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叶藏

40、蒲公英

　　十六
　　《鸿门宴》记载：“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中国的宴席都是分席而坐，每人面前一张四方小桌。执著举觞，皆有礼数。
　　而圆形餐桌形如满月，象征一家团圆，亲密无间，大家围坐在一起不分彼此，气氛融洽而且聚拢人气，能够很好地烘托进食的气氛。营造了一种“围坐”的形式，有“团圆”的意味。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也更方便彼此之间窃窃私语。
　　孟熠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一家人：孟熠的外公、孟先生夫妇、张先生夫妇还有唐先生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孟太太和张太太的三妹去年刚刚结婚。哦，对了，还有一旁的孟熠和孟焕。
　　他们像是蜈蚣的步足，繁多而赘余。他们逗弄着唐太太不满周岁的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声此起彼伏。孟熠的外公在她外婆去世之后，便被大女儿接到了家中。他大多时候都神情呆滞、行动迟缓，只有面对小外孙女的时候，才能打起精神。
　　孟熠看着他们轮流抱着这个小人，一会捏捏她的小手，一会揉揉她的小脚，蓦地想起了熠纹姐姐。如果，熠纹姐姐和她的孩子还活着，也会有这样的场景吗？应该不会吧，除了熠纹姐姐和他们两个，没有人真的喜欢那个天使一般的小人儿。菜还没有上，孟熠走了出去。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人，恍惚间，她的脸变成了熠纹姐姐的，对着她温柔地笑。她扬了捧水扑在脸上。她走了出去，孟焕站在门口等她。“菜都上了，回去吧。”孟熠跟在哥哥后面回到了包间。
　　包间里，孟先生在和两个连襟喝酒。孟先生和张先生酒量很好，但年轻的唐先生显然不行。他们没有打算放过这个新妹夫。另一边，张太太三姐妹抱着孩子。孟太太第一次在餐桌上不顾礼数，把菜里的蔬菜拨到一边，伸长筷子夹出肉和虾仁放在碗里。她用刀叉细细的把它们切碎，舀了一勺鸡蛋羹，搅拌均匀喂给孟熠不足一岁的小表妹。桌子转了过来，孟焕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妹妹的碗里。
　　“二妹，我听说，你们那栋楼有人自杀了？”
　　“是啊，就是住在我们楼上的陈太太。她之前还给两个孩子补习过呢，人长的可漂亮了，也是刚生了孩子没多久。”
　　“怎么死的啊？”
　　“跳楼。带着孩子一起跳的。”
　　“孩子也死了？”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真是造孽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带着孩子去死啊。”
　　“是啊，这样的家长就是自私。还是太年轻了，经不得事。”
　　“就是就是，我看现在的孩子都爱生一种病，叫、叫什么‘抑郁症’？好像就是不开心、不快乐了？什么时候不开心也算是病了，不痛不痒的，要我说这就是矫情。听说，还有什么、什么自闭症、躁郁症、人格分裂，听着可是怪唬人的。”
　　“是啊，我在医院，啊呦，看精神科、心理科的病人，比其他所有加起来的都多。我看那些孩子，一个个干净利落的，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啊。你看我们小时候，别说犯错了，就是你在那帮忙干家务，妈妈不高兴打我们一顿都是正常的。哪像现在的孩子，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他们的。”
　　“现在的孩子衣食无忧的，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不高兴的。父母在外面辛苦的工作，回了家还要操心孩子，唉，真不让人省心。”
　　“二姐，我听说，你那个邻居一出院，婆婆就来照顾月子了。她那个丈夫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你说，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啊。还要带着刚出生的女儿去死。你说，她怎么舍得啊，我现在当了妈，恨不得把心给我女儿。居然还有狠心带着女儿去死的妈妈，真不敢想象。”
　　“我听说，她丈夫打人。”
　　“打人？”
　　“我们隔壁那户人家姓孙，他们家有一个女儿。三十多岁，在国外。我听说，当时陈老太太还想让她女儿当儿媳妇呢。”
　　“那后来怎么没成？”
　　“除了陈老太太，双方都不愿意。”
　　“啊，陈先生这么优秀，他不愿意但是正常，但怎么还会有人不愿意。”
　　“我听说孙太太的女儿是国字脸、小眼睛、厚嘴唇、黑皮肤，还满脸雀斑，陈先生眼光那样高，自然看不上。”
　　“那孙太太怎么不愿意？”
　　“孙太太私下跟我说，陈先生上一任妻子就是被他打跑的。陈先生不肯离婚，害怕影响自己的名声，陈先生扣着女儿的抚养权，结果他前妻连孩子都不要也要离婚。孙太太说，要是家境差点还好，也能应付的来，像陈先生这样有权有势的，就算全家人一起饿死，也不把女儿嫁给他。”
　　“那陈太太怎么肯嫁给他？”
　　“她爸爸做生意嘛，自从女儿嫁给陈先生以后，那可真是风生水起。”
　　“怪不得，做爸爸的就这么冷血，难怪生出的女儿也冷血。”张太太一边从妹妹怀里接过孩子，一边附和着。
　　孟熠放下筷子，默默走了出去。孟焕紧随其后，圆圆的餐桌上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天空澄蓝，纯洁的不可思议，像是少女的梦境。跟那天和熠纹姐姐坐在草地上的天空一模一样，想到叶熠纹，孟熠心里一痛。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哦，是为了庆祝自己和哥哥升入了明德中学。今天，刚刚举行了开学典礼。
　　孟太太打来电话，问女儿去了哪里，大家都要回去了。孟熠淡淡的说回家了。孟太太责怪女儿不懂事，两个姨妈是为了她升学特意过来的，怎么可以不打招呼就走，吃饭时也不跟姨妈聊聊天。孟熠没说话，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