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雷】黄金沙漏》风奉玄

43、一点往事

　　四十三
　　母亲似乎一直认为，要让孩子拥有自制力，就不能让他们无限制地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做喜欢的事。欲望是需要被克制的，而Mycroft恰好是个非常需要“自制”的孩子。
　　他在太小的时候就能使用魔法了，而一个魔力强劲的婴儿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他能拿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他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把一切捏成他喜欢的样子。父亲对此手足无措，母亲试着用咒语来解决问题，但可控与不可控的魔法在碰撞之时无异于一场战争，Mycroft至今仍然记得婴儿时期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他躲在彩色透明的魔法泡泡里，所有家具和电器都漂浮在空中，爸爸抱着沙发翻倒地浮在附近；唯一站在地面上的只有母亲，她握着魔杖，头发蓬乱，歇斯底里。
　　于是，在长大一点的Mycroft开始对甜食表现出明显的喜好之后，母亲将他喜欢的蛋糕和布丁划成了某种可以用来“谈判”的工具。
　　Mycroft在那个时候就可以隐约推测出母亲的痛苦，和儿子“谈判”来要求他进行自我控制对她而言似乎是一种折磨。终于，在他三岁把家里的房顶都拆成零件再拼回去时，父亲终于妥协，联系了自己的兄弟。
　　Rudi喜欢黑咖啡，喜欢一切苦得让人皱眉的东西。他受着完整的Holmes家的魔法教育长大，因此也心知肚明应该怎么面对另一个魔力充沛的Holmes。他像是在饲养一只精力旺盛的大型犬一样，专门为Mycroft准备了一堆稀奇古怪玩意儿来供他耗费魔力去拆卸研究。他不必太多地管教他，只要在临出门前把他关进书房，准时让家养小精灵提供食物，Mycroft就可以很好地活下去——他本来就不需要更多额外的照顾。Mycroft五岁的时候Rudi开始带着他去工作，神秘事务司的危险物品很多，Rudi允许他去每一个房间参观，但是禁止他碰触任何东西，也不能跨过任何一扇立在房间里的门。
　　“如果幸运的话，我的脑子之后也会放在这里，供大家研究。”某天在他观察那些被放在玻璃水箱里的脑子时，Rudi愉悦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那个就是你爷爷的脑子，你瞧，它在和我们打招呼呢。”
　　Mycroft看着那颗白色的脑子将它的思想触角贴到了玻璃上，对于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并不认同。
　　“他已经死了。”Mycroft说。
　　“是的，他已经听不见我们说话了。”Rudi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我很高兴你一直以来都遵守着我们的约定。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给你拿几个预言球，或者我们今天可以一直待在时间厅，你对那只蜂鸟很感兴趣。”
　　时间厅是一个充满了钟表的房间，你能在它的每个平面上找到钟表。那里很漂亮，充满了钻石一般闪烁跳跃的光芒，急促的、无止境的滴答声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奏鸣，像是成千上万士兵列队行进的脚步声。Mycroft对那个房间感到恐惧，那是一种他无法解释的恐惧。他很少会产生所谓的直觉，他向来认为直觉是思维甚至没能跟上本能的迟钝，但那个房间让他觉得恐惧，或许是他的大脑先一步做出了超出低维生物理解范畴的推演，他至今仍在寻找一个解释。
　　在时间厅的尽头有一个高耸着的钟形玻璃罩，里面充满了翻腾的、闪闪发光的气流，一颗小小的、像宝石一样明亮的鸟蛋在上下漂浮着。Rudi说它是蜂鸟，这话并不准确，因为它并不总是一只鸟。在它循环轨迹的底端，它是一颗蛋；而在它在升起来的过程中，一只蜂鸟会从蛋里被孵化出来，欢快地飞到玻璃罩的最顶部。但玻璃罩里的气流是循环的，小鸟的羽毛会在这样的循环中被弄脏、淋湿，直至降落到玻璃罩的最底部，再次变成一颗蛋。这个时间过程在玻璃罩里无休止地重复，Mycroft确实喜欢盯着它看，因为他通过长久的观察意识到，那只蜂鸟每次被孵化出来的样子都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
　　“这是为什么？”他被Rudi抱着，这样他才能观察到最顶端的气流，“它每次出生时的羽毛数量都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因为它一直是它自己。”Rudi说，“你所经历过的时间是不会改变的，我们能改变的只有未来。”
　　“但这只鸟已经没有未来了。”
　　“那可不一定，我亲爱的Myc，如果你现在将这个玻璃罩子打碎，它将迎来的就是短暂的以汲取花蜜为食的一生，或许还会繁育一些后代，度过那么几年或者十几年，然后，失去生命，彻底归于尘土。”
　　“但那也比每60秒就从生到死一次要好。”Mycroft说，“它可能根本都没感觉到自己活过。”
　　Rudi笑了起来：“那我可不能给你毁掉实验品的机会。”他说，“事实上，早在魔法部建立之前，那只蜂鸟就在这里了，你把玻璃打碎了也没用，玻璃罩子是我们为了避免它被吹得太远才加上的。”
　　因为发现了最深奥的魔法秘密，巫师们才在这里创立了神秘事务司，然后，魔法部在神秘事务司之上建立，巫师们的最终目标也不过是守护并探寻这个世界上的真理。
　　Mycroft早就习惯那些人对穿着女巫袍子甚至拿着镶花手袋的Rudi想看又不敢看的纠结目光了。Rudi带着他离开魔法部，牵着他的手幻影移形到他们所居住的街道，询问Mycroft想吃点什么。
　　“上次和Dumbledore先生一起吃的下午茶点心。”Mycroft不抱什么希望地说。
　　“Oh... Albus总是偏爱糖果和蛋糕。你还小，Myc，别吃太多糖。”Rudi说，“甜食吃多了对你的身体可没什么好处，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那个。”
　　“适当吃糖能够帮助蛋白质的快速合成，有助于幼儿的智力发育，增强反应能力和记忆力。”
　　“你的三项指标都证明你不需要吃糖了，亲爱的。我向你保证你的营养足够，不必担心。”
　　大多巫师家庭都会为哑炮孩子的诞生而觉得可耻，但这绝对不适用于Holmes家。Mrs. Holmes本就是巫师家庭中亲麻瓜的那一派，甚至她的工作都是麻瓜大学里的数学教授而非霍格沃茨的教职人员。比起和一个魔力过剩的孩子长久拉锯，她更想要一个“正常的”小孩，会因为她的爱意而咯咯发笑，会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好奇地观察这个世界，显然，Mycroft无法满足她对于孩子的任何期待，他是个在巫师家族中诞生的巫师，却好像生来就和自己的家庭存在着障壁。
　　但是Sherlock可以。他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乖巧又懂事，几乎没让母亲感到难受过。他是个正常的孩子，会哭、会笑、会拥抱。他聪明，但他情感丰富，会抱着泰迪熊说喜欢哥哥，会躺在地毯上带着红扑扑的脸蛋向父母撒娇……Mycroft庆幸英国巫师11岁必须前往霍格沃茨登记入学的规矩，他在收到猫头鹰的来信后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霍格沃茨从来都不会限制学生们的饮食。对于巫师而言，魔法不能无中生有，却可以把已有的食物变得更多。因此，长桌上总是堆满了食物，供每一位年轻的小巫师获得足够的营养。对于Mycroft而言，这像是一种解禁。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甜点作为主食，他报复性地吞咽，半年不到就让自己像个气球一样鼓了起来。他说不准自己觉得这样好还是不好，但他控制不住，他对那些曾经被禁止随意食用的甜点产生了一种接近病态的喜爱，他在情绪不稳定时只有用糖才能舒缓下来。
　　“你长大的样子很滑稽。”
　　——他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不、不……他是Holmes的继承人，他代表着家族的形象和支柱，他早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计算能量、克制食欲、保持运动，他做得很好，没人能挑出他的毛病，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个标准的绅士。妈咪别想挑出他的问题，Sherlock不行，你更不行。
　　“……Mycroft！嘿！Mycroft！！”
　　Mycroft回过神，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Greg，对方正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好吗？你刚刚一直在发呆。”
　　“没关系，只是一点恍惚，我想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Mycroft调整出了他的社交面具，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假笑。
　　“要不我们晚上还是别去天文台了。”Greg说，“早点回去睡觉？”
　　他们目前正坐在一家海鲜餐厅里，面前是烤虾和奶油白酒煮青口，而他的盘子里堆着一看就没可能是他自己剥的虾肉。Greg吮了吮拇指，转而去捏起下一只虾：“那地方我们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在那之前还是要保证自己休息好才是。”
　　一旁放着作为饭后甜点的布丁。Mycroft很快就消灭掉了一块，咬着叉子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表示他并不介意晚上一起去天文台看星星。
　　“只是一点认床的毛病，无伤大雅，何必推掉原本定好的行程。”他说着，盯上了Greg手边的那份布丁。
　　“那东西对身体可不太好，Edmund家做的布丁总是甜过头了。”Greg说，顺手把自己的那份推给了他，“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只是多吃一块也无所谓，反正我们又不在现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