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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尘旧梦 ...

  •   “嘭!!!”

      响彻天际的轰炸声、悲鸣的嘶吼声在耳畔绵延不绝,浓烟笼罩在整个城市的四周,呛人的血腥味像是一双无形的巨爪,紧紧攥着江北逸的心脏,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手里不知牵着谁的手,温暖而又坚定。牵着他的人背影模模糊糊的,像是在搅动的黄沙水里的水藻,让人看不真切。可是他看着那欣长身影,心里却是没由来的感到安定。

      跑、再跑快点!

      他的脑袋里好似只有这一个念头,如同疯狂的信徒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信仰一般,拼了命的向前奔去。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周遭好似都消弥了,唯有最后一道温柔的声音轻轻唤着。

      “北逸……”

      “别走!!!”

      男人惊呼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右手伸了出去,不知要抓着什么,可抓住的皆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拨了拨黏在他额间濡湿的碎发,汗顺着眉骨滴落在了他的眼窝处,他又抬起手擦拭了汗珠,可眼眶里不知何时涌出来的泪水在这时模糊了视线。他拼命地擦拭着,像是要把所有的悲伤揉化在泪水里一样……

      难受,可是他又说不清为什么感到难受,他只觉得这种感觉比小的时候拼命学习可成绩没考好还要难受,明明他那么努力了,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半晌,男人才平复情绪。他仰着头,眼神空洞洞地盯着天花板看。他不知道这是自己这个月以来做的第几个梦了。反反复复的场景,最终拼凑出来的还是一个不知结尾的结局,就似是自己的灵魂深处在逃避某种事物一样。

      “明天还是去问问空寂大师吧。”他喃喃自语道。

      说完,他又起身喝了一口早就凉透了的冷开水,一杯水下肚,他整个人的眼睛也变得清明了不少。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瞄向了窗外,只见窗前洒下的一抹清辉,正不偏不倚的照在了那株绿意盎然的吊兰上。

      九月的菩提山上来求佛的香客依旧是源源不断,不过好在下山的石阶够宽敞,因此,也没有造成人挤人的场面。

      只见一个拿着一根树枝当拐杖的男人无视周遭人的目光,一屁股坐在了树墩大小的石头上,这个男人正是昨天晚上被梦魇缠身的江北逸。

      江北逸颓然的从包里拿出一个面包就着矿泉水啃了起来,他本来呢不过是一个小报社的记者,虽然说他家里人并不喜欢他去当记者,毕竟家里好歹也是有公司的,都盼着他能干点正事。可他天生反骨,越不让他去干的事,他偏要去干。而且他对于做记者这件事情十分热衷,像是着了魔一样。
      话说回来,他在这人世间生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连着一个月做了邪门的梦,梦里的年份、人物他都可以如数家珍地说出来,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真真切切的经历过一样。更奇怪的是梦里那位和他一样叫江北逸的男人拥有着和他有一样的长相,但性格却比他要开朗多了,连待人处事都比他要从善如流。其实吧,他自个儿的性格也不算冲,只是比较闷,不太爱和周围人说话。

      因这光怪陆离的奇异事件,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今天就来问这远近闻名的空寂大师了。谁承想,大师只赠了他一句话:“前缘未了。”

      前缘未了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要让他再续前缘?

      微风一拂面,金桂飘香的甜香气息便侵入了他的鼻尖,这样熟悉的味道好似又将他带入了那个梦中,他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起梦的开端来……

      那是在民国十八年的九月,桂花的香气弥散在整个纸醉金迷的上海滩里,巷口边似乎还有敲着小铁锤四处叫卖梨膏糖的老人家,生活的气息展现在三鲜包子铺热气腾腾的水雾中,走街窜巷的黄包车车夫佝着骨瘦嶙峋的背从他的眼前快速穿过。
      只见迎着日光走出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位穿着深棕色的西装,正优哉游哉的向前走着,另一位却是身穿一件墨绿色的铜钱马褂,头上戴着绿翡翠瓜皮帽,手里拿着银质烟枪不停地吸着大烟,吞云吐雾的看着远处。
      “你少吸点,这东西吸多了对你没好处。”男人的声音清亮,如淙淙泉水叫人听了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穿着马褂的男人听到这话连连说好,随后便将那杆烟枪给收了起来,他抬着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俊俏男人:“不是我说你啊,北逸,你出国多年,难道是去修行了,咋也没见你有个什么特别的爱好?”

      江北逸睨了一眼马褂男,一脸的不置可否。
      “走走走,今个儿我陆归鸿带你去瞧瞧这上海滩唱戏一流的名角儿:洛青钥!那唱功可是一等一的好啊,我保准你听了会流连忘返。”陆归鸿拉着千般万般不情愿的江北逸,走进了这陈词婉转的戏班子里。

      一入目的便是那戏台,戏台是歇山式的屋顶,檐牙高啄,如书法大家下的一撇一捺透着迥劲有力的风骨。梁柱上雕刻的是精雕细琢的木雕,以楼台为中心,左右两侧皆是上下楼,厢廊上还画着虫鱼鸟兽,从矮墙雕花窗户处看去,还时不时有穿着戏袍的人在描红点黛。虽然戏园子不宽敞,但里面的宾客席上却是座无虚席,有的人摇头晃脑的在随着曲调哼唱两句,有的则紧盯着戏台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好戏。

      江北逸实在是不解,他听不懂“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的辗转缠绵,也不知晓“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里到底蕴藏了怎样的情根深种,他没这方面的艺术细胞,从小听的那些咿咿呀呀,仿佛都是前尘往事,如今在来戏园子里,竟叫他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陆归鸿将他拉到了二楼的坐席上,伸长了脖子朝戏台上看去,陆归鸿本就脖子长,这样乍一看上去不由得让江北逸想起了自己在国外所看到的一种名为长颈鹿的动物,他本来想笑,却听见台上传来一阵哀婉凄凝的声音,如珠玉散落在瓷盘上,颗颗扣人心弦,伴着丝竹管弦声声入耳。
      他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高大上的词语来描述,心底好似除了好听便只剩下感叹。

      他鲜少能听到有人能将这一首《牡丹亭》唱的这么传神,光是那一句“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就足以将待字闺中少女心底的惋惜和哀怨表现得淋漓尽致。饶他是一个门外汉,都不禁赞叹一声妙绝。

      他微微偏着头,用手轻轻撇开挡在他视线前的陆归鸿,这才看到在戏台上水袖起落的人长什么模样。但由于台上之人脸上艳抹浓妆,他实在是分辨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模样,只是单单瞧见那五官,便觉得这应当是一个顶顶好看的人,尤其是那双包含浓重忧伤的眼睛,似是含着春日杏雨,丝丝点点的沁入他的心里,叫人好不想见其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这时,他突然感觉手肘处被人轻轻一碰,只见陆归鸿戏谑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不过说起来,总感觉今天唱的比往常唱的还要好听。可能是因为你回来了,诶,你小子福气可真好,我都要蹭蹭你的光了。”

      江北逸象征性的“嗯”了一声,随后又将目光挪到了戏台子上。陆归鸿见他看得入迷,倒也没再打扰,端起茶桌上那盏上好的毛尖,细细品酌了起来。

      等到戏院散场,已是黄昏渐落,没入远山云雾之中。听戏的人大多已经快退完场了,只有江北逸逆着人群,朝后台走了过去。

      他是真的想要去见一见这位名震上海的洛青钥,毕竟,能有人将戏唱到他心坎上的人还真不多。除去他在苏州时的清词小调和自家儿时院里曾有幸听到过梅先生的戏之外,他还真的第一次听到这么动听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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