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叶藏

22、满天星

　　二十
　　孟先生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去张太太家做客。张先生的家人来了苏山。张先生和太太都是希桐人，所以，孟太太对姐夫的家人也熟识。
　　孟熠和哥哥叫了一圈的叔叔婶婶、哥哥姐姐，早已晕头转向。客人多，屋子里坐不下，便把桌子搬到了室外。孟熠吃过饭，就躲进了卧室。孟熠经常来大姨家，对这很熟悉。
　　孟熠正躺在床上休息，一个少年推门进来。少年十八九岁的样子，孟熠恍惚记得，她刚刚叫他，张龙哥哥。
　　张龙对孟焕说，来的匆忙，把给他们两个的礼物落在了车里，让他取来。说着，把车钥匙递给孟焕。孟焕摇了摇头，礼貌的说，谢谢哥哥，不过，爸爸不让我们随便接受礼物。张龙说，给你买了赛车模型，还给妹妹买了件裙子，很漂亮，这是见面礼，让他拿来给妹妹。
　　提到孟熠，他犹豫了。妹妹年纪小，张慧姐姐穿小的衣服一般都给了妹妹。妹妹新衣服并不多。他谢过张龙，接下钥匙，出去了。
　　孟熠倚靠在叠起的被子上，低声说，谢谢张龙哥哥。张龙走到她身边，问，那你打算怎么谢谢哥哥。孟熠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她并没有准备谢礼，收到礼物道谢是她所受的教养告诉她的。突然，他整个人压了下来，孟熠呆呆的看着他双臂撑在自己身侧，笼罩在上方。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隐隐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妥当。在胃里发酵过的饭菜混着酒气从鼻孔里喷在孟熠的脸上，像是夏天泔水桶散发出的气味，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孟太太在院子里和姐姐聊天，张太太压低了嗓音，“听说我丈夫那个侄子，又跟女朋友分手了。”
　　“哪个侄子？”受到姐姐影响，孟太太也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还能哪个呀，二哥家的那个，叫张龙的。”
　　“他呀，现在年轻人，谈恋爱分手也是正常的。那还能像我们那时候，相亲谈恋爱结婚都是一个人的。女孩子都要换几个男朋友呢，何况男孩子，更是没顾忌。”
　　“哪呀，你是不知道，我丈夫这个侄子，快二十了，天天在家打游戏。不找工作就算了，连农活也不干。晚上打游戏，白天睡觉。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打扮的流里流气的，我是看不上，可偏偏，现在的小姑娘喜欢。”
　　“谈恋爱这事，你情我愿的，也不算多离谱。”
　　“什么呀，你不知道，几年前，他把人家的姑娘糟蹋了。”
　　“什么？”
　　“他去饭店吃饭，看到一个姑娘，就过去搭讪。后来，把那个姑娘灌醉了。那姑娘醒来，说要报警，他慌了，对天发誓要对她负责，要娶她。这姑娘才作罢。结果，没几个月，就分手了。”
　　“那姑娘也肯？”
　　“不肯能怎么样啊，就算他进了监狱，那姑娘的名声也要毁了。连着父母都抬不起头的。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那女孩要是个好人家的姑娘也不能跟男人一起喝酒。第一次见面，就喝的酩酊大醉，我看，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事，一个巴掌也拍不响。”
　　“是啊，他把女孩领回家的时候，我婆婆家都没拿正眼瞧他。我那个婆婆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二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长辈还没见过面，就登上男方家门了。再说了，那时候，我那侄子才十几岁，我婆婆他们认定是那个姑娘勾引我侄子，见面的时候，难免皮里阳秋。背地里，说人家是个狐狸精。”
　　“这女孩子不自重，谁能尊重她。天下这么多女孩子，怎么偏偏她遇到这事，还是她自己不检点。”
　　“后来，我侄子学聪明了？遇到看上的姑娘，就去搭讪，没几天，就确定了关系。得手之后，就找个借口分手。也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姑娘……”
　　张太太还在感叹着，孟焕只觉得浑身发凉。
　　“要不你亲我一下吧。”
　　“不、不要。张龙哥哥，你别这样，你先起来。”
　　“那你叫我一声阿龙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叫哥哥的时候声音多好听。”
　　“你、你先起来，别这样压着我。”
　　“好妹妹，你身上真白啊，要是穿上哥哥送你的裙子，一定很好看。”
　　“我、我是你妹妹，你别这样。我哥哥马上就回来了，他看见你欺负我，他、”
　　“他？我车里的是最新的赛车模型，他才多大，能不马上打开看看？就算来了，他能怎样？他连毛还没长全呢？再说了，你和他又不是一个妈生的，他对你，指不定……”
　　砰地一声，门被踹开了。孟焕把东西砸向张龙。他没有想到孟焕这么快就回来了，直到额角有血淌下，他才下意识的用手抹去。孟焕没有给他时间思考他为什么在这，冲上前，扯住他的衣领，狠狠向地上撞去。张龙没想到他这么疯狂，直到感觉到疼痛，才反应过来。他猛地挣脱扯住他衣领的手，孟焕年纪小，力气自然比不过他。他护在孟熠身前，两只眼睛像是喷薄而出的火山，怒气上涌。张龙悻悻离去。
　　“我喝多了，不小心摔的，不碍事。”面对父母的关心，张龙这样解释。他笃定兄妹俩不会说出去。孟熠还小，什么都不懂。孟焕倒是不好糊弄，不过，他一定会顾及妹妹的名声。
　　他到手了那么多女人，也不是每个都情愿的。有了第一次的前车之鉴，每一次，他都会把她们赤身裸体、双眼迷离的样子拍下。既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次欣赏，也能防止她们把事情闹大。
　　他发现，这个世界对男人格外宽容，格外友善。男人以糟蹋女人为乐，女人以对那些女人恶语相向为乐。那些闲来无事，凑聚在一起说长道短的女人们，对于男人的荒唐总是一笔带过，却不惮在脑海里对与她们相同性别的女人进行最下流的臆测，随意联想、恶意揣度。然后把自己臆想的故事添油加醋传播出去，任务圆满完成后，听的人和说的人都心满意足、如释重负，那郑重的神色仿佛是在传递国家机密。
　　孟焕以妹妹身体不舒服为由带她回到家中。看着妹妹睡梦中稚嫩的小脸，那样干净，那样美好，仿佛是误入人间的天使。不由得想起他进去时，妹妹被那个畜牲压着，神色懵懂却略显不安，他感到气血上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没有冲过去撕碎那个畜牲。妹妹才七岁。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无意中撞到陌生的男人压在母亲的身上，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即使有些男人在事后还意犹未尽的把猥琐的目光投向他，心里也再泛不起一丝波澜。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直到遇见孟熠。
　　他没有童年，从生下来，就被动地快速长大。他所遇、所见、所闻，都是一具具因在生存边缘苦苦挣扎而面目全非的活尸。他们白天是人，黑夜是鬼；明处做人，暗地做鬼。在那个充斥着污言秽语的巷子里，空气里弥漫着尿骚味。住在那里的人在屋里做饭，垃圾顺着窗户丢到屋外的垃圾堆，瘦骨嶙峋的野狗等在那里，翻找着能二次食用的垃圾。他就在这样肮脏的地方长大，直到来到孟家。
　　他料到了他那个父亲的虚伪冷漠，只顾自己，他也料到了太太对他的厌恶。唯独没有想到上天会赐给他一个精灵的妹妹。那些偷偷塞给他的早餐，偷偷留给他的笔记……如果说他的存在是为了尝遍苦难，那么妹妹的存在就是为了治愈他苦难的人生。他暗自发誓，一定会保护好妹妹，保护自己心里唯一一片净土。