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雷】黄金沙漏》风奉玄

66、无人知晓的谈话

　　六十六
　　“在他这段记忆中有自主意识的我，很快就要被他作为‘程序问题’洗去了。Mycroft的脑子还是很好用的，虽然有时候运转得有点慢，但很精准。”女孩穿着一件小小的、带着泡泡袖的巫师袍，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手里抓着一只木头做的、涂满了颜料的小飞机，“你出去之后不会记得这次见面，甚至有可能完全不记得我的存在。所以，我来见你了。”
　　“Eurus？”Lestrade有些惊讶，“等等，原来是你啊……我该想到的，这么怪的名字只有可能是巫师起的……你好，Eurus，我是Greg Lestrade，你哥哥未来的朋友。”
　　“真糟糕。”Eurus说，“他还是没有一点魔力，对吗？我可怜的哥哥，可怜的Sherly……他在未来只能和没什么头脑也注定混不到高层的警察做朋友了。”
　　“Well，你说话可挺气人的。”
　　“是吗，我以为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谢谢，无论如何，我想我以后可以多忍耐你哥哥一点了。”
　　“这真奇怪。”Eurus说，“低智生物为什么总会觉得是自己在包容忍耐比他们智商高得多的人类呢？”
　　“……”Lestrade揉着太阳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是真的发誓出去之后要好好对待Sherlock了，他认真的，愿意付出大半工资给他买猫罐头的那种，因为他突然发现Sherlock是全伦敦最可爱的小野猫。
　　“你不想和我说话了。”Eurus说，“为什么？被指出愚钝会让你觉得伤心吗？别担心，我可以理解这个。我告诉Sherlock他很笨的时候，Sherlock也很不高兴，所以，这应该是正常的。”
　　“那小子经常说我笨，我早就习惯了。”Lestrade说，“我只是不知道应该和你说什么。”
　　“你很擅长和孩子待在一起，我也是孩子，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嗯……你应该不会想让我哄你吧，唱几首儿歌，或者讲述一些被美化过的警察冒险故事。”Lestrade看着面前的女孩对他的每一句话摇头，“你瞧，我哄小孩的招数在你身上可不管用。”
　　“你只需要做这些事就能让他们愿意和你玩？”Eurus问，“为什么？”
　　“因为其他小孩就喜欢这些？”
　　“那很无聊。你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讨好他们？”
　　“没有原因，也不是讨好。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你在试着让所有人高兴。这就是讨好。”
　　“如果所有人都高兴，我也会高兴，我喜欢看孩子们笑。”Lestrade说，“你可以把这当成我在取悦自己。”
　　“原来如此。”Eurus点点头，但是皱起了眉，“可这不合理。为什么你会因为别人高兴而觉得高兴？”
　　“你可以理解为有的人就是这种性格。”Lestrade说，“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对Sherlock施咒语吗？”
　　“你会这样问，就说明Mycroft不知道。”女孩闻言笃定地道，“果然，他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这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Mikey生我的气了，就因为我用那个男孩来刺激Sherly，我一直都知道的。”Eurus说，“这感觉很糟，所以我想主动示好，但他似乎以为我要和他吵架。他不想再看到我了。”
　　“他为什么会认为你是想和他吵架？或许是你示好的方式不太对？……”
　　“他不想理解我，所以我专门为他去学了摄神取念，花了一整个下午呢。”Eurus控诉道，“但他在发现这件事之后立刻向Rudi学会了大脑封闭术——他不想把自己脑子里的新想法和我分享！”
　　“‘摄神取念’？那是什么？”
　　“一种可以读取他人情感和记忆的魔法，有点难，书上的描述不够准确，这给我造成了一些障碍。不过我还没怎么读到Mycroft的想法，他就发现了这件事。我不懂他为什么生气。”
　　“老天，那不就是读心术吗？”
　　“这种说法对于麻瓜来说会更好理解吗？”
　　“怎么说呢……我刚遇到Sherlock的时候怀疑过他是不是会读心术，但后来我知道他只是在对一些细节做出分析推理——按照他自己说的，这叫『演绎法』。”Lestrade说，“而当Sherlock指出人们的隐私时，大家都会觉得很生气，因为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来。”
　　“听上去很蠢，他为什么要在这样一群生物中生存？是Rudi还有我们的父母都去世了，还是Mycroft不管他了？”Eurus问，“现在我理解他为什么会和你做朋友了，显然你是一群资质平庸的麻瓜里唯一一个肯承认自己愚蠢的。”
　　Lestrade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谨慎地看着那双与Mycroft肖似的灰蓝色的眼睛。几秒钟后，他才慢慢开口：“你不是Mycroft的记忆。”
　　Eurus翻了个白眼。
　　“愚蠢。我以为我在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我算是Mycroft的记忆，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拥有自己的意识。这样解释你可以听懂吗？”
　　“可以。”Lestrade说，“但你就算有自己的意识应该也不完全？你是不是没法对我用那个……摄神取念？”
　　“……”Eurus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奇怪。”她说，“按照你表现出来的智商，你意识到这件事起码得在七个小时之后，而那个时候你早就忘记这次见面了。是什么让这段时间大幅缩短了？”
　　“我脑子没你们好使，但我认识你那两个哥哥。兄弟姐妹都是相似的，就算你说的那个读心术不需要念咒语，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在能读到我的记忆和想法的情况下还和我闲聊。不管是Sherlock还是Mycroft都不可能有这种耐心，哪怕Sherlock对人出言嘲讽也一定会有目的，所以——”
　　“哦。”Eurus直直地盯着他，“有趣，我明白Mycroft为什么喜欢你了。你像是一大堆丰富又无用的情感的聚合体。Mycroft会想要这种东西的，哪怕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习惯这个，他也会想把这种难得的东西圈在自己身边。”
　　“那他听起来还挺混蛋的。”
　　“怎么会，他会满足你的一切需求的。他在未来会继承家传的职业，还有一大笔家产——我想他现在已经把那笔家产翻了几番了——他可以给你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只要你满足他偶尔会产生的在情感方面的缺失和好奇，这对于一个勉强达到中产阶层的警探来说是笔稳赚不亏的生意。”
　　“如果事情是你说的这样，我可能会和他吵架的。”Lestrade笑了笑，“实际上，我所认识的Mycroft和Sherlock，他们都比他们自己想的要好得多。”
　　“你同样很喜欢长大后的他们？”
　　“当然。”
　　“但你却不认识我。是不是Rudi把我藏起来了？”她看着Lestrade的脸，像是在模仿似的，露出了一个和Lestrade脸上弧度一模一样的笑容：“哦，他去世了，对吗？”
　　那个笑容看上去多少有点诡异，让Lestrade觉得不太舒服：“你讨厌Rudi？”
　　“我不讨厌他，他很聪明。”Eurus说，“他是家里唯一一个知道我要做什么的人，每一次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笑？”
　　“因为你的表情在很直白地表达你的所有想法，完全不用猜。”Eurus再次笑了，这次的笑容让她看上去像个普通女孩子，“那很有趣。跟你长时间相处的人可能会变蠢，因为你不仅头脑简单，还擅长把它完全暴露给其他人看。”
　　“把事情都闷在心里听上去就挺累人的。”Lestrade说，“所以，我就是这么简单的人，再多了解一点也不会让你从我身上搞清楚更多你哥哥们未来发生的事了。如果真要聊天的话，我们聊点别的吧。”
　　“唔，这就是你总结的用来对付Sherlock的话术？不得不说，你像是条讨人厌的猎犬，任何事情只要和情感沾上一点边，你那敏锐的鼻子就能让你把所有东西都准确无误地拖出来。”Eurus说，“放松点，Gregory，在这里我无法控制你，Mycroft恨不能在沙漏里拓出个深渊把你藏进去，想要在这里伤害你无异于直接在Mycroft心脏上掏个洞，我不会那样做的。”
　　“神奇的比喻。”Lestrade说，“你也说了，我不会记得这次见面，那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因为无聊。我真的好无聊。Sherlock只喜欢和那些左右脚鞋子都分不清的小孩玩，一点都不关心自己没有魔力的问题；Mycroft一直不喜欢和人交流，在我告诉他他长大之后也不会很英俊而如果按照他现在的食谱吃下去他只会越长越滑稽之后，他就更不喜欢理我了。”
　　“哦……这话可有点过分。”
　　“但这是事实。你见过长大后的他，他是不是长得像个谐星？体重接近三百磅的那种。”
　　“谁说的，他长大之后蛮可爱的。”Lestrade咧嘴一笑，“就是十九岁的时候还有肉眼可见的腹肌，二十九岁的时候目测只剩下小肚腩了。”
　　“那看来他减肥还是挺成功的。我计算过他吃下去的食物热量，对比其他儿童和青少年的体重与摄入量来看，他属于比较容易发胖的类型，偏偏他又总喜欢吃甜食……喔，不过这个我倒是能理解，我也很喜欢吃有奶油的小蛋糕。”
　　“这大概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比较符合年龄的话吧……老天，多吃点奶油蛋糕，少想些奇怪的事。你让我想起我妹妹小时候，她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说话还口齿不清的，天天赖在我怀里看动画片呢。”
　　“你有对双胞胎妹妹？”Eurus感兴趣地问。
　　“是的，你真聪明。那两个孩子小时候身体很弱，经常感冒发烧，在上小学之前一直都留在家里由我们照顾。”Lestrade说着不免回忆起妹妹们当时的状况。不得不说，Eurus看上去其实比这个年纪的Charlotte和Chera健康多了，很难想象这孩子竟然得了绝症。然而还没等他产生什么类似怜悯难过的情绪，对方就制止了他：
　　“因为你的妹妹们体弱多病，所以你联想到我的病了。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
　　“你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理论上来说这算不上是病。年幼的巫师被压抑魔力，就有可能会被黑暗的魔法力量寄生，这种人被称为『默然者』。我就是这种情况。他们会用绝症作比喻，是因为很少有默然者会活过十岁，Mikey总是会因为这件事而格外迁就我。”
　　“压抑魔力……？有谁在你小时候对你做过这种事吗？”
　　“当然没有，你的重点真奇怪。”Eurus说，“只是于我而言，正常的、不能大量消耗魔力的生活就已经非常压抑了。不过别担心……真正无穷无尽的魔力，不会因为那点寄生物的吞噬就逐渐消亡。我好着呢，你总有一天会在现实里遇见我的。”
　　“我会期待的。”
　　“哦？为什么？”Eurus挑起了眉，“你不希望我死？你看上去竟然真心这样觉得。”
　　“不为什么。谁会希望一个小孩子因为绝症死去啊？”Lestrade耸了耸肩，“我没有听Sherlock提起过你，不过如果有机会见你的话，我会送你奶油蛋糕的。”
　　“谢谢，我会记住这件事的。”Eurus说，“我不意外Sherlock没提过我。和Mycroft不一样，Sherlock的小脑瓜很清晰，也从来不会对我设防，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他没有魔力或许也算不上是完全的坏事。是我教会他拉小提琴的，看着他的大脑教他拉琴是件很有趣的事，我可以及时纠正他的每一个错误。但他好像把这件事忘了。真糟糕，他的大脑结构相比Mycroft而言有太多不准确的地方了。虽然Mycroft的脑子有点死板，但死板的东西条理清晰，很少出错，就算出现错误也能很快纠正。Sherlock的脑子就太乱了，要找出东西没那么容易，容错率也不高，按照你们的话来说就是——他很笨。”
　　“………………”Lestrade决定出去之后就把经常夸一夸Sherlock这件事给提上日程。
　　“所以，Eurus，你到底为什么要对Sherlock用钻心咒？”
　　“因为我搞不懂。”Eurus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割开自己的手臂，不管从哪一条血管和肌肉之间都找不到魔力的存在，但Mikey用他的魔力就能很快将我治好，每一次都是这样；可当我割开Sherlock的腿时，他哭得那么厉害，Mikey和妈咪也不能立刻治好他。为什么我们明明都是完全出自巫师家庭的孩子，偏偏只有Sherly，又笨又缺乏魔力，他以后要怎么办呢？”
　　“等会儿，孩子，你到底都干过些什么啊……这和你对他施咒语有什么关系？”
　　“我觉醒魔力是在一个下午，妈咪抱着我走在她所任教的学校的走廊里时，一群学生推推搡搡地跑过走廊，撞到了妈咪。她没能抱住我，我恰好从二楼的窗户飞了出去。那时候我很害怕，我知道我会摔死，然后——我浮起来了。不是妈咪的咒语，是我自己的魔力让我自己浮起来了。”
　　“那真惊险……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我查了很多书，发现在纯血家庭里产生真正哑炮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我把Sherlock搬到了屋顶上，期待他能在掉下来的时候觉醒魔力。但他那时候都四岁了，还是只会哭着喊Mikey，真丢人。”Eurus说，“我把那个和他一起玩的小孩藏起来的时候，他解不出谜语也只会哭，然后大病一场。要等他自己觉醒魔力太难了，他永远在等着别人去救他而不想着自己解决问题，所以，我对他用了酷刑咒。”
　　“这太荒唐了，Eurus！你想没想过Sherlock是真的一点魔力都没有，你这样做只会伤害他？”
　　“你以为他是你？哑炮同样拥有魔力，Sherlock能看见一切魔法生物和魔力痕迹，他只是需要一个觉醒魔力的契机。”
　　“事实是未来的Sherlock从普通人的大学毕了业，并且有了一份有点烦人但他自己很喜欢的工作。”
　　Eurus发出了一声恼火的咕噜。
　　“那我想我没有去上学。如果Sherlock不能去上学的话，我也不会去的。我讨厌这样的未来。”
　　“如果Mycroft知道这些事的原因……算了，这糟透了。”Lestrade叹着气抹了把脸，“现实里的你会知道我们现在说的话吗？无论如何，我想你们之间得说清楚。你说Sherlock已经忘了，这再好不过，他不应该记得这种糟糕的事。”
　　“Mycroft不想理解我，他根本不会想再看到我了。如果Rudi想要把我关起来，他一定会去当Rudi的帮凶；而如果Rudi去世了，他也肯定会接手Rudi的工作和我。我们三个里Rudi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等等。”Lestrade总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事，“Sherlock把你忘了，而Mycroft接手了你？……我好像知道Mycroft哪怕失去相关记忆也坚持要托孤的是什么了……天呐……”
　　“真希望能看一看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Eurus直直地盯着他，“不过，我们的谈话不得不到此为止了，Mycroft马上就要发现我了……瞧瞧他看向你的那种滑稽的眼神。你也喜欢他，是吗？他戴着的那个沙漏真奇怪，总有一天我会弄明白它的用法的……Gregory，你说，到那个时候，他会真正看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