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南有意》南斋有雾

2、前尘旧梦

　　江北逸脚下生风，走的急切，因为这想要和他一样窥见这洛青钥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只见后台的门口堵得是水泄不通，再走进去一点简直是寸步难行。江北逸只觉自己快要挤成肉夹馍了，但苦于自己的修养，他硬是一句狠话都没有说出口。

　　“各位看官老爷，都别挤了，洛先生就在里头，还没走，我们先让里面的其他人先出来，好吗？！”一个身形瘦小的行头一边朝门外扯着嗓子，一边护着从里头走出来的人。

　　江北逸听到这番话连忙向后退开了几步，只见一群穿着各色衣裳的人从里面挤了出来，江北逸以为那些推搡不会再波及到自己，眼神不住地往里面瞟，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身旁有人经过。却不料他的脚上突然传来一阵痛感，他轻“嘶”了一声，抬起头刚想要骂娘，却对上一双冷若寒潭的眼睛，只见那人将帽檐又压低了一些，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抱歉”便快步离开了。

　　江北逸见那人完全敷衍态度，气得转过了身，想要追上前让他给自己好好道个歉，但前面的人却突然一窝蜂的朝里面走了进去，想必是可以见到洛青钥了。江北逸有些踯躅不定，他看了一眼那个身穿白色长衫的男人，许是男人走的太急，连同他白皙的脖颈上挂着的奶白色金镶玉吊坠蹦了出来都未曾察觉。

　　江北逸蹙了蹙眉，回过头，往里堂走了进去，心里只能安慰自己，那人指不定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不要跟他一般计较。可是一想到自己脚底下穿的这双皮鞋是花了好几个大洋买下来的，心中不免有些气懑。毕竟，谁想让自己刚刚新买的鞋一出门就被人踩脏呢？

　　等到江北逸见完洛青钥和陆归鸿一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如浓墨了。街边不知是从哪个地方传来歌舞厅的夜上海，烟馆里走出来几个步子虚浮的人，勾肩搭背的哼着小调渐渐走远，富豪绅士坐着的老爷车在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灯火通明的西餐厅里依然可见收拾餐盘的服务员。这十里洋场，繁华如旧，好似几年前他出国时是这般模样，现在回来了还是这个样子。

　　“怎么样，那个洛青钥好看吧？”陆归鸿侧过头看向江北逸，半开玩笑的说着。

　　江北逸沉吟了半晌，这才吐出两个字：“好看。”

　　洛青钥是好看，尖尖的下巴，两双水灵灵的杏眼，身形消瘦，再看他咳嗽时闪出的几点泪花，简直是我见犹怜，梨花带雨。但他总感觉他没有穿上在戏台上唱戏的那般好看，或许是化了浓妆的缘故。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出今天下午踩他鞋的那个人，眼睛冷冷的，微眯起时透着些许冰锥似的锋芒。

　　陆归鸿见他想的出神，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调侃的说道：“想不到我们叱咤上海滩的江二少也有想美人想出神的一天，这可真让我涨见识了。难道国外那些热情奔放的洋妞入不了你的眼，还是说你喜欢楚楚可怜的？”

　　江北逸有些烦躁的拍开陆归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胡说八道什么呢？那可是个男人，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

　　“诶，你难道没听说过断袖或者禁脔吗？像你这种大少爷，就算在外面养几个情人也没什么，我就养了几个。”

　　“去去去，什么腐朽思想。”江北逸没好气的说道。

　　陆归鸿见他真的生气了，快速转移了话题：“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饭店，那里的饭菜简直不要太好吃哦。”

　　“哦，好。”江北逸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他回来起码有两天了，但始终因为各种应酬，所以一直不得空出去，他今天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的。谁知道刚一转角，就瞧见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骑着马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待那人将马停下，这才在朦胧的夜色里看清他的模样。五官立体，剑眉星目，只是他身上的那股子关于军人的严肃气息和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北逸的大哥：江彦琛。

　　陆归鸿见是江彦琛连忙跟他打了一声招呼，江彦琛见是江北逸多年挚友，便也应了一声，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江彦琛微皱着眉看着江北逸，额间都快挤成川字形了：“北逸，你还不赶快回去，妈担心着你呢。”

　　陆归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彦琛，心中开始思忖道：这江彦琛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人，早年间他就听闻他的手段狠辣，对待自己比下属更要严格，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狠角色。想想江彦琛早在军中树立威严，干出了一方自己的事业，再看看自家兄弟江北逸，唉，这俩兄弟还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江北逸嘴里小声咕哝了一句，但他还是微垂着头，回了一句：“知道了。”

　　“早些回家吧，驾！”说完，江彦琛骑着他那只红棕色的马离开了。

　　江北逸便也取消了和陆归鸿在外面吃的想法，两人匆匆道了别后，江北逸便赶着往家里去了。
　　江北逸是家中老幺，比他大哥小了七岁，母亲何苏曼也要偏爱他，因为他年纪小，且经常陪伴在他母亲的身侧，母子两人的关系也更加亲密一些。何素曼甚至为了不让他去军队里面吃苦，还和他的父亲江凌凯大吵了一架，出国之前，何素曼更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他在国外过得不好。不过自家母亲对他虽然溺爱了一些，好在没养成那种惹是生非的坏习惯。即便是有，也是不大可能，毕竟有他老子降着他呢。

　　被夜色笼罩的上海滩在秋意荡然的时节，显得分外迷人。站在黄浦江上的外白渡桥，偶有几缕凉风拂过面颊，引来一阵瑟缩之感。白天的积攒的热气就在这样的风里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连半点温存都不曾留下。

　　只见这万家灯火下的白色长衫男人，摘下礼帽，静静地眺望着黄浦江。男人欣长的身影像是黑夜里一抹皎洁的银月一般，温柔的落在江面上。他实在是长得惹眼，就连经过的几个路人都频频望向他，虽然也有些深看不大清，但他那优越的骨相还是让人心生好感。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来的人是一个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的少年人。许是他跑的太急，额头上都冒着一层薄薄的细汗，像是牛毛般的春雨落在他的额间一样。

　　长衫男子见他气喘吁吁地模样，不禁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块素白色的手帕递给他，语气温和地说道：“跑这么急干什么，先擦擦汗吧。”

　　少年人接过手帕，如获珍宝一般接了过去，眼睛雪亮亮地看着长衫男子：“谢谢沈先生！”

　　“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

　　少年人微微低着头，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想听先生给我唱一小段《桃花扇》。”说完，他又觉得像是有些不妥，因为站在他眼前的可是沈家金枝玉叶的沈少爷：沈南枝，要他给自己唱一段戏岂不是荒谬之言？

　　他瞬间觉得自己是口出狂言了，脸也憋的通红，手里紧紧攥着的帕子都被他揉皱了。刚想要改口提别的要求，却听到细碎的风里夹杂着柔和的声线：“好。”

　　“没有别的愿望了吗？青钥？”沈南枝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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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有点长，还请各位小可爱们等我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