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叶藏

34、蒲公英

　　十
　　孟熠又一次感觉到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脚步声。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很杂很乱。
　　这是一条小路，是无意中从她的同学赵晗嘴里得知的。原本，学校的同学有不少人住在这附近。学校附近的公寓大多价格高昂，公办中学的绝大部分的学生家庭对于这笔钱做不到不以为意。这里房屋老旧，租金便宜，颇得家长青睐。只是后来由于夏天用电量大，电路老化，政府决定把这里的房子拆除重建。现在这里已经是久行见空巷了。
　　为了避开和孟焕一起上学放学，她申请了学校的晚自习。孟熠每天晚上会来到学校的正门接她，不远不近的跟在她后面。今晚，她从学校的侧门出来，走小路回家。孟熠加快脚步，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了进去。
　　赵晗有男朋友了。第二天上学，各种各样的揣测飘进了孟熠的耳朵。听说赵晗的男朋友很有钱，出手大方；听说赵晗的男朋友是社会人士；听说赵晗的男朋友不费吹灰之力就摘下了赵晗这朵高岭之花……同学们的“悄悄话”孟熠从不在意，也从不加入，可赵晗的眼睛却怨毒的盯向孟熠。
　　与男生之间的赤裸裸炫耀不同，女生之间的攀比是繁杂的、隐晦的。家境的好坏、容貌的优劣、排名的前后、追求者的多少……
　　与男生之间的钦羡不同，对于男生来说，钦羡是结果；而对于女生来说，钦羡是开始。女生之间最容易滋生忌妒的种子，并不断为之施肥、浇水，放纵其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树比阳光下生长的树还要枝繁叶茂，只是它的根是扭曲的；枝是挛缩的；叶是黑色的。
　　据说在南亚流行着这样一个故事：上帝告诉某人，上帝可以满足他的要求，赐给他所要求的任何一样东西。条件是：给他的邻人双倍的同样的东西。这个人想了一想，说：“神圣的上帝呀，请挖掉我的一颗眼珠吧!”女生的神奇在于，她深陷痛苦的时候，只要看到别人也深陷在痛苦中，她就会从中获得满足；反之亦然，如果她的幸福站在别人的幸福中间，她会立刻变的痛苦万分。女生如果泥沼间看到自己境遇相同的同性，她前后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赵晗住在学校附近的那片老旧房屋里的其中一家，这里房屋紧凑，道路狭窄，最东边的人家能闻到最西边人家中午做的油炸黄花鱼的味道；最南边的人家能听到最北边的人家夫妻争吵的私隐。
　　赵晗每天穿上干净的衣服出门，等她走到学校的时候，手抓饼的油腻味、汗液的酸臭味还有路过偏僻墙角时沾染的不知多少人混在一起的尿骚味，通通混着洗衣液的味道从衣服上挥发出来；晚上洗衣服的时候，这些气味仿佛锈进了衣服里，怎么也洗不干净。赵晗就在母亲的咒骂声里一遍一遍加入洗衣液，再用清水洗干净泡沫。
　　后来政府决定拆迁，赵晗欣喜若狂，她宁愿五点半出门做公交也不想再住在这里。住户搬走后，政府拆迁的工程却搁置下来，赵晗的父母只能先租房子住。为了保护历史遗迹，苏山多古楼古城，政府对楼房的层数也多有限制，导致苏山房价一时之间薪贵于桂。
　　赵晗长相精致，成绩优异，她的父母引以为傲，向来有求必应。可她的父母只是普通工人，负担房租之后再没有多余的钱富养女儿。课余时间同学们谈论的最流行的样式、最新潮的品牌她更是望洋兴叹。而在她看来，孟熠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她活的有多低级。
　　围在赵晗身边举止轻佻、言语轻浮的男生看到孟熠后都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孟熠像天鹅一样高昂的头颅在赵晗眼里，无疑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而孟焕则是把赵晗心里的忌妒的炸弹点燃的导火索。
　　那是一个多么干净的少年啊！他永远是一身简简单单的打扮，不似同龄男生一样花枝招展。她从没有听过他讲脏话，也没有看到过他在男生们说些暧昧的话题时加入进去，更没有看到他像幼稚的男生一样对那些破马张飞的女同学暗送秋波。他总是淡淡的、静静的，像是生长在天山上的雪莲。唯一能让他关注的女生就是他的妹妹——孟熠。
　　赵晗在给老师送作业的时候听到过，孟焕和孟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回想起孟焕对孟熠的呵护、照顾以及那带着一丝讨好的温柔，赵晗不由得心疼起这个寄人篱下的少年。她笃定，这个少年冷淡的外表下一定有着一颗充满心酸和不甘却如岩浆般炙热的心。她要拯救这个少年。
　　他们多么相像啊！一样优异的成绩、一样出众的外貌、一样艰辛的生活，就连那些喜欢他的女同学私下，也都默认只有她这样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同样优秀的孟焕。
　　女性与生俱来的除了丰满的breast、狭长的Vagina和可以生育的uterus外，还有母性，这是一种天性，也是一种能力。在遇到爱人的时候，这种天性会散发出可与太阳比肩的光辉、爆发出可移山填海的能量。同时，它也是自我的、专制的、盲目的、夸张的。
　　学校并不强制学生中午在学校用餐。每个月五百元的餐费使她的父母毫不犹豫的让她中午回家吃饭。午休过后，上课之前的时间是在学校用餐的同学的自习时间。那天中午，她从学校正门进来，走到操场的时候，被在操场上值日的男同学拦下。秋日多落叶，这种需要顶着烈日的任务班主任从来都是交给男同学的。而对于老师来说，那些不爱学习又扰乱课堂纪律的学生自然是被派遣的首选。
　　或许，生理和心理上的发育女生要早于男生，可是，对男女身体的探索绝对是男生先行一步。那时，她刚刚升入初中，初潮的到来让她的性别意识开始觉醒。面对男生暧昧的语气、充满暗示的隐喻，她手足无措，羞得满脸通红，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时，孟焕走了过来，周身仿佛散发着光芒，宛如神兵天降。他淡淡的对他们说，老师在上面看着你们。那些男生立刻如鸟兽散。
　　赵晗仰起头看向班级所在的窗户，那里空无一人。她因此认定，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孟焕对她是与众不同的。或许，他正不可救药的喜欢着自己，却因为自卑而选择默默守护。想到这，赵晗的心蓦地一痛。
　　女人沉浸在感情里的时候，她们的想象力就像是大海，时而波涛汹涌，时而风平浪静。可无论是怎样的状态，都是广博的、深不可测的，百川源远而来，永远不会有枯竭的那一天。
　　从这以后，赵晗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当孟焕帮作为语文课代表的妹妹分发作业本，赵晗认为这是孟焕制造接近自己的机会；当孟焕和妹妹一起留下做值日，赵晗认为这是孟焕为了帮自己分担而用妹妹作借口；当孟焕放慢脚步，走在后面的赵晗认为这是孟焕竭力靠近自己的举动；就连孟焕冷淡的叫她的名字，也被赵晗解读为这是孟焕为了掩盖面对心上人的羞涩而故作冷淡；直到她看到孟焕颈间和孟熠款式相同的项链。那是六月份的一次运动会。
　　那时，她和孟熠帮忙给上场的运动员分发饮品。六月的天气已初见暑气，所以，汗腺发达的男生们要求买冰镇饮品。她和孟熠把外面的包装划开，把水一瓶一瓶递给休息的运动员。突然，几个男生打闹间撞到了孟熠，手上的水全都洒在了孟熠的衣服上。校服的质量一般，白色的夏装更是薄透，透过紧贴着皮肤的衣料能隐隐看到校服下青涩稚嫩的少女的肌肤。
　　孟焕立刻脱下衣服披在妹妹身上，冷冷地瞥向刚刚撞到孟熠的男同学。孟焕拜托一旁的赵晗带着妹妹去洗手间把湿衣服换下。校服制作得肥大，几乎无法凭借外观看出男女生校服的区别。赵晗看着□□着上身的孟焕，面色微红。他颈间带着一条项链，白金的项链搭在锁骨上，上面的吊坠像雪花，又像太阳，黄色的碎钻中间众星捧月般镶嵌着一枚红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好看极了。
　　她陪着孟熠走进洗手间，孟焕等在外面。她双手抱着孟焕的衬衫，仿佛像拥抱着这件衬衫的主人。衣服上散发出清馨的气味，没有混着一丝汗液的酸臭。
　　Meng Yi unoned his shirt and took off his clothes. Looking at Meng Yi stretched out her hand, she suddenly had an impulse to change her clothes. She restrained the heart that wants to take the clothes to oneself, the clothes in the hands of Meng Huan. She raised her head, first to see Meng Yi white flat belly, she secretly envied. His skin color in the East of the girls is also the best, but in front of Meng Yi, she is ashamed. Further up, she was slightly shocked by the breast wrapped in a thin white corset. How can, obviously she looks more slender than himself, how can there be such a full breast. The shape is good, but not exaggerated, everything is so just right. Think of their own flat upper body, Zhao Han some jealousy, bra micro sweat, thick sponge some airtight. Until the pendant around her neck came into view. Zhao Han stared big eyes.
　　这个吊坠她并不陌生，毕竟，刚刚才看到过。况且，这样华丽贵重的项链，她只见过一次，就是孟焕颈间的那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手中的衣服递给孟熠，又是怎样接过孟熠的衣服。
　　赵晗机械地跟在孟熠身后，看着她把自己脱下的衣服递给孟焕，孟焕熟练的接过、穿上。他们这样习以为常，是经常交换衣服穿吗？款式相同的项链、彼此交换的衣服，即使是兄妹，也未免太过亲密了。孟熠的校服穿在孟焕身上，勾勒出了他挺拔的身形，一样的衣服，他穿，就像是精心搭配过的模特。
　　刚才多谢你了。声音仿佛通过耳朵传导入听觉中枢，直达脑干。赵晗的思绪被猛地拉了回来，不用谢，她苦涩的回道。伴着夏日的蝉鸣，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和孟熠比较。成绩、容貌还有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追求者。她发现，孟熠总是能轻易抢走属于她的一切。遇到孟熠之前，她的名字永远在成绩单的最前端，美丽的外表也是众所周知，同龄的男生笨拙的讨她温柔的骂、高年级的学长也对她青眼有加，她永远是场上的焦点、是所有人的宠儿。不出意外，她将在众人瞩目下，以优异的成绩直升明德中学的高中部直至升入大学。
　　可孟熠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她曾无数次听过同学们窃窃私语，把她和孟熠作比较。孟熠那张乏善可陈的脸是林下风致，她的美丽是郑声卫乐；孟熠的成绩是实至名归，她的努力是争强好胜……
　　忌妒的火种埋在赵晗的心里，由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