的点点星辰相媲美。

      忽的,那长衫男人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两人遥遥相望,江北逸心底竟生出几分隔着重重山海与自己心爱之人对望的错觉。他忽的看到了在长衫男人细白的脖颈上看到一枚泛着莹润白玉,正一丝不苟的挂在他的身前。他猛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差点没一蹦三尺高,叫出声来。这位沈先生不就是上次在戏园子里踩他鞋的那个人吗?他自视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可他好歹是娇养长大的,家里的下人对他毕恭毕敬,出门在外别人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就算是出了国,他与周围老师同学的关系也算是客客气气。哪有像昨天那样,被人踩了一脚还敷衍过去的。

      他着实是越想越气,整个人像是随时会爆炸的炸药桶,一点即燃。

      “我沈南枝今日很是荣幸能与诸君讨论当今青年之新思想,在话题开启前,大家可以表达一下对此次青年新思想的看法。”

      听到这一嗓音的江北逸不由得恍了恍神,就连在座的学生各个都开始屏气凝神,生怕听不清那清润的声音。他的声音动人至极,像是冷月下花影滴露水的轻柔,却又好似美人舞袖时的翻飞蹁跹,隐隐透着几分余音曼妙。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从他嘴里一出来却偏偏有了几分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婉转悠扬之感。

      江北逸在其中一个学生的提问声中回过了神,他的眼底划过几分狡黠,待那个学生提问完时,他举起了手,朝讲台上大声说道:“沈先生,我有一问,不知可否替学生解答?”

      沈南枝抬眸看向江北逸,发现是一个脖子上挂着海鸥牌相机的男人,说是男人,但沈南枝总觉的这位记者的身上透着几分还未散去的少年稚气,整个人像是枯木里的嫩枝,有着和底下做着的学生们一样鲜活的气息。

  •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里先说明一下哈,江北逸他是一个有些小孩子气,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有自己的信念的人。在他前20年的人生里,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可以说是一帆顺遂,少年时期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然后出国了呢,他的周遭都是跟他相处特别好的同学,所以有的时候,他的心性是有些不成熟的。并不是说他很幼稚,后面他会经历一些事情变得成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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