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雷】黄金沙漏》风奉玄

67、长大后的样子

　　六十七
　　他走在一片黑暗里。
　　这条路很漫长。之前Rudi还会陪他，但后来，这片黑暗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并非一片混沌。正相反，他现在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他想起来了所有事，包括和那位好探长的每一次见面。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他现在还是13岁的状态，但他正在梳理自己29年的记忆。Eurus说过他的大脑很死板，Mycroft不认为这是什么缺点，他想他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他会迎接自己最糟糕的记忆。比看着Sherlock久病不起更糟，比送走Eurus更糟，比被拿走心脏更糟……比这一切加起来都更糟。那是个噩梦，Mycroft十分怀疑自己能不能在循环次数结束之前顺利度过噩梦清醒过来。
　　他倒是很惊讶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多循环次数，但到了现在，他已经开始能数清自己还剩多少轮回了，它们就像是摇曳的烛火，漫无目的地漂浮在空中，每结束一次循环都会熄灭一盏。Mycroft不得不赞赏他弟弟与那位好探长的勇敢、智慧与坚定，他们将本该在他死后被逐一解开的谜题生拉硬拽到面前，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但是他需要更多保障，他的记忆需要分门别类地收好。如有意外，Sherlock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来，他要尽可能地为他扫清障碍。
　　就像当年的Rudi一样。
　　他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了远处的光点。看来这条路终于有了尽头。他朝着金色的光点走去，看着那点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就要从这片黑暗中出去了，即使这里只是被记忆所填满的梦境，只有这一次也好，他想看看黑暗的尽头是什么——
　　“Mycroft？”熟悉的声音响起，光开始接近他了。
　　啊……
　　黑暗没有尽头，金色的光点只是Lestrade胸前的那个沙漏。他走近了，看到一双在暖光下泛着蜜糖般色泽的眼睛。
　　“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也想知道。刚才我在和……嘶……我在和谁说话来着？我记不住了，真奇怪。再然后就一片漆黑了。”
　　“你不应该记不住。”Mycroft微微蹙眉，“你在这里的权限是和我一样的。”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像是做梦一样，边走边忘。”Lestrade说，“你还好吗？”
　　这是个很宽泛也不够准确的问句，成功把Mycroft难住了。男孩斟酌了片刻才开口：“我目前很健康，现实里的魔力流动也完全恢复了，诅咒和伤势都得到了很好的遏制。只要及时解咒，那些伤口很快就会消失。”
　　“啊……很高兴听到这个。”Lestrade说，“但原谅我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达，我其实是想问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你是指我的情绪吗？不劳挂心，我现在正在整理记忆。我知道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超出预期的情感交流，这没什么，我可以理解的。无论如何，感谢您为我作出的牺牲。”
　　“你又开始打官腔了。那些记忆让你觉得不喜欢吗？”
　　“…不会。”Mycroft说。他面无表情，但耳朵早就因为那些被灌注进脑子里的画面而悄悄变红了。
　　Gregory是他的伴侣……和他灵魂融合的伴侣……
　　这个事实被他反复咀嚼过几次，因为对方胸口的烙印而感受到了一点安抚。想将这个男人据为己有的心情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之前在记忆中再次见到Lestrade，他因为对方可能是罪犯而产生了糟糕的快感，那点不受控制的潜意识巴不得Lestrade真的对他们有所图谋，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他关押，永远软禁起来了。罪犯太过危险，Sherlock别想见他，谁都别想见他……而他是长子，是Holmes家族未来的掌权人，他需要囚禁这位可能会对他们不利的探长先生，搞清楚他的目的，阻止他的阴谋，榨干他的价值……
　　而Lestrade警官证明了他的清白，意料之中，却又令他惊讶。他是为他而来的，虽然，好吧，他和Sherlock是朋友。这没什么好质疑的，毕竟，谁会不喜欢Sherlock呢？
　　他心中的恶魔在一刻不停地咆哮，而他在努力忽略这件事。直到他得知Lestrade是他的灵魂伴侣，所以他能进入他的梦境，所以他胸前会烙印着他的灵魂。
　　他已经能感知到那部分灵魂了。探长先生的体内很烫，让他的灵魂被熨烫得恨不能融化在里面。他能通过沙漏感应到Lestrade的一点情绪，他决定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对方。
　　那些记忆太过杂乱，饶是他也不得不在长久的徒步后站在原地稍歇。Lestrade一直在他身边，胸前些微的暖光照亮他们脚下的路。他看着Mycroft流露出来的疲惫，忽然有些愕然：“你哭了？”
　　“我没有。”Mycroft条件反射地回答。然后他就发现这话错了，泪水的确在不断滚出他的眼眶，他不得不干咳一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梳理记忆的副作用，我没有感觉的。”
　　Lestrade点了点头，随后看着他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提议道：“要不要我背你走？”
　　“十分感谢，但还是算了，没有必要。”
　　“我在这里好像完全不会觉得累，”Lestrade说，“让我来吧。”
　　“感谢您的慷慨，但真的不必。我和Sherlock不一样，或许他会更喜欢亲吻和拥抱之类的，您可以选择这样对待他。”
　　“有些猫天生适合冒险与流浪，我只要在他跳到我的窗台上时准备牛奶和饼干就好。如有需要，也可以有一个热情的拥抱。”Lestrade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Mycroft湿润的眼眶和泛红的鼻尖，“但你显然和他不是同一种猫。”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是猫。”
　　“只是一个比喻。而我觉得，把家猫丢在大街上是最坏的主意。”Lestrade轻声道，“来，Mycroft，到我背上来，我带你回家。”
　　“…我没有家了。”Mycroft说，“我的家被烧掉了。”
　　“……啊。”Lestrade听见这话反而愣了一下，紧接着，他无比激动地狠狠亲了男孩的脸蛋，“我知道了！！天呐，我早该想到的！你想要Sherlock把过去的事都想起来，所以过去的家肯定就是——我现在希望Sherlock立刻联系我！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谜题了！！！”
　　Mycroft顿时红得像是颗小番茄，瞪着面前失礼的男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下一秒他就被对方来了个公主抱。他对自己的体重很有数，赶紧要求Lestrade把他放下来，结果又被对方在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这太奇怪了。那些记忆的副作用让他的眼泪掉个没完，这样看上去简直、简直好像他被拥抱就会哭一样！他在挣扎未果后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小声要求被背着而不是公主抱。这个请求被通过了，虽然Lestrade放他下来的时候看上去还有点惋惜。
　　Mycroft趴在他的后背上，努力忍耐着所有因为不适而想要乱动的冲动。Lestrade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怎么这么僵硬？你家里人很少背你吗？”
　　“Sherlock更轻。”
　　“那不是理由，Mycroft，我可以同时背你们两个。”
　　“爸爸和妈妈不能。”
　　“老天，你们明明还会魔法呢，你甚至能把我挂起来。”
　　“……”Mycroft想说他小时候经常是被Rudi夹进画板里带走的，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因为那没比魔法泡泡好上多少）。Lestrade站在那儿判断了几秒钟，最终选择了和Mycroft完全不同的方向。
　　“其实我也不知道哪个方向才算是对的……反正都是一片黑。”
　　“这里没有尽头。”
　　“那也得走到你从梦里醒过来呀。”
　　这感觉很好。Mycroft趴在探长宽阔的肩背上，暂时允许那些糟糕的记忆控制自己的泪腺。没过多久，他感觉到风轻轻吹拂过他的脸颊，再次抬头时，似乎周遭的黑暗都变淡了一些。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Mycroft，一位成年男性背着一个青少年送他回家并不犯法，你到底在急什么？”
　　这会儿他无法动用魔力，哪怕这里是他的梦境，他也只能任由Lestrade摆布。Mycroft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开口：“相对于其他青少年样本而言，我的体重可能有些过重了。”
　　“那有什么的，我能抱得动你。”
　　“那如果……”男孩在他背后轻声道，“如果我长大之后的样子也很滑稽呢？”
　　“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你怎样都会是滑稽的。”Lestrade说，“没关系，哪怕你一直这么胖乎乎的，我也只会想捏捏你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