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雷】黄金沙漏》风奉玄

41、他的结局

　　四十一
　　Mycroft简略地将之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你还真的不怕我记恨你呀？”少年眼里像是含着光又混着蜜糖，那些柔和的笑意很快就回来了，重新让他心里的恶魔开始发出贪婪饥饿的咆哮。
　　“你会吗？”Mycroft问，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
　　“当然不会。”Greg说，“你真好。”
　　他真心这样觉得。虽然要救人算是身为警察的责任，但谁会不乐意救他面前的这个人呢？Mycroft礼貌又体贴，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小孩就不说出事实真相。他是在去救Mycroft的路上出了车祸才掉进回忆里的，这种事实Mycroft都会毫不避讳地和他讲，哪像那些吵起架来拼命掩饰自己错误的人，利用各种狡辩来粉饰自己产生的负面影响。Mycroft真诚又懂得尊重他人，光是这一点都足够让Greg喜欢他了。
　　“看来你也知道正常人一般都会对此心生怨怼。”
　　“那就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特别信任，先生。”Greg假装出了一副一板一眼的官腔，“那么，长官，请问我们的下一……嘶！”他咬到了舌头。
　　“……”Mycroft的十指轻轻碰在了一起。
　　他向来鄙夷那些一边骂着格兰芬多的冲动莽撞一边被这群热血蠢货牵着鼻子跑的斯莱特林同僚们。恕他直言，能被人牵着鼻子跑的斯莱特林同样是无可救药的白痴。如果说霍格沃茨是个大号的金鱼缸，大多数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就是里面不知疲倦地游动着的金鱼——连他们的配色都说明了这个，简直太标准了。
　　Gregory Lestrade在他面前比金鱼缸还要透明，他的想法如此直白而易于猜测，却又是他从来没有模拟过的思考方式。他能够通过每个人的性格、过往经历以及外在表现推测出他们的想法，毕竟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大堆弯弯绕绕，每个人归根结底都是彻底的利己主义者，Mycroft承认他享受将每个人的思想掌握在手中的感觉。他能通过半场电影推测出导演和编剧的思维模式，并由此念出下半场的每一句台词；他同样能在短暂的谈话后掌控一个人的言行、预测他们的行动，然后，给予不同的应对措施。
　　但他面前的这个人不一样。
　　完全不用费什么心思去推测，他是如此坦诚而热烈。他承认自己的不足，追求许多人不会在意甚至避之不及的真相，他的人生中没有那么多粉饰太平的东西，他去追逐、去保护、去拯救，勇往直前，永不停歇，义无反顾。
　　人类的美德终归还是好东西，即使是厌弃那些美好事物与情感者如Mycroft，也不得不承认，那些温热的东西在恰当的时候会格外地具有诱惑力。他将一切全盘托出，未尝不是存着自己的私心。他巴不得他立刻记恨他，用尖锐锋利的言语割伤他，让他重新将自己封闭得刀枪不入。然而面前的人在这之前不觉得自己救人有多么伟大，在那之后却也完全不忽略别人对他的付出。他能看见他哪怕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点，并为此露出笑容。
　　他讨厌和幼崽相处。未成年人在他眼里都算幼崽，当然，Sherlock就算成年了也算。之前他对12岁和14岁的Lestrade感到喜爱，他尚且能找个与他对话的是成年后的探长的借口，而如今面对真实的、16岁的青少年Greg，他可耻地意识到自己甚至压不住某种阴暗的满足——他可以窥探到他想要占有的人最糟糕的记忆，他可以真正面对他正在成长的时刻，他甚至可以去影响他的思维他的一切……多么甜蜜，他至少在某个一念之间，想要让魔力维持住这片记忆世界不会消散，这样，他所渴望的灵魂将永远被禁锢在这一刻，在他身边。
　　但是，何必呢，Mycroft Holmes活了29年，起码明白被剪掉翅膀的鸟也算不上是鸟的道理。况且，16岁的探长先生同样令人满意，除了他念念不忘的初恋女友和那个基本没有存在意义的现任小男朋友之外；Mycroft愿意在自己厌恶人类幼崽这方面给亲爱的Gregory Lestrade先生一个特例。
　　“呃啊……”Greg吃痛地抿了抿嘴，“咬破了……”
　　“并没有血腥味，是你的错觉。”
　　“真的？你帮我看看破了没有——”
　　少年有点眼泪汪汪地伸着舌头让他看，Mycroft扫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没破皮，只是肿了。”
　　“那还好，破了的话肯定就溃疡了。”Greg有点痛苦地半张着嘴，顶着一侧的腮帮子，“不谈那个……Mycroft，我们只能等着出事吗？如果拖了太久的话，你在现实里怎么办？”
　　“我们暂时只能等。”Mycroft说，“做你想做的事，我想，变故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了。”
　　16岁的青少年肯定不会留在屋子里陪他，很快就和来找自己的小男朋友出去玩了。期间老Lestrade先生带着女儿回来，Carol看见他之后愣了愣，但还是很平常地打了招呼。
　　“圣诞快乐，Mycroft。”她说，“你看上去怎么都没什么变化的？你用护肤品吗？”
　　“我倒是觉得Mycroft一开始看上去年纪就要更大些，所以现在也还好啦。”Godric说，“爸爸，这是Mycroft，是Greg的那个牛津笔友，我们和你提过的！”
　　Mycroft还是第一次见到Greg的父亲。Lestrade先生有着和两个小女儿一样的亚麻色的头发，眼睛是和Godric一样的深蓝色，留着考究的小胡子。他和Mycroft握了握手，热情地欢迎他来家里过圣诞。
　　“你爸妈带着你弟弟去了挪威？真是的，起码应该留一个人陪你过圣诞节呀。”Lestrade先生絮絮叨叨地去拿饼干和茶，“糖罐在那儿，孩子……你看上去太瘦了，自己生活一定没有按时吃饭，是不是？先来点儿饼干，晚餐可能会准备得久一点呢。”
　　“我弟弟Sherlock大病初愈，还在疗养，我过去反而会让爸妈分神。”Mycroft说，有点控制不住地多加了两勺糖，“谢谢您的……关心。”
　　只要他想，他很清楚怎么能让一个人喜欢上自己。不出十分钟，Lestrade先生就已经拍着他的肩膀赞叹他“génial”了。Greg回来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地挨了通训话，Lestrade先生在得知Mycroft自从上大学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过圣诞时非常难过，连连询问儿子为什么不把好朋友邀请到家里来。
　　“我上哪儿知道去？”坐在桌边吃晚餐时，Mycroft听见坐在他旁边的少年小声抱怨着。对方在发现他嘴角的弧度后报复性地捏了下他的大腿，在看到Mycroft睁大的眼睛后把头扭到了一边憋笑。
　　——一切看上去都如此和平。
　　Mycroft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考着目前的状况。
　　这个世界来自Greg的记忆，没有魔法，甚至边界狭窄，他要如何找到Greg失去现实记忆的原因？他有预感，原因绝对不会是能让人欣然接受的，因为哪怕是魔法，在和灵魂沾上关系之后也会变成不好惹的精密学科。
　　他可以通过刺激Greg的灵魂让他离开，但未能得到足够休养与解脱的灵魂强行离开心灵港湾的后果就是无法避免的破损。如果不是必要（比如避免他的好探长变成植物人的状况），他非常不想动用这种方式。
　　“Greg！”Sherlock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在吗？”
　　“他在睡觉。”Mycroft说，“晚上好，Sherlock。”
　　“怎么是你？我要和Lestrade说话。”
　　“很遗憾，他还在睡。”Mycroft看着月光透过纱帘打在少年的脸颊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他相信Sherlock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Greg没有醒过来，他已经听不见Sherlock说话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出了一句很小声很小声的脏话。
　　“我想他的记忆已经随着他目前存在的身体年龄而被同化了。”Mycroft说，“现实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循环开始的时间又被推迟了一小时。”Sherlock说，“已经是第三十次了，Mycroft，没有一个治疗师能在循环结束之前赶到，这不正常，就好像……”
　　他顿住了。
　　“就好像他的结局被时间注定了一样。”片刻的沉默后，兄弟俩异口同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