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雷】黄金沙漏》风奉玄

40、16岁的圣诞节

　　四十
　　Greg是在吵闹的音乐声中醒过来的。
　　“噢，拜托，老爸……”他迷迷糊糊地抱怨着，“别把收音机开那么大声……”
　　他伸着懒腰翻了个身，然后直接从沙发滚到了地上，摔得龇牙咧嘴。
　　Greg Lestrade揉着后脑勺从地上爬了起来，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坏笑。Godric正在给妹妹们念故事，三个人看见他摔下来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于是Greg就地躺了下去：“太令人伤心了，Godric，我都瘫痪了，你还在笑我。”
　　Godric笑得更大声了，而Greg赖在地上，装模作样地痛苦呻吟着。终于，Chera犹豫着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绕过茶几跑到了Greg身边。
　　“你还好吗……”小家伙眨着一双蜜糖色的大眼睛担忧地问，“真的很痛吗？……”
　　Greg猛地坐了起来，一把将他最小的妹妹拎到了怀里：“我就知道还是Chera最喜欢我！”他站起来把Chera举上了天花板，在小姑娘的尖叫与大笑声中转了好几个圈儿。
　　“Greg，坏！”Chera趴在他头顶上咯咯笑着说。
　　“没错宝贝儿，但你最喜欢你的坏蛋哥哥了，是不是？”Greg说，用鼻子顶了顶她的额头，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转了好几圈，直到门铃响了起来。
　　“他叫什么来着？”Godric问。
　　“他叫Mark，我就没见过比这更好记的名字，Godric。”Greg把Chera放回到沙发上，顺手理了理她被弄乱的头发，“我晚餐之前回来。”
　　“随便啦。”Godric撑着下巴，“但你为什么要和他约会呢？因为他长得像Mycroft吗？”
　　“这算什么约会，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和Alicia约会是什么样，我们只是一起去喝杯热饮……等等。”Greg穿上外套的动作顿住了，有些疑惑地看了弟弟一眼：
　　“‘Mycroft’是谁？”
　　“你的笔友，在牛津读数学的那个。”Godric说，“我都记得呢，你掉到水里回来发烧，是Mycroft一直照顾你的；还有，你和爸爸把头发和胡子留得好长好长那会儿，也是Mycroft来帮你剃掉的，他还帮我们做饭和收拾房间呢。”
　　“可我哪来的什么笔友？”Greg愣在原地，“我他妈明明连字儿都不喜欢写！”
　　Godric皱了皱鼻子：“你不会跟他闹别扭了吧？事先声明，虽然只见过两次，但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这听上去可不好笑，Godric，我一次都没见过这个人。”
　　“别仗着Charlotte和Chera记不住人就狡辩，Greg，你要是和Mycroft吵架了就直说，别装失忆。”Godric说，“我觉得他人不坏，而你缺个理智的朋友。”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Greg觉得莫名其妙。他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冷风裹挟着雪粒往屋里吹，“爸爸和Carol要是没回来，你就先弄点儿土豆泥，记得别用榨汁机！”
　　听到Godric老大不情愿的应声，Greg才把注意力逐渐转移到了他站在门口的男朋友身上。对方穿着长大衣戴着帽子，围巾遮住了半张脸。他没过脑子地凑上去亲了对方的脸颊：“抱歉，亲爱的，我弟弟在和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笔友的事，但他明知道我连作文都懒得……”
　　他顿住了。
　　面前的人乍一看和Mark有点像，但绝对不是他那个腼腆又羞涩的新晋小男友。他更高，要不是因为Greg脚底下还踩着门槛，他绝对要比他高出一截；肩更宽，人也更结实，完全就是一副成年人的骨架；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不是海一样的深蓝，反而更接近于灰色。而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对方已经把围巾拉下来了。
　　“如此不体面的装束实在是非常抱歉。”对方油滑又抑扬顿挫的调子听上去带着一种奇怪的幽默感，但Greg觉得自己完全笑不出来，“我以为你起码会邀请我进屋。”
　　“……”Greg盯着他发愣，“你是谁？”
　　“Mycroft Holmes。”对方道，“你的笔友。”
　　这一切实在是怪透了。Greg请他进门，毕竟外面大雪纷飞，他们也不能一直站在门口。Godric在看见Mycroft后打了个招呼，然后把Charlotte举起来晃了晃：“嗨，Mycroft！她们都长这么大了，要过来抱抱吗？”
　　“十分荣幸，但我感冒刚好，还是离孩子们远点比较好。”对方彬彬有礼地道。
　　“啊，最近确实冷得要命，估计伦敦也是吧？应该让Greg去车站接你的。”
　　“何必麻烦。”Mycroft柔和地说，“Greg有半年都没回过我的信了，我想或许是我有所冒犯，所以打算将我的圣诞假期交给一场海滨度假。”
　　“我就说你肯定是和他吵架了，他刚还在这里跟我装失忆，说自己完全不认识你。”Godric一脸的“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话说，Mycroft，你爸妈不会催你回家吃饭吗？”
　　“他们正带着我弟弟在挪威度假。”
　　“哇，度假不带你也太过分了吧！”
　　“因为我在伦敦还有工作要忙。”
　　每一个回答都礼貌而得体，但这情况看上去也太诡异了。Greg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而在Godric问出那句“你还是住在Greg的房间？或者可以把他赶到沙发上睡”时，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你来度假为什么不带行李？”他问。
　　“两个小时的车程没有什么携带行李的必要，Gregory，前两次我也都没有带行李。”Mycroft说，“而且，如果你忘记的话，我换洗的衣服还在你的衣柜里。”
　　“不可能！”Greg立刻反驳，“我衣柜里怎么可能有别人的东西？喂——”
　　他被Mycroft拉着手腕轻轻松松地拽进了房间，门在他身后阖上，愤怒逐渐代替了惊讶，他转身就想去拉开柜子：“我倒要看看你的衣服在哪儿……呜！……”
　　Mycroft动作迅速地抓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拧就将他抵在了墙上，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修长且养尊处优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整个人压到了他耳边低声道：“你是对的，Gregory，接下来你会看到其他‘见过’我的人，但只有你是对的，我在这个时间点上没有遇见过你，请务必记住这一点。”
　　“……”Greg眨了眨眼，花了几秒钟来消化他的话。Mycroft看到他眼里的敌意消散了，于是松开了手。
　　“你认识我。”16岁的少年活动着手腕，好奇且警惕地看着他，Mycroft有点可惜地发现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温和笑意，“但是，不是认识现在的我？”
　　“我在29岁时才与你相识，因为一些无法用常规定义的灾难，我们来到了你的记忆里。”Mycroft说，“显然我们在记忆中所做的一切都会产生影响，你之前声称我是你的笔友，你的弟弟妹妹还有邻居们就会记得这个。”
　　“也就是说，我之前是有记忆的？……你看上去也不像是29岁的样子，是我们都变小了？”
　　“没错。但看上去你这次失去对未来的记忆了。”
　　“你怎么知道？”
　　“噢，我亲爱的Gregory，你可从来没用那么热情的方式欢迎过我。”
　　“……”Greg红着脸清了下嗓子。
　　“咳咳，嗯……那我们如果一直待在记忆里，会发生什么事吗？”
　　“合理推断，Gregory，我们的所作所为都能改变所处的记忆走向，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的存在在你的记忆中是‘真实’的。如果我们逐渐习惯现在的身体与心态、忘记自己来自何方，或许我们就会一直在这些记忆里生活下去，无法从现实世界里醒来。”
　　Greg被他说得起了一后背的白毛汗：“所以我们现在不在现实里？老天啊，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等待变故发生，然后解决它。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失去记忆，所以也不能完全确定。”Mycroft说，“令人感动，你完全不怀疑我的话。”
　　“我知道你没骗我。而且，如果和大家一起让我觉得是自己莫名其妙失忆，对你来说会更简单吧？不用面对我可能拉着Godric把你打出去的风险，也不用担心我会直接打电话去你的学校询问……不可控的情况太多了，但你没有。”Greg说，“谢谢，Mycroft。虽然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相识的，但是，”他伸出手，露出了一个笑容，“很高兴认识你。”
　　“那也未免太失礼了。”Mycroft握住了那只手，“我何必欺骗你这样的人，Greg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